带着湿意的雾气随着一叠一叠的雨水,笼罩在屋檐上。
秦琼靠在窗前,就像以前赏雪时一样,平静地看着这场雨。
门外青梅和有福各撑一把伞,一步一步踩在湿润的青石板上。走至门前,两人将收好的伞抖了抖雨水靠在墙边。
青梅引着有福公公去见太子妃,秦琼打开房门走出来,似乎耳边的雨声更清晰了些。
有福公公弯着腰,脸上表情严肃,恭敬道:“太子妃,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秦琼点点,青梅想了想还是去换了一把大些的伞。
到金阳殿时,秦琼立刻感觉到今日好像格外安静。经过的宫人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仿佛这天上的乌云压在了他们的肩上。
还是那间书房,有福将秦琼送了进去,便将门重新关上。
书房里有些暗,只能看见坐于书桌前大致的身影。李连奚脸上的情绪整个掩在暗中,秦琼想走近点看清楚。
脚尖向着书桌的方向,慢慢朝前移动,绣着花草的鞋头忽隐忽现。
李连奚抬头,整张脸露出来,似与平常并无两样。
李连奚:“有仪的木匣……”
秦琼了解,道:“你这是要和我一起打开?”
李连奚点点头站起身,从一旁的橱柜上拿出那个木匣,摆到罗汉椅上的小方桌上。
秦琼跟着坐过去,李连奚瞄了她一眼,乖乖等他打开的模样有些乖巧。
苍白的手指抚上锁扣,轻轻一挑,缓缓打开。
秦琼看过去,里面装着不止一件,零零散散摆放着。
而李连奚只看一眼,便知道这些都是什么,是他不能忘却埋在心中的东西。只是一点他不明白,为何有仪要特意交代要与秦琼一起打开,这与她毫无干系。
秦琼刚想伸手去拿,却突然见李连奚的脸色比刚刚苍白,下意识问道:“你看到这些东西会不舒服?”
没想到她这么直白,但李连奚还是嘴硬道:“不是。”甚至为了不让她继续问,随意从木匣中拿出一件。
触手沁凉,他却觉得寒意从指尖钻到心头。“这个叫鸠车,用青玉雕刻。是……幼时父皇赏赐的。”
“那怎么在四公主那儿?”
李连奚解释道:“孤没说清楚,是父皇赏赐给有仪的,她后来送给了孤。”
“所以你后来还是还给她了?”他们二人怎么送来送去的。
李连奚抿唇没有说话,而是放下鸠车,去拿其他东西。“这是鲁班锁、陀螺、象棋……这些都是有仪曾赠与我,但我后来又还回去的幼时玩具。”
他要还回去肯定有他的道理,秦琼不问原由,只问:“什么时候还回去的?”
“孤得到这些东西的第五日。”李连奚语气很平静。
只有五日,而这日足以让他深刻地记住那些痛苦。
秦琼:“这五日难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问题依旧一针见血,直击李连奚的内心,他有些无奈。透着门窗能听到外面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将外面的世界隔绝,他仿佛也有了倾诉的**。
李连奚:“那时皇宫里可不止三位皇子一位公主,有皇子不满他的四皇姐将父皇赏赐的东西全都赠与我。或许是自己琢磨的,又或者是身边的奶娘教唆的。那日盛夏大雨,他们将有仪推进了泥里。”
秦琼微微怔住,李连奚接着道:“有仪的脚踝崴了,在雨里坐了很久。后来被奶娘带回去后,就发了高热。那夜过后,孤就将有仪送的东西全都还了回去。”
没想到这些玩具还有这样苦痛的经历,难怪见他刚刚神色不对劲。
“那些推四公主的皇子们哪儿去了?”
李连奚淡淡道:“都死了。”
闻言,秦琼眼睛微微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的表情不言而喻,李连奚连忙补充道:“不是孤,我那时还只是一个孩童,更是不受宠,并没有能力还击。后宫争宠本就不断,那些皇子门早就变成了宫斗的牺牲品。”
往深了一想,秦琼便明白了李连奚为什么避着李有仪,原来从那时就已经开始。
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书房内又暗了些,那一盏小小的烛火立在书桌上,秦琼连身边的李连奚的脸都看不清。
“你应该看不清了,我去再点一盏灯。”
黑暗中李连奚的声音温润沙哑,竟然与屋外的雨声莫名相似。
他起身熟练地去架子前,火光在他手边轻轻一亮。
“这些东西还准备还回去吗?”
等李连奚举着灯转过身时,听到她这么问。他缓缓走回去,将灯放置在小方桌上,道:“不了,如今已不同往日。更何况,那些人已经死了,不是吗?”
也对,如今只剩下了李连景,但他却是太子一生最大的威胁。还是说,李连奚根本没把李连景当成对手,甚至对他毫无防备?
想到这里,秦琼的心偏了偏,意外地出口提醒道:“不要小瞧了二皇子。”
李连奚猛地望向她,在她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他倒是发现太子妃比他还喜怒不形于色。他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才说出这句话。
秦琼回望过去,与他对视,真心真意:“你一定要活到最后。”她不管这个世界崩成什么样,总觉得眼前人不该是那个结局。
李连奚比任何人都清楚,活到最后的不是他,而他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现在有人跟他说,要他活到最后。
“半年,或许要一年,我们和离吧。”
“……好。”秦琼知道和离的意思,一年时间够改变很多事,或许到时他们二人都能有自己的美好结局。
“一定要活到最后。”
秦琼已经离开有一会儿,李连奚还保持着刚刚姿势没有动,反复呢喃着这句
她出去时,一阵风趁机钻了进来将桌上的油灯吹灭了一盏,李连奚盯着它沉思。他早已习惯昏暗的书房,即使只有一盏灯,他也能准确地找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但是此刻他却觉得这第二盏灯不该灭,索性他又将它点着。
“时辰到了。”
李连奚自言自语一句,打开书房门,有福去送太子妃回玉英殿。他不用等有福,随意撑开一把伞向雨幕中走去。
烟雨蒙蒙下的碧霞殿更显冷清,李连奚在这找不到一件母亲的遗物,只能空对着宫殿感伤。
衣摆早就被雨水打湿,他却像是不介意一般,随便找了个残破的墙角坐在角落。
这地方荒废许久,就算在这里烧纸钱也没人会注意到。
但是李连奚从来不信这些,即使有魂灵,也早就去投胎。他每年来这,只是因为他想母亲了。
呆坐了一会儿后,李连奚苦笑,或许他真应该带些纸钱来烧。不然,怎么会这么冷。
一阵一阵潮湿的风,一遍一遍地吹向这片荒凉之地。
李连奚想,去年的这时候应该可以看到月亮。今年,却只有下不完的雨,吹不完的风。
他轻轻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心中却亮起了书房那盏灯。
后半夜风雨皆停,只剩水滴声传遍每个角落,轻轻打着拍子,像是在哄着某人入睡。
李连奚在碧霞殿的破角落里睡了一夜,他却并无受凉的迹象。只是坐了一夜,双腿有些僵硬难受。
艰难起身缓了缓,他才向门外走去。双腿刚踏出,迎面碰见寻过来的有福,以及他身后跟着的——秦琼。
秦琼昨晚回去以后,当天晚上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看见李连奚背对着她烧纸钱,她刚走过去,那人就像纸钱烧尽一般化作了灰飘散。
等到次日醒来,虽然觉得李连奚不像是会偷偷烧纸钱,但是突然想起昨日正是清明节,他肯定会想起他的生母。
所以一大早秦琼便让青梅去金阳殿打探打探,结果打探来的是太子殿下一夜未归的消息。
秦琼想也没想,当即跟着有福一起寻人。
有福知道李连奚也不是每年清明节会去永贞皇后生前住的碧霞殿,这一日有福早就习惯。只是没想到今年还有太子妃跟着他寻人,即使他知晓内情,在她面前还是没有多说一句。
李连奚朝秦琼走去,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晨时的水气更重,她额边的发丝被染湿。轻轻替她理了理额边发,轻声道:“多谢。”
秦琼满脸疑惑,突然谢她做什么?她就是跟着有福,根本没做什么。
只有李连奚心里清楚,他想谢的到底是什么。
“有福,送太子妃回去。”
李连奚的声音格外清润,他径直向前走去,道:“孤一人回去即可。”
有福公公将太子上下打量了个遍,确定无碍后,才放心地去送太子妃。
……
这几日皇帝多次地召见秦文靖,所以他也不得不频繁出入宫门。每每在回府的路上,都会被盯上,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秦文靖骑着快马像一阵疾风似的冲向街道,身后的尾巴紧跟其后,他眼神一厉拉着缰绳朝着一处空林子奔去。
一刻钟后秦文靖一勒缰绳,停在林子中央,目光锋利地看着跟过来的十几个黑衣人。
他们个个手拿长刀,和之前遇到的那几批人似乎又不一样。但相同的是,他们都想要他秦文靖的命。
秦文靖暂时还不知道这几批来路不明的人到底是谁派来的,难道是纳利国?
黑衣人几乎没有犹豫,十几个人齐刷刷挥着刀向秦文靖冲过来,看来是抱着必杀他的决心。
但毕竟秦文靖是上过战场的人,即使没有武器,也能轻松应对。对方见只能伤他皮毛,攻势逐渐焦急,紧紧地盯着秦文靖,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秦文靖身上受了些小伤不要紧,但他们着实难缠。索性夺了刀还击,黑衣人陆续死在秦文靖手下,只剩下一人。
秦文靖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居高临下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