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有罪。”

朱柔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她初入东宫因着一身好手艺，负责太子的膳食。太子也不像传闻所言，待遇也极好，可这些在前程、权利、高位跟前又算的了什么，做这些她从未后悔。

但嫁祸太子确实是她有愧，如今事情败露，她知道下场。

秦琼跟着李连奚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不过她并不关心跪在这里的是谁，跟太子之间又有什么瓜葛。

风裹挟这雪在几人之间穿绕，落地有声，众人静默了一瞬。

秦琼只看了一眼便从朱柔身上收回目光，正好听见李连奚说道：

“孤依稀记得你来请辞，不愿意在东宫做膳食，想去御膳房。如今看来你心不在御膳房，却为他人卖命，孤觉得惋惜。”

直到李连奚的声音好似消散在风中，伏在地上的朱柔也没有抬起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久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等人已经离开，朱柔仍跪在黑暗中。

风雪依旧，众人在雪中，也在局中。

万寿宴的结果，太子被禁足东宫，尚舆局太监，御膳房宫女以及朱柔全部关进牢狱。

皇帝甚至派禁卫看守东宫出入大门，所有东宫人员不得离宫。但这些防不住一个人，那就是青影。

除了皇帝和宫妃寝宫，几乎没有青影去不了的地方。

冒着风雪飞檐走壁，青影绕过几面围墙，轻手轻脚踏进一座华丽的宫殿。青影面无表情地暗中观察，毫不在意头上发丝结冰，睫毛沾雪。

宫殿内寂静无声，连走动的宫女也放轻步子不敢大声。青影也随之放缓了步子，悄无身息地潜在窗外。

二皇子李连景坐于桌前，膳桌上摆放着宫女刚刚送过来的晚膳。他的贴身太监吴聪一一验完膳，将二皇子平日爱吃的糖醋荷藕放到最近的位置，双手捧着筷子讨好般递向李连景。

李连景接过筷子，夹了一块藕放入口中，动作一停直接将筷子扔在桌子上，吐出了口中的东西。

“这道菜是越做越难吃了，难道就没人做出我喜欢的味道了！”

一旁的吴聪弯腰低头站在一旁，战战兢兢道：“这已经换了第三个御厨来做了，殿下要是不喜欢奴这就换人重做。”

吴聪知道二皇子只吃御膳房朱御厨做的糖醋荷藕，自从朱御厨入狱，不管换多少御厨来做都说味道不对，对平常的膳食就没满意过。

李连景听着太监的话，没有让人重做的意思，反而冷笑道：“我倒是想念朱御厨了，怎么当时就选了她呢？”

明明屋内很温暖，吴聪却冷汗直流，生怕殿下让他去大牢里将人弄出来做膳食。

而李连景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看着一桌膳食冷笑：“小聪子，去御膳房，这糖醋荷藕做得这么难吃，我得亲自去会会。”

吴聪松了口气，只要不为难他，殿下找谁的麻烦都跟他无关。

随着大门打开，青影的身影也消失在窗口。

李连景进牢狱见朱柔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宫里有专门关押宫人犯错的地方。

吴聪带着一个宫女跟在身后，朱柔认出那是同在御膳房做事的，名叫楚秋蓉。

李连景神情悠然站在牢门外，打量着朱柔，衣裳整洁，看起来没有受过刑。

朱柔过来行礼，同楚秋蓉跪在一起。

不过等了一会不见李连景开口，头顶的目光过于压迫，朱柔知道他在看她。

“二殿下？”朱柔观察四周，并没有外人。

李连景看穿她的心思，道：“你担心我被人看到来见你？”

朱柔的确有这个原因，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所做的一切功亏一篑。如今事情败露，她胆子也大了些：“倒不是因为这个，二殿下是不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保住我？”

李连景愣了一下，也不否认，因为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得到想知道的答案，朱柔觉得可笑，但又在意料之中。

李连景却突然道：“那我就给你个机会。她和你，二选一，只能活一个。”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朱柔看了楚秋蓉一眼。二皇子身边的吴聪公公向前走了一步，手中托盘上放着一杯酒。

朱柔不是愚笨的人，瞬间就明白了李连景的意思。这两日来，她时时刻刻想起以前的事情，皇帝又迟迟不治罪，她的内心何尝不备受折磨呢。

如今二皇子来倒给了她解脱的机会，她看向毒酒，问道：“二殿下说话算数？”

李连景桃花眼难得露出一丝柔情，爽快给出承诺：“自然，我说一不二。”

“多谢二殿下。”

再没别的话了，这让李连景有些不爽，不过却自信的认为朱柔的选择会让他满意。说不定还会感谢他给了她一条活路，想到不久后又能吃到糖醋荷藕，心情这才顺畅了些。

李连景走了，朱柔看着缩在墙角的楚秋蓉。同为御厨，朱柔深知走到这个位置，需要付出多少艰辛。

而且整个永昭国只有皇宫膳房有女官，可现在，这些在皇权面前不值一提。就算是女官的命，拥有至高权利的人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

同样，青影跟着李连景来到这里，看到李连景出来后，才朝着另一方向离开。

东宫，皇帝每日都派人来问太子是否认罪，而太子自然不可能认罪。

这才过去两日，整个皇宫都在看东宫的笑话。可皇帝再怎么下太子的脸面，朝中仍有拥护太子的大臣，除了禁足并没有什么其他处罚。

这几日东宫内压抑的不像话，自从上次分开，秦琼和太子也没有碰过面。

就连青梅也越发寡言，纵使秦琼不懂人情，也连带着心中闷着一股低沉气息。

庭院内的雪堆了一层有一层。到底是没忍住好奇心，结果就是每次手冻得通红，后来导致手指痛痒难忍。

太子来的时候秦琼的手刚擦完药膏，手背黏黏的，摊着手就去见人了。

李连奚免了她的礼，目光从她手上掠过，往罗汉床一侧坐下。

青梅过来收走小桌子上的药膏，上了两份茶就退出去了。

李连奚端起茶杯小抿一口，看上去眉目松展，悠然自得，全然没了分别那日的沉重，秦琼胸中郁闷突然散去不少。

李连奚不知她变化，直接说明来意：“前几日本该回门，只是这几日东宫处境不便。秦相太挂念你，那你便今日回府与双亲相聚吧。”

他腰背挺直，神情真挚又认真。

秦琼：“我可以出去？”

“嗯。”李连奚伸手摸到茶杯，摩挲着杯身却不急着喝。“今日东宫就解禁了。”

“哦。”秦琼并不意外，《夺昭》中太子被废也不是此次，解禁是迟早的事。

“我不便陪同，有福会安排好一切事宜。”李连奚说着站起身，沉吟片刻望向她：“茶不错，下次若有机会再来品尝。”

秦琼愣了一瞬，青梅说过这是金兰茶，她品不出好坏。既然他说不错，心念一动也觉得有几分好喝。

太子走后，听到要回府的青梅神色放松不少，立马去安排准备。

秦琼不用管便按照平常靠窗看雪，眼前白茫茫一片，莫名让她觉得舒适。不过青梅告诉过她不能久看会伤眼睛，她现在十分爱惜现在的身体，看了会便同青梅坐上了回相府的马车。

有福公公遵照太子殿下吩咐，回府礼安排妥当，足足塞了三马车，件件贵重。

秦琼不懂礼数，反而青梅身形欢快不少，脸上露出一丝骄傲来，道：“太子妃娘娘，您看殿下准备了那么多礼品，多有面子啊。”

秦琼不懂什么面子，但看青梅高兴的样子，她好像也有点高兴。

第一次出皇宫，秦琼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未出东宫时就掀起了帘子往外看。

一眼就瞧见大门前仍有守着的禁卫，出示令牌后就立马放行，不为难不阻拦。

驶过一段距离后，想起太子所说的解禁，秦琼忍不住往后望去。那些禁卫巍然不动，尽职看守。明明刚刚就是从那道大门里出来，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那些禁卫丝毫不见松懈，面上冰若寒霜。

人影渐渐远去，秦琼一颗心隐隐下坠。

太子妃的车马一出东宫，李连奚便独自前往宣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