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珂一贯是到点就醒,但昨晚守夜守到下半夜,后来又失眠许久,这一觉醒来,起得便是极晚了。
她昨夜喝了酒,虽没有醉,醒来太阳穴还是有几分刺疼。
她揉了揉额角,穿衣起身,正好云雀端着盛了热水的脸盆进来:“郡主醒了?我正打算叫郡主起了,快到午饭时辰了。”
燕珂就着云雀端来的热水洗了把脸,“怎不早些叫我?”
云雀笑道:“是唐叔说您这一路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如今西南之围也解了,让您好生休息休息。”
这的确是唐九会交代的话,燕珂没再应声。
屋外却突然传来喧哗声,还有阿木尔大嗓门的嚷嚷。
“我不走!你们别碰我!”
“她要回中原,那我跟着她去中原就是!”
燕珂皱了皱眉,云雀见她脸色不愉,忙道:“郡主昨夜吩咐送那少年和他族人回去,那位少主犟着呢,闹腾一上午了。”
话音放落,那喧哗声已至燕珂房门前。
阿木尔似被制住了,嘴里发出一串唔唔声。
屋外传来云一冷漠的话音:“郡主在休息,你还想擅闯郡主房间不成?”
阿木尔瞬间偃旗息鼓,嘟嚷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门口等她醒来。我倒要亲自问问她,送我回去是不是她的意思……”
他话还未说完,房门就被人从里边打开了,燕珂神色淡淡道:“是我的意思。”
阿木尔只觉嘴里像是嚼了片黄连,一下子苦得嗓子眼都哑了,怔愣盯了燕珂片刻,像只被人抛弃的大狗狗一样垂下了眼睑:“为什么……这一路上,我没给你添麻烦啊……”
看着这跟自己两个胞弟差不多年岁的少年,燕珂语气终究是缓了一缓:“这不是你路上给我添没添麻烦的问题。”
她明明自己也不过才年方十七,语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你可知大昭在哪儿?离你的部落千里之遥。我回去,是因为我的家在那里,你跟着我去作甚?”
阿木尔抬起头,梗着脖子想凭着一腔少年意气说出心中的爱慕,可在触及燕珂的眼神时,不知怎地,硬是开不了口,在那样的眼神下,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出那样一番话后,燕珂只会觉得他幼稚。
最终他又垂下了头,闷突突答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中原,就……去长长见识。”
他若真心只是想去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也就罢了,但燕珂知道他另有所图,脸上的神色不由得又冷了下来,道:“你该回家去。”
阿木尔咬紧了后槽牙,眼神有些受伤:“你不让我跟你一起去中原,我以后也会自己去的。”
燕珂只说了一句:“那与我无关。”
少年人大抵还是有几分傲气在身上,被燕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得这般决绝,阿木尔眼眶泛起一圈红意,扭头就大步往回走。
他的族人之前为了阻拦他,都围在边上,阿木尔用力推开挡路的几人,“杵路上当桩子么?走啊!”
他的族人们先是面面相觑,等看到阿木尔背着行囊翻身上了马背,才反应过来阿木尔这是要回部落了,一个领头的人单手放于胸前给燕珂行了一礼后,带着部落的人匆匆追了上去。
云雀和云一等人作为下人,都不好说话,反倒是从厨房煎药出来的江白流笑了声:“郡主说话怎就这般绝情,怕是把人家的心怕是都伤透了。”
燕珂看着跑远的一队人马,神情平静:“有些话早些说清楚好。”
江白流微微一哂:“不大个女娃娃,说话怎就这般老气横秋?”
燕珂并不做答,只斜了江白流一眼。
江白流识趣地闭上了嘴,端着药碗往朝莲的房间去:“我去看看那家伙还在喘气没。”
身后传来燕珂清冷的嗓音:“江先生把药给我,我拿给师叔便是。”
江白流有些奇怪地扫了燕珂一眼,想到燕家和潜龙山的关系,倒也没多问,将药碗递与了燕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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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珂去给朝莲送药时,朝莲正靠着床头在看书。
他伤口处的草药,早上石竹已替他换过了,宽大的里衣遮住了肩背处裹缠的纱布,银发披散在周身,瞧着又成了昔日那个误入尘世的仙人。
石竹在边上伺候着,见燕珂端药进来,忙躬身行礼:“见过郡主。”
随即又微不可见地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瞄了朝莲一样。
燕珂视线落在朝莲身上,并未注意到石竹的小动作。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朝莲半边衣袍都镀上一层金色柔光,银发更是在光影里烨烨生辉,他拿书的那只手,被阳光切割成两部分,一部分和书册一起在暗影中,一部分露在冬阳下,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不管对他有没有爱慕之心,燕珂都很难不被眼前这一幕所吸引。
从前觉得他似清冷避世的仙人,但这一刻,又觉他像神祇。
燕珂没有出神太久,在朝莲抬眸朝她看来时,她便已端着药碗走近,“我来给师叔送药。”
一丝讶然很快从朝莲眼中掩去,他颔首,唇因这塞外的气候干裂有了细小的血口子:“有劳。”
石竹接过药碗递给了朝莲。
一时间屋内再无人说话,朝莲喝药也没发出半点声响,气氛有些诡异。
石竹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只觉自己这时候避开也不是,不避也不是。
好在朝莲喝完药后,见燕珂坐在一旁的独凳上,早有所料一般开了口:“羌城那边来信了?”
他素来浅眠,昨晚花雕的那声唳鸣,他也听见了。
燕珂点头,镇北王妃那封信里,提到的朝莲一早准备好的书信,始终搅得她心绪不安。
她抬眼看朝莲,因为喝了那碗药的缘故,他原本干裂的唇多了几分水色。
燕珂道:“不知国师是否方便,珂有些话想单独同国师谈谈。”
她称呼他为国师,不再是师叔。
朝莲淡淡下达了命令:“石竹,你先出去吧。”
得了指令的石竹很快退了出去,怕房门大开让朝莲染上风寒又不敢让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索性只半掩上了房门。
听着石竹脚步声走远后,燕珂开门见山道:“国师当初在羌城便已想好了若西南有难,解西南之围的办法,何苦跟着我进大漠?”
不等朝莲答话,她又道:“是看在我父母的情分上这类话,国师早就说过了,国师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少女的目光坚定又清透,像是在浩宇盘旋的鹰。
朝莲定定看了那张美艳与英气同在的面容许久,缓缓闭上眼,“燕珂,到此为止吧。”
似在对她说,又似在对自己说。
他注定是个没有以后的人。
燕珂望着眼前人,嘴角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如果朝莲对她,如她对阿木尔一样全然没有半点心思,那她是绝不会再次践踏着自己的傲气来问他。
有一瞬她恨这个人的胆小,恨他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他都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凭什么就觉得那是为了她好?
被那封信搅乱的心绪慢慢变回了那潭死水。
这不该是她燕珂会喜欢上的人。
日头偏移,二人投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远了些,像是无形之中割开的距离。
燕珂平静道:“燕家从来不欠别人人情,师叔替燕家、替整个西南西北的百姓解了围,于公于私,珂都该感谢师叔。”
“江先生说师叔体内的蛊毒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敢问师叔这究竟是何蛊,可有解蛊之法?若有药可医,燕家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替师叔寻来。”
朝莲睁开眼,迎着少女坦率再无半点杂质的目光,心口突然刺疼了一下。
她以燕家的名义还他这个人情,是真不愿再同他有任何牵扯。
“顽疾,无解。”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最近疫情越来越严重了,宝宝们都要注意防护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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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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