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非分之想

自皇后死后,段叔斐第一次来到惠正殿。

段季旻小时候有一些争强好胜,哥哥的东西要么想法子占为己有,要么求着皇后再要一份。段叔斐因为比他大两岁,也不与他计较,总是能让则让。

小时候,兄弟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段季旻占有欲强,对哥哥也很黏。

皇后死后,一切都变了。

段季旻跟疯了一样地恨他,暗地里又养一些江湖术士,狂热地钻研巫蛊之术。

段叔斐实在不能理解段季旻的做法,百般劝阻却没有用,两人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僵。

直到段叔斐执政之后,杀了很多玩弄巫蛊之术的人,兄弟二人彻底翻脸。

段叔斐从来就搞不清楚弟弟对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

惠正殿冷清如昨,但一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这种感觉非常莫名,但是段叔斐就是笃定这一点。

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段叔斐不由得愣住。

主人不在,谁会有心思有胆量在殿里听戏?

段叔斐闻声而去,大殿内,重重帷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戏台前很悠哉地看戏,戏台是整个大殿唯一明亮的地方。

气氛有些诡异。

段叔斐见到那背影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的预感对了。知道有人要他来此,他还是站在后面,将这一出折子戏看完。

因为这一定是演给自己看的戏。

等伶人退去,段叔斐的脸上便再也看不到一丝镇定,整个后背冷汗淋漓。

怎会?怎会!

沈疏转过头,轻笑起来,她非常愉悦地看着旧相识,笑声在这寂静的大殿里格外瘆人:“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了。”

***

牛角村。土窑子楼下仍是喧闹无比,无人在意楼上最角落的房间门外,站着一个犹如鬼魅般的身影。

阿狸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床边。

那人极从容地走进,虽然蒙着面,也叫人感受到他脸上那鲜明的嘲讽。

“蠢货,就凭你们和几只狗,也想从追影卫的手下逃脱?”

段季旻极力撑起身子: “阿狸……快走。”

“我刚从宫里来,五皇子,你人不在宫里,倒做了那么多事,我真是小看你了。”

段季旻突然笑了,虽然脸痛得扭曲,但神情十分愉悦:“好说……小事一桩。”

“你的智慧,胆色都过人一等;可惜……如今留不的你了。”

那人缓缓地抽出刀来:“说起来,我这把追魂刀,自打来了中原,已经闭关很久了。”

崔狸不知道两人打的是什么哑谜,此时也顾不得追问,几乎是本能地站在段季旻的床边,伸出双手阻挡:“追影卫世代效忠玉氏,你们杀了五皇子,对玉氏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你很快便会知道了。”

追魂刀寒光闪烁,步步紧逼。

崔狸索性伏在段季旻的身上,双眼一闭:“死就死吧。”

楼下突然安静了下来。

追影卫首领眼中掠过一丝狐疑。

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拾级而上,终于在门前停了下来。

是他。

观澜水榭中的那个男子。

他对追影卫首领视若不见:“姑娘,三日之期已至,你怎么不去赴约?”

追影卫气势本就不容忽视,可在这位面前,竟然平白矮了许多。

崔狸想,要打起来了吗?要是打起来,我倒是可以趁乱逃走,可五皇子怎么办?

“姑娘,你说。如果我与这位游侠打了起来,谁会赢?”

“自然是您了!”

“那我不妨试试!”

“可以一试,我押您!”

那人笑道:“你押多少?”

“二十两银子……不,不,二百两!五皇子,你呢?”

“你不会趁我跟这个人打起来的时候,偷偷跑掉吧。事情还没弄明白,你可不要临阵退缩。”

“不会!绝对不会!”

“你受伤了,还伤得不轻,确定要跟我打?”

崔狸懵了:这人受伤了?怎么一点看不出来呢?受伤了还逞什么能?”

那人慢慢走近追影卫,根本无视他手上的寒刀。

而追影卫竟也没有任何动作。

良久那人道:“中原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了,另投明主吧。”

那人后退一步,显然受到极大的震撼!

一个时辰后,崔狸已经在观澜水榭中了。

那人的视线落在崔狸手上的菜刀上,不禁好奇道:“你带一把菜刀干什么?”

之前追影卫说他受了伤,崔狸至此才有发现,他气息急促了些,像是大病初愈似的。

她语气平平:“杀人。”

那人冷笑一声,点了点头:“你喜欢便拿着吧。”

“不是说要给我扇子吗?扇子呢?你跟云水族是这么关系?

那人看着崔狸,却不说话。

崔狸真是莫名其妙。

“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我可以都告诉你,但是。他日你见了太子,可不能把我给卖了。”

他越说,崔狸便越是疑惑。

“首先,你一定怀疑追影卫为何突然出现?追影卫销声匿迹多年,你哥哥那么大的势力都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崔狸犹不死心:“那又怎样?”

“你还不明白,从你们兄妹二人被送进中原那一天起,一切都是段氏的安排,追影卫效力于谁,你不知道吗?至于他为什么要杀五皇子,等你回宫,自然就会知道一切。”

崔狸模模糊糊猜到一些,只是不敢确认而已。

确定姨娘已死、还极有可能是他杀害这一点,就够叫人痛不欲生的了。

什么联姻,什么复国,只怕整个云水族,只有他们两个一直生活在中原的兄妹才天真地相信这一点。

段氏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炽焰金脉。

崔狸心中锐痛难当,但还是支撑着问:“你又是谁?”

对方偏不做正面回答:“有些事不是你自己去发现,你便永远狠不下心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这么做又什么好处,我哥哥那么信任他,他大可以继续装下去,只要继续装下去,总有机会得到炽焰金脉,他为什么……要杀我姨娘,要……暗算我?”

“你真是太天真了,他从甘田莲那儿没得到炽焰金的下落,从崔麟那儿也一样得不到,这是云水族人安身立命之本,岂能随意叫一个外族人知道了去?你以为,他只需要跟你成亲,便可以顺理成章得到云水族的一切?崔麟可是云水族未来的主人!你哥哥的确信任他,但在炽焰金这件事上,他崔麟还不敢替云水族人做主,把它拱手相让。”

崔狸左手扶着身边的桌子,提刀的右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由不得你不信,你忘记沈相的下场了?你忘记他是怎么对待沈疏的?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跟沈疏会有不同,他能跟沈疏在枫山行宫当众卿卿我我,再利用她扳倒沈相;为什么不能利用你得到炽焰金?你进宫多时,他为什么不娶你?当真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

崔狸举刀向着对方,一字一顿:“我说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现在头脑不清楚,身子又虚弱;不妨在我这静养几日,他已经恢复自由,你失踪这么多天,想必,他一定会来找你。”

那人走过来,慢慢握住崔狸的手腕,将菜刀拿了下来:“你想知道真相,只需要假以时日。”

“你到底是谁?”

“这重要吗?”

崔狸猛然夺过刀,大力挥舞:“少在这装神弄鬼!你既然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哥哥的人,那你便是五皇子的人,你挑拨我与太子的关系,好从中得利,是不是?你这招我可见得多了。”

那人面具后的眼睛消失了温度,冷冷道:“你只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即可。”

那人不再理会崔狸,走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崔狸知道自己又再一次被拘禁起来,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做任何挣扎。

太子杀了姨娘?太子布局要得到炽焰金?

好痛啊,痛得真想一刀砍死自己。

这个人是与玉氏密切相关之人?如果是,为什么哥哥从来没提过?若是连哥哥也不知道,那他会是谁?到底为什么要真是太子?

夜至深时,观澜水榭平静无波的水面被什么打破,阵阵涟漪向四周扩散而去。

稍后,又是一阵。

张二狗被惊醒,学肉包子叫了两声。

水榭旁有人把守,张二狗那花拳绣腿断然是进不去的,所幸他水性极佳,便悄无声息的入了水,潜至水榭旁的一根柱子边,将柱子上挂着的一块碎布取了下来,便又潜了下去。

张二狗顺利回到土窑子,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准备去城里找崔狸要见之人。

他边换衣服边道:“那丫头现在一定哭死了,早知道我就不那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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