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这里是庄清的墓地,李校尉真想破口大骂。
这魏家实在是胆大包天!
最可恨的,是给他们留下一堆烂摊子,想想就头疼。
江听澜看了眼围观人群,轻声道:“回家再说吧。”
她将剩下的纸烧完,徐李二人也祭拜一番,几人便一起回到庄家。
“昨晚到现在时间并不长,魏家举家逃跑,速度肯定快不了,现在去追应该还追得上。”关上门来,江听澜才对徐李二人道。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刚才问过了,清水县也算是四通八达,可以逃跑的方向实在太多。现在县衙人力不足,不能每个方向都安排人去追。”徐公公甚是苦恼,“江娘子,你久居清水县,对魏家应当有些了解,你认为他们会往哪个方向逃跑?”
江听澜反问:“魏家既然举家逃跑,声势必定不小,便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徐公公叹了口气:“魏家门口倒是有很多脚印,可前门后门侧门、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有,也不好判断是他们用来迷惑人的,还是全家人兵分多路逃跑了。”
沉吟稍许,江听澜道:“以我对魏家的了解,这家人又贪又恶、目无法纪胆大包天,吃了亏想的只怕不是躲,而是报复。清水县三方均有外族,其中以西戎和我们接触更多。尤其是盛平十九年签订和平盟约以来,双方经商贸易、互通往来,不少人,特别是商贾之家和西戎人交好的颇多。”
“魏家经商,他们逃亡西戎的可能性极大!”李校尉急急道,“我们得快点去追,否则一旦让他们进入西戎部落,就不好追了,一个不小心还容易引起边境混乱。”
徐公公也道:“之前听说,西戎安分十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万一这魏家真的挑起两国矛盾,导致战争再起,那麻烦可就大了。”
江听澜却道:“但魏家也不一定去西戎,他们还可能往东,去京都。”
“去京都?”徐公公跟李校尉对视一眼,都很惊讶,“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也许他们有把握,到京都后,能够颠倒黑白呢?”江听澜道,“听说魏家在京都有大靠山。”
“不知这魏家的官员是哪一位?”徐公公一时想不起京中有甚么姓魏的高官。
清水县乃边陲之地,他们了解甚少。
“具体哪一位我也不清楚。”江听澜摇摇头,“但应该不姓魏,而是姓崔。”
“崔?”徐公公一愣,朝中还真有几位姓崔的大臣,“为何魏家人会姓崔?”
“这事我也只是听说,但刨开一些细节,应当有六七分是真。”江听澜道,“魏家原本世代经商,到魏大郎祖父那一辈,出了个进士。可不知为何,那人后来和家里闹翻了。之后他便入赘了一户姓崔的人家,跟家族彻底断绝往来。大概在三年前,有人从京都来到清水县,说是那位进士去世了,临死前想要落叶归根,让人前来寻亲。之后,魏家的生意便蒸蒸日上。”
“三年前去世,姓魏,入赘崔家……”徐公公嘀咕一番,眼睛忽然一亮,“我知道是谁了!”
他常年在皇帝身边伺候,对朝中官员还是比较了解的。
“真有此人?”李校尉反而没想到,“谁?”
“姓魏的进士叫魏昭元,他娘子乃忠烈侯崔震之孙女,二人的嫡长孙正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崔琰景。”徐公公道,“都对得上。”
李校尉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崔震曾经也算大襄名人,年纪轻轻便展示出惊人的军事天赋,可惜时运不齐,第一次上战场便战死沙场——这倒也不怪他,是当时的主将故意坑他,他落入敌军包围后不愿被擒,自尽身亡。
先帝因此追封他为忠烈侯。
忠烈侯死前只留下一个遗腹子,他娘子哀痛过度早产,这个孩子身体也不好,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因为父祖都去世早,崔家在挑选赘婿时,相比才华相貌家世背景,更看中健康,这才选中了魏昭元。
魏昭元考中进士原就是侥幸,最后在官场上无甚成就。
但崔家原本的目的达到了——魏昭元身体确实好,为崔家留下了四子三女,孙辈就更多了。
人一多,还真出了个优秀的,那便是崔琰景。
崔琰景三岁便有才名,第一次参加科考便中了探花。
圣上也很喜欢他,加上感念崔家这一脉着实不易,屡次提拔,才让崔琰景年纪轻轻便做到大理寺少卿。
李校尉也上过战场,对崔震很敬佩,刚在想老先生应该能瞑目了,忽然就听到江听澜问了句:“是负责复核案件的大理寺吗?那清水县的案件,是不是也会到他手里?”
“对。”李校尉瞬间清醒,“如果是崔琰景……魏家还真可能去京都。”
案件到了崔琰景手里,假如他有心,是可能做到颠倒黑白的。
徐公公显然也赞同,他甚至在想,让赵县令受到嘉奖的皮影杀人案流传那么广,真的不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吗?
大理寺每天要复核那么多案子,奇诡残忍的不少,为甚么只有“皮影杀人案”传播甚广?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烦躁。
他俩虽然是天子近臣,可一个太监,说到底只是奴才;另一个品阶又低。对上家族日渐衰落的赵县令也就罢了,真对上一个圣上很喜欢的大臣,结果就不可预测了。
“可是,魏家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崔少卿真的会帮他们吗?”徐公公明显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魏家如此嚣张,难道不就是仗着背后有人?”李校尉想的却是,如果崔琰景真是魏家的保护伞,这次不彻底扳倒,他们只怕同样会遭到报复。
两人意见不一,僵持住了。
江听澜打量着两人脸色,略一思索,道:“如今确实很难判断魏家会走哪个方向,东和西都有可能。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合不合适?”
“娘子快说。”二人异口同声道。
江听澜道:“兵分两路。一路让县丞带着衙役往西搜寻,他们熟悉这边的地势,又有和西戎部落打交道的经验,做事有分寸,应当不会出岔子。”
徐李二人都点头:“娘子说的有道理,另一路呢?”
“二位贵使这次来清水县,原本只是为了传旨。现在任务已经完成,理应回京复命。”江听澜道,“至于清水县发生的事情,二位没有权限处置,不如回京禀报圣上,交由刑部负责。”
按正常流程,案子会先到大理寺,但他们身负皇命,完全可以不按正常流程走。
交由刑部,他们也正好可以脱身。
两人大喜:“娘子聪慧!”
江听澜笑笑:“如果轻车简从,二位定能很快回到京都。”
反正比一大家子拖家带口走得快。
“娘子说得对,此事不宜耽搁,得马上出发了。”李校尉用力点头。
就怕魏家也派人先去报信,让崔琰景有了准备,他们要抢在魏家前面回京。
徐公公看向江听澜:“可是,娘子你……”
他们可以快马赶路,江听澜只怕吃不消。
“我这一去京都,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江听澜眼眶微微泛红,“阿娘刚走我便离开已然是不孝,至少让我守满七日再出发,二位看可以吗?”
她这要求已经很卑微,谁都不能说不可以。
“那我留下来,等娘子一起。”徐公公道,“李大人自己先回去?”
李校尉不太愿意,欲言又止。
“怕是不妥。”江听澜察言观色,主动道,“山高路远,还是二位同行有个照应的好。且这案子不小,到了刑部,只怕也需要二位互相印证才行。”
她说的也有道理,二人为难起来。
“等我出发,路上应该已经安全了。”江听澜继续道,“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请护卫相随。”
她这话提醒了两人,徐公公朝李校尉使了个眼色,李校尉道:“既如此,我们先替娘子将护卫找好再出发,我要亲自确认,确保能够保护娘子才行。”
江听澜猜皇帝是让他们跟自己一同上京,如今情况有变,也得安排人在身边看着才放心,因此也不拒绝。
时间紧,两人当即便出门去雇护卫。
不多时,二人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
“真没想到,清水县竟也有镖局。”李校尉一见到江听澜就感慨,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是有一家。”江听澜看看他们身后的人,道,“只是,好像没听说有女镖师?”
“这位娘子刚进镖局不久,旁边是她阿弟,在镖局已经两年。”徐公公谨慎一些,靠近江听澜问,“娘子可见过?”
江听澜点点头:“是有几分眼熟。”
“那便没错了。”徐公公这才解释道,“这对姐弟的家人被歹人害了,只剩下两人相依为命,互相都不放心对方,刚好姐姐也学过一些武艺,便跟着弟弟一起做镖师。往往需要镖师护送的人中,大多是老弱妇孺,有位娘子跟着会方便许多。据他们总镖头说,这位娘子进镖局后,专门来找她的主顾还不少……娘子你先过过眼,要是满意,就定下他们;若是不满意,再另外找。”
姐弟俩这才上前行礼并简单自我介绍,姐姐叫安娘,弟弟叫阿胡。
两人话都不多,打完招呼便站到一旁,眼睛也不乱看,显得很稳重。
李校尉补充道:“这家镖局的总局在京都,我跟他们总镖头打过交道,应当是靠谱的。”
“我看挺好。”江听澜点点头,“就他俩吧。”
她满意,徐李二人也都放下心来。
他们着急回京,又叮嘱几句,将镖师的定金付了,便趁着天时尚早出发。
保险起见,他俩也请了镖师同行。
江听澜在门口相送,直到几人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方才回屋。
安娘姐弟俩说好即刻开始护卫,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回到屋子里,安娘关上门,转身便拉着弟弟一起跪了下去:“多谢娘子,助我们报仇,杀了那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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