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大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壮硕男人。
男人再也顾不得阿胡和江听澜,提起刀大步朝角落走去。
那两人从楼上摔下来,也是吓得不轻,女人原本还在尖叫,此时也闭紧了嘴巴,整个人瘫软在地,连身上没穿衣服都忘记了。
还是青衣男子眼疾手快,将落在旁边的被子一脚踢过去,刚好盖在女人身上,才挡住众人视线。
“贱人!”壮硕男人这会儿也走到了,提刀就朝女人砍去。
女人瑟瑟发抖,连躲都忘记了。
眼看长刀就要砍中女人的脖子,旁边忽然伸过来一柄剑。
“叮”一声,火星四溅。
长剑架住了大刀。
“滚开!”壮硕男人大怒,“少他娘的多管闲事!”
“我能理解你现在生气的心情。”拿长剑的是位俊秀青年,认真道,“但杀人不对,是违法的。”
男人怒极反笑:“你他娘的是甚么东西?管老子违法不违法?”
“我乃刑部司员外郎李晷,负责律令颁布、案件审核。”俊秀青年将腰间令牌摘下来给他看,“你说我管不管得了你违法?”
壮硕男人:“……”
知道驿站里可能会遇到官员,但没想到运气这么差,竟遇到一个刑部的。
江湖中人,讲究快意恩仇,杀个把人不算甚么。将尸体往山里一埋、水里一扔,十年八年都找不到。若是报仇杀人被别人知道了,还要赞一句“好汉”。
官府不一样,官府无能迂腐,只会按照条条框框办事,往往并不公平。
可如果不想造反,江湖好汉遇到官员,也得避让三分。
壮硕男人恨恨瞪了地上那对男女一眼,不甘不愿地收回刀。
“既然是当官的,怎么不把这对奸夫□□抓起来?”尖嘴猴腮赶紧支援大哥,“这男的雇我们兄弟护送他进京,却勾搭我大哥的娘子;这女的明明有丈夫,看男的有钱,竟与其通奸。按照律法,应当……砍头吧?”
他并不清楚律法是如何规定的,只是凭感觉,认为奸夫□□都该去死。
说完还得意地看了眼“大哥”,却被大哥狠狠一瞪。
这是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还要闹到官府去给别人看笑话?
瘦猴满头雾水,大哥为何不高兴?
正要询问,就听那李晷朗声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真真是目无法纪。通奸也有很多种情况,每种情况判罚不一样。要看本人是否自愿,是否……”
“我不是自愿!”那“奸夫”找到一件衣裳,胡乱往腰上一围,便跪到李晷面前,“是她威胁我,求大人为小民做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傻眼了。
李晷更是连退数步,随后又上前几步,指着“奸夫”怒骂:“天底下竟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威胁得了你?”
“大人,人不可貌相啊!”“奸夫”大声道,“她丈夫乃习武之人,她又能弱到哪里去?对吧,刘彪大哥?”
刘彪便是那壮硕男人,听他竟拉着自己作证,气急反而笑:“谢海生,你还真是够不要脸的啊!”
谢海生不理他,径直对李晷道:“大人,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雇了他们三兄弟护送,如今连账都还没结清呢。原本我看他们身手不凡,心生好感,还想着到京都后要重谢,谁知道……”
刘彪神色微顿。
谢海生继续道:“春花娘子来找我,威胁我要是不与她好,她便告诉她丈夫我非礼她。大人,我的身家性命全在他们手里,如何敢不从?我真的冤枉啊!”
他说得涕泪横下,看着竟有几分情真意切。
可李晷不信,谢海生这番话,分明是在暗示刘彪,只要帮他说话,他会重谢。
只是他没明说,要怎么反驳呢?
没等李晷想好,刘彪果真道:“大人,原本我不该为谢海生说话,可我的良知不允许我撒谎,我娘子确实……不守妇道。”
他竟然帮奸夫说话?大堂内顿时便一片嗡嗡声。
李晷气笑了:“你还有良知呢?”
“我两个兄弟都可以作证,对吧?”刘彪朝另外两人使眼色。
“啊?对对对。”瘦猴也很震惊,但还是忙不迭点头,“阿嫂,也,也勾引过我,但我没同意。”
倒是那下巴有痣的男人“这”了几声,最终并未落井下石。
刘彪瞪他一眼,转头对李晷道:“大人,刚才是我一时冲动,我现在冷静下来了,绝对不会再杀人。这是我的家事,我自己来处理便好,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李晷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眼珠转了好几圈,忽然道:“你们自己刚才还调戏别的娘子呢,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娘子不守妇道?她不过是犯了跟你一样的错!”
江听澜本来看得有些无聊,正有一下没一下转着手里的茶杯,闻言抬头看了李晷一眼。
“大人,你甚么意思?”刘彪急了,“男人和女人怎么能一样呢?”
“人人生而平等,男人和女人本就该一样!”李晷慷慨激昂地道。
其他人听到他这番言论都惊呆了。
江听澜扶了扶额,道:“大人,你刚才还说他们不懂律法。这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怎么能说人人平等?”
被有心之人听去告发了,一顶“谋逆”的帽子扣下来,这李晷都不用等到秋后,马上就会被砍头。
经她提醒,李晷也意识到了,忙找补道:“不要歪曲我的意思,我是说在这件事情里,刘彪和春花娘子都有错。”
“大人!”可能是看李晷一直在为自己说话,春花娘子忽然大声道,“这些人全是畜生,奴家也是不得已!求大人为奴家做主!”
她说着便跪下磕头。
“别激动。”李晷急忙道,“有话慢慢说。”
春花娘子满脸泪痕,恨声道:“大人,我是被刘彪掳走的良籍女子,他们三人武艺了得,我为了活命不得不跟着他。他将我带在身边,一方面是防止我逃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做护卫,遇到的大多都是有钱有权的人,他就安排我去勾引主顾,成功了再倒打一耙,趁机讹钱……”
“胡说八道!”刘彪气急败坏,再次抽出刀要去杀春花娘子。
“你敢!”李晷也再次拦住他。
刘彪看看他,忽然道:“大人如此维护这贱婢,莫非是看上她了?大人可以直说,送给大人便是。”
“她又不是货物,岂能随意变卖赠送?”李晷眉毛一挑,怒道。
刘彪委实没想到他抓的重点会如此奇怪,一时竟无话可说。
“你若问心无愧,便等她说完再一一反驳就是。”江听澜适时开口,“如今这般模样,倒像是做贼心虚。”
刘彪无奈,愤愤道:“好,让她说!”
春花娘子接着道:“这计谋有时候成功,有时候不成功,但每一次,事后我都要遭到一顿毒打。”
说着,伸出一条胳膊来,上面果真青紫一片,新伤叠着旧伤。
李晷咬牙道:“该死!”
刘彪则在同时道:“不守妇道!”
春花娘子缩回手臂,继续道:“这次也一样,刘彪让我去勾引谢海生。刚开始谢海生并未上钩,待我始终有礼。我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心生好感,便告知他真相,让他提防刘彪。他当时表现得很感动,还说等到了京都,愿意带我脱离苦海。我信了他,以为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才会跟他……没想到,他也是个畜生。大人,我做错了事,愿意接受处罚,但这帮禽兽也不该逍遥法外!”
“她说的可是真?”李晷问刘彪。
“一派胡言!”刘彪自然不可能承认,“全是污蔑!”
谢海生也站在刘彪这边,说春花娘子撒谎。
春花娘子这时候也不哭了,只是恨恨地盯着他们。
“你们各有说辞,本官还得查证。”李晷也没办法,对驿丞道,“将他们三人分开关押,待明日雨停,再带去刑部。”
驿丞答应一声,安排人将三人关起来。
外面下着大雨,驿站里的人正无聊,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个个津津乐道。
江听澜扫了一圈,发现那位青衣郎君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转头唤来驿卒:“可还有空房间?”
驿卒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头:“有的。”
江听澜便要了三间上房。
阿胡去拿行李,江听澜三人先回房间休息。
“娘子,你说,那春花娘子说的是真的吗?”小满一关上门就忍不住问江听澜。
江听澜道:“真,也不真。”
“啊?”小满傻眼,“甚么意思?”
不等江听澜再回答,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
安娘就在门边,随手拉开房门,愣了下:“李大人?”
“打扰了,我找你家娘子有点事。”李晷说着,径直朝屋子里走进来。
“哎……”安娘想要阻拦,见江听澜摇头才作罢。
她关上门一回头,发现李晷正盯着江听澜出神。
江听澜这会儿摘了惟帽,露出一张白皙芙蓉面,被一身素净衣裙衬得极为惊艳。
“李大人!”安娘用力咳嗽,“找我们娘子可是有甚么事?”
小满也以倒茶为借口,挡在李晷和江听澜中间。
江听澜轻笑一声,对二女道:“无需介意,李大人并非李大人。”
安娘和小满对视一眼,都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刚要询问,李晷忽然激动地冲上前,一把抓住江听澜的手:“我就知道!我之前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也是……老乡,对不对?”
“李大人,别激动。”二女上前拉开他的手,将人推开,“有话慢慢说。”
李晷顾不上她俩,歪着头冲江听澜道:“奇变偶不变?”
“大人误会了。”江听澜摇摇头,道,“我不是你的老乡。”
“不可能!”李晷不死心,又道,“天王盖地虎?”
江听澜:“真不是。”
李晷这次都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大河向东流哇?”
“西湖美景,三月天嘞?”
“ABCDEFG?”
“氢氦锂铍硼?”
“3.1415926?”
“……”
江听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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