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都是闻鸡起舞练剑的,早晨舞剑、下午练枪、晚上耍刀,我可厉害了,我师父都说我是楼家最有潜力的小武将。”
“那你什么时候看书?”溪川问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关键到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楼箜顷刻间蔫巴,原本亮色的眼眸都变得暗淡、烦躁了起来。
“我才不看那玩意儿,文邹邹的,酸不拉几。”
“......”溪川睁开眼,正襟危坐,觉得要好好“抨击”一下不尊敬书本的不友好行为。
“书中......”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知道!我爹给我念叨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也没看谁给我发钱发老婆啊!”楼箜挠挠耳朵抱怨道。
“那你还读?”溪川有些不太理解地看向眼前险些就凭自己的喜恶,成为文盲的文科举考生。
“我爹让我读的嘛,说一家子人里面不能全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应该有一个读书的,进朝堂,弄弄笔墨,便可轻松拿俸禄,可我真不是那块料,就是看不进去嘛,我志不在此,可没人理我。”说到后面楼箜还有一点委屈,无措地绞着手指头,缠不出一个答案来。
溪川叹了口气,她对楼箜了解不多,唯一的了解还是来自于楼埙偶尔言语提及中的无可奈何。
“我这个弟弟啊,傻的,就想当英雄,上战场,一柄长刀护家国安康,可当英雄哪有那么容易,小屁孩一个。”明明是抱怨的语气,可溪川从侧面看去,楼埙的嘴角是微微弯着的,他在骄傲,为家里小英雄的踌躇满志而自豪,那神态,仿佛他已经有了无比光辉灿烂的未来。
溪川缓缓开口调侃:“你家那小子就比我小三岁,还叫他小屁孩。”
当然,是比楚天赐小三岁,在和楼埙短暂的挚友岁月里,她要扮演好这样一个被强加烙刻在骨血里的角色,有时候想想看,她好像在很小的时候,就比比她大五岁的楚天赐还有成年人成熟和稳重,她太早熟了,早熟到没有童年。所以只能有周围人的叙述中,给自己拼凑一个或许会有的,她想要沉溺的幼年时期。
而楼箜就是她造梦的一个典型。
家中幺子,被宠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有人都在倾尽全力守护着他心中最存粹的梦想。
所以她很难想象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小孩,也会被逼着做不想做的事,这和她想象中自己的幸福生活有些背道而驰。
“若是你自己真的不想的话,应当也来不了吧。”溪川缓缓开口。
楼箜一怔,随后手掌从额头处刨下来抹了把脸:“又被你猜中了,溪川兄,你真的好厉害,和我哥有一拼,我就是觉得该长大了,不该再耍小孩子脾气了,我就来了,结果那些字就跟不喜欢我一样,都是活的,跑的我晕乎乎的,看不进去。”说着说着,他将自己说的无可奈何了去,脸埋在手里大概是自闭了。
但溪川却觉察出了一点不对,有楼老将军和楼埙在,她敢拿人格担保哪怕是楼箜活到八十,他想把自己当十八都不会有人反对,并且还会有人跟在后面夸牙掉光的楼箜还是老当益壮。
她不在的这三年里,楼家发生了什么,让楼箜想法被对待的重视程度发生了这样大的改变。
“楼埙......”她心里默念着,随后用躺下用袖子捂住口鼻,她看到房间木制板中间的烟气了,本是十分不惹眼的一缕烟,一个呼吸之间就会消失不见。
但她可是搜寻了整整一个戒慎堂找通道的人,从取到迷药开始就紧紧盯着那一个口子,这样的小变化哪怕只有一瞬,也可以被轻松捕捉。
“没有时间了。”她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等会儿,等下一次他醒来的时候再问吧。”
半晌过后,躺平流着哈喇子的太子殿下被溪川暴力摇醒。
商沉木缓缓睁开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懵懵地做起来,觉得自己的脸摸起来痛痛的,好像肿了一样,脖子也分外的酸,像是被谁前后甩着抻到了一般,他下意识地就将目光投向了眼前唯一醒着的活人,溪川的脸上。
可是溪川兄好像很关心自己,商沉木默默垂下头来,开始用混沌的脑子自省,怎么可以怀疑一个温柔的、关心自己的、大哥哥一样的人呢,况且这个大哥哥还是自己和明驰兄的好友,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
善良的太子殿下握紧小拳拳反省着自己,丝毫没注意到溪川同样握紧在背后的,心虚的拳头。
“太子殿下,草民发现了那帮人迷晕我们的方式,并且对他们的布局有了初步猜测,如今冒昧唤醒你,是想问问太子殿下想不想知道他们的大本营在哪里?”
商沉木:“?”
他漏掉了什么,明明都有脑子,她如何发现的,发现了什么,大本营不是刚探过吗?怎么说的好像跟陌生地方一样,难不成还能有个大本营?
溪川将太子扶起,帮他把身侧突然倒地所压皱的衣摆尽数整理好,俨然尽职尽责照顾弟弟的大哥哥,尽管这个弟弟快要抽条的比她还高了。
她边收拾边开口:“我猜测,那些金甲人会在我们昏迷的时候吃饭、如厕、休息、睡觉,毕竟那里面都是真人,总不能一直封着上下口堵死在里面,所以我们防备最弱的时候,也是他们防备最弱的时候,这个时候抢几个金甲来,易如反掌。”
商沉木有些不理解:“反正他们也不会一直伤害我们,等着不就好了,万一被剁碎了怎么办。”
溪川心里轻啧一声,小屁孩一个,看着挺阳光开朗的,内心怎么想的如此凶残,但这么好用的护身符又不能不带,她可是看到那帮持弓手对太子的态度的。
可利用之人,必定是要能多榨一点油水,绝不少漏一滴才是。
“没关系的太子殿下,草民会保护殿下的,而且草民深知,太子殿下有为国为民之心,草民一向最信任殿下了,我相信殿下,也请殿下相信我,嗯?”
商沉木看着溪川略带有崇拜的坚定眼神,逐渐在一声声信任中迷失自我,个人英雄主义得到空前高涨。
他已然忘了去深究方才胆小时想到的一箩筐的问题,例如为什么非要找敌方大二本营,“他”就算找出来了能干嘛,“他”要做什么呢,这和救国救民有甚关系。
万千情结归成一句话——太子,草民相信你。
自记事起,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信誓旦旦地相信过他了。
他热血上头,忽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溪川,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溪川兄放心,我定不负你的信任。”
溪川温柔地点头:“草民一直是最信任殿下的。”
商沉木:“......”
屋舍密不透风,也无甚鬼怪,为何后背就是会有凉飕飕的感觉,莫非睡觉着了凉?
被鼓吹着斗志昂扬的太子殿下就这样,被拉上了溪川不安分的贼船。
溪川行至屋舍中央,将上一次从鬼老媪身上搜刮来的绳索绑到刀柄末端铁环之上,手握刀柄,肘臂外展,右腿后撤,转身之间腰部发力,一招猛彘出栏将绳刀稳稳送到房梁之上,卡在木头中间。
溪川向下扽了扽,这刀也是上一回从陈翰林身边顺来的,一直藏在衣服里,本以为一觉醒来会见不着,未曾想那些人竟是没翻衣服,光将人拉到号舍里了。
倒是天助她。
溪川皮猴一样攀上绳子,转头叮嘱了商沉木一下:“等会儿我先上去,在上面扶住绳子拉殿下上去,可好?”
商沉木听话地点头,也拉住下面绳子帮她固定,抬头看着这个看起来风一吹就要到了的瘦弱书生,三下五除二攀到顶上,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去。
商沉木深吸一口气,一半自己爬一半溪川拉的到了房顶子上。
他转头看了一眼几人高的屋舍,觉得双腿后知后觉的不太得劲儿起来。
“溪川兄,这个等会儿也要我们这么爬下去吗?”
“嗯。”溪川往后一倒抽出短刀,将绳子挽在胳膊上,向前爬去,“不过没关系,我会在底下接着殿下的,您可以将心放在我这里。”
商沉木妥帖地虚拂了一下心口,被承诺哄得分外安心,只觉眼前这个考生真是个不错的君子,待到殿试时,定要给父皇好生推荐一下才是。
溪川见此,面上虽然什么都没显,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愧疚的,虽然她承诺的大抵都是真话,可是其它哄骗吉祥物为自己挡刀的话确是假的更多,这还是她第一次忽悠一个心底如此纯善的人,心里莫名有一小点不好意思。
但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该骗的溪川一件不落。
譬如爬到对面,先前幽禁商沉木的屋子上方时,溪川在前方忽地一停,转头对跟上来的太子殿下说:“殿下,劳烦您看一下这底下有没有人,我借此将迷药掏出来,发现不对你就拍我,我立刻吹。”
太子傻乎乎地点头爬到前面,十分小心又戒备,他当然不会猜到溪川只是单纯害怕如果是自己,有露头就被秒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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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流年错,十几寒窗空余雪(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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