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金簪花,富贵迷眼真心窃(八)

“怎么这么看我,脸上有东西?”

溪川抱歉地摇摇头,将原本便不多的表情愈发收束起来。

能在官场上混的都是人精,一点蛛丝马迹显露便会被发现放大,是自己不小心了。

满桌珍馐很快上齐,偌大的一方圆桌上摆满了十几盘菜肴,两个人的饭硬是吃出五六个人的感觉,溪川还从未吃的如此阔绰过,她没想到自己的胃还有被如此厚待的一天,她勉力忍住大快朵颐的冲动,在吃饭前先行试探。

拿人手软吃人最短,她与右相素昧平生,太高的代价她偿付不起。

“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草民去做,我也没什么大的本事,只是书多读了几篇,字多认识了几个,恐难胜任右相的厚待。”

荷挽联挽起袖子,拿出一块方巾来将面前餐具全部擦拭干净,然后礼貌地放回溪川的面前,笑道:“想什么呢,我只是缺少一个一起吃饭的小友,正巧那日见你,觉得你十分下饭,与其感谢我不如感谢这些躺在这里的鸡鸭鱼,是它们和你投缘。”

溪川只觉额头一排竖线林立,这人,还当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她也不好再问,便面不显色地开心动筷,强忍冲动,吃的极为优雅。

菜肴方一入口,她便被惊艳到,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几年前这间酒楼的厨子还没有这般高超的手艺,这里的饭简直是太好吃了,她可以吃三碗。

这边荷挽联看她控制不住满足开屏的表情,分享心更甚,他故作神秘地将筷子放下,冲她介绍道:“这里的饭食不只是好吃,还有美容减肥的功效。”

溪川百忙之中抽起脑袋,疑惑道:“美容倒可以理解,一些厨子做饭时会特意在餐食里增添美容养颜的佐料,所谓食膳便是这样的道理,可为何会减肥呢?”

溪川放眼扫过这一桌的肉食,亮丽的表皮上冒着粘腻的油花,她敢保证这样的饭她吃上半月,便看不见脖子了,怎得还能减肥?

“你刚来,不知道这些很正常,这听花楼的饭啊,俨然成为宫中贵妇小姐们争抢的宝贝了,就你我二人今日的餐食,都是我提前两三天,借着这官职的威风留住的呢。”

溪川不解,但她已经没空思考了,因为她的胃现在空的要命。

尽管先前已经吃了两碗米饭,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胃里分外空虚,只要嘴里没塞满东西便会对眼前美食分外想念。

她觉得不正常,但此时已经没有空细想这些,她想要吃饭,想要吃更多的饭。

最后溪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捧着登闻鼓一般的肚子回到房内的,刚踏入房门,她便急着找恭桶,谁也没空搭理。

楼箜老远听见溪川的脚步声,急匆匆捧着今日街上买的及第糕要分享给她一起吃,兴高采烈地跟上来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奇怪。”他摸摸脑壳,而此时商喆志刚好也前后脚到达此处,他站在二楼向下一看,便先去忙要紧的人去了。

昏暗的房间里一盏灯都未点亮,浓稠的黑色使得不小的房间变得更加逼仄,感官尽数被无尽剥夺,她感觉不到任何环境,只有刚刚饕足的嘴巴还在欲求不满。

“好想吃......好想吃......”

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收拾干净爬上床,两眼一闭,便沉醉在食物芬芳织就的梦里。

楼府旁,两道人影从墙边探出身来,其中一人赫然是荷挽联。

一边下属询问:“要不要我进去看看。”

“不用。”荷挽联一抬手,“一点药而已,不至于。”

“那您还专程在这盯着。”下属撇嘴小声道道。

随即收到荷挽联抛过来的一记眼刀,下属脸上一痛,忿忿抗议:“不是我说大人,人家一桌菜才放一勺,你一道菜就放了一勺,想提示姑娘发现这里头的道道也不是这么个提示法啊。而且放多了担心的不还是你嘛,守得天都快亮了。”

荷挽联鼻子哼了一声表达不满,转身拂袖引入拐角。

那小喽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人急匆匆跟在后面后,便屁颠颠也跟在后面离开了。

溪川迷茫地睁着眼睛,感觉自己身处云中,将眼前的人景看不真切,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自己看到了师父了,明明师父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久到她都看不清师父的样子了。

女子转过身来,她努力擦擦眼睛想要看清,却越擦越糊,连带着声音都听不明晰。

师父要去干什么?

她想......

云絮状的雾“哗啦”一声左右散开,女子高挺的身形微微晃动,白色衣裙赫然便为金甲铁胄,浓稠的血从长矛上滴滴洒落,将四周景色全部氤氲成刺眼的红色,弥漫为血红色的雾,遮罩所有。

她想起来了,这是莹朝自建朝以来最惨痛的战役,四十以上老兵全部阵亡在莹朝与南疆接壤的边境,面对百万大军压境,他们后无外援、内无粮草。

年长之人先行出马,将生的希望后给后生,将战败死去的遗体留给无食的百姓。

画面一转,硝烟草石纷纷不见,溪川抬头望去,见女子甲胄如新,茅锋锃亮。

师父还没走,她还有机会让她留下来,告诉她所谓南疆一战是陷阱,是楚家销毁证据,皇帝割城换稳的阴谋。

“别去......”她尽力呼喊,可是无论无何都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

眼前温柔地眉目渐渐淡了下去,红金的颜色隐入雾中。

她心急如焚,感觉喉咙都要喊出火来,呲啦啦的痛。

溪川迈动仿若灌了铅的腿向前奔跑:“别去!别去!”

“别去——”她大喊着从床上坐起,只觉大汗淋漓。

“昨晚的饭有问题!”她敛起梦里的惊骇,神色肃穆,仿若狼一般盯紧猎物,蓄势待发。

楚天赐的坑爹酒楼有大问题!

楼箜正将及第糕好生伺候着放在自己面前,大口啃着馒头。

商喆志见他模样分外认真,不由地也挺起脊背,用小心谨慎的目光守护着那小小一碟及第糕。

楼上“哒哒哒”的脚步声逐渐响起,二人闻声转头,只见溪川急匆匆地披着衣服下楼,根本无暇顾及此处。

许是心中惦念的事情与商喆志有些关系,她火急火燎之中还用余光瞥见商喆志也在此地,转头问道:“冒昧问一下殿下,今早右相可有上朝?”

商喆志摇头:“不曾,他今早胃不舒服无法起身,还请了太医去看。”

“谢殿下。”溪川点头就要转身走。

但许是楼箜望眼欲穿的目光太过灼热,骗子溪川后知后觉地想起楼箜约她晚上一起吃及第糕的,感觉良心亏了有十万吨的溪川歉疚地转头,将桌上粉红色的及第糕抓起一个塞进嘴里。

楼箜的眼睛里立刻冒出粉红色的花朵,像一只等待表扬的小狗。

溪川立马承情回意:“非常好吃。”

然后在楼箜心满意足,四皇子狐疑木然的目光下如风一般窜出大门。

溪川将首要考察的地点放在听花楼的后厨。

四方小院一旁有桃树两三林立,繁茂的枝桠层层叠叠罗列在墙头之上,将小院内的一切尽数遮蔽。

溪川藏在那一茬接一茬的叶子里,将遮挡轻轻往旁一拨,将厨房行色匆匆的男女尽收眼底。

烧红的铁锅将肉片刺激地兹拉作响,厨子脖子上的白色毛巾不断被甩在额头上,拭去汗水。

黑色的脑袋一颗颗走转腾挪,从上往下看,就像一只只勤劳的小蚂蚁忙着搬家,积极有序。

“那厮还可以啊,怕是请了高人打理吧。”溪川腹诽道,她并不觉得楚天赐那生锈的脑子,可以将一间偌大的酒楼管理的这般井井有条。

不过这里的视野还是太过逼仄,她看不清厨子是如何具体做饭的,也摸不准他们有没有往里加料。

得找个别的办法,她意动身随,转眼间从后墙翻到一处拐角下,逮到一个落了单的挑菜小厮,一记手刀劈下,她将那人的衣服换在自己身上,然后挑起一片方布掩面,正欲低头混进忙碌的队伍里,一旁却突然响起一个活跃的声音。

“嘿,给我也扯一个。”

溪川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一个眼熟的黑面具,满脑袋问号。

“怎么哪儿都有你!”她旋即捂好自己,“我不卖。”

“想什么呢,我倒是疑惑怎么你也也在这儿?”

溪川挑眉道:“难道你不是尾随我来的?”

青崖尉两手往身侧一摊,表示自己也很无辜:“我看起来很闲吗?”

溪川问闻言,头也不回地向前大步迈去:“既然如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行。”青崖尉很爽快地答应了。

溪川跳着扁担头也不回地往厨房走去,所幸现在是大中午,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没人注意到有一个小厮戴着布穿梭在人员当中,她也乐得所见。

只不过她好像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这么大一个厨房,竟没有一人往饭里下什么不该下的佐料。

她正凝眉思忖着,前堂突然传来层次不一的惊呼声,杂乱无章的低吼从玩往里,如海浪般层叠进溪川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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