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后,萧云芷所居的书房又恢复了平静。哑嬷嬷做事尽心竭力,她那双苍老的,浑浊的眼睛偶尔会扫过萧云芷,让她萌生被窥探的感觉。
她无法摆脱,一双雪白的鸽子是她唯一的慰藉。
那日,她又掀开窗子,吹着夜风逗弄在窗外乖巧的、咕咕叫着挤成一团儿的鸽子,被祁弘晟从身后揽住了腰。
“夜风凉。”
他俯身轻轻触碰了她的耳廓,让萧云芷打了一个激灵。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萧云芷僵硬面容弯了弯唇角,而后顺势关上了窗子,仿佛当真是被窗外的夜风凉到。
下一瞬,祁弘晟又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漆黑如墨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泛白的面庞,捕捉着她面容上细微的不满或者抵抗。
他没有找到。萧云芷的面容仿佛被夜风吹得发白,在窗棂闭合后又在暖色的烛光里慢慢回了温,泛起一点儿晕红。她纤细的腰肢柔顺地贴合着他的手掌,上好的蜀锦包裹着她柔软的身段,像一朵盛放的海棠,在他掌下孱弱地盛放。
他神色更暗,抬起手指触了触萧云芷如云的鬓角,和她白皙的面容,最终放过了她方才开窗背对着他,反而把玩扁毛畜牲的“不顺从”。只开口说道:
“你向来是喜欢这些野物。”
萧云芷为人妖媚惑众,那不仅仅因为她擅长勾引男人为她效力。男人、女人、就连这山间野兽仿佛都在她手中驯服几分,逃不过她的蛊术。
“只是一对儿鸽子罢了。”
萧云芷抬起一双玉臂,攀上祁弘晟的肩膀,小声说道。祁弘晟蹙了眉,心中警惕她用这样烟视媚行的方式摆弄他,但却也心中轻叱。
是啊,那不过是一对儿扁毛畜牲罢了。萧云芷这样性子,没了男人,也是个招蜂引蝶的惯犯,连鸽子都不放过,总有法子背对着他,不肯全心全意侍奉,给他添堵。
见他沉默,萧云芷小心将耳侧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听着他胸腔之中沉稳有力的声响。
她这样做,祁弘晟便将她抱起,二人从窗边的贵妃榻转到床榻之上去。萧云芷突然说道:
“曾经我送给殿下的轻云,殿下带出宫来了吗?”
轻云是一匹马,全身云白,四蹄踏青,是一匹西域进贡的罕见白化汗血马。萧云芷喜欢得紧,为轻云取了名字,教养几月,亲手将之送给了祁弘晟。
少年少女情思缠绕,她将轻云的缰绳送入祁弘晟的手中,抬起一双明眸看着心上人,笑着说:
“晟哥先前的马不好,总是跑不过我,这回我给晟哥宝马轻云,日后,晟哥可不许借口马儿腿脚不力,不与我郊外踏青了。”
彼时,祁弘晟俊朗的面容舒展,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他并未多看身边千金难求的宝马良驹一眼,只是用带着松香味道的手抚过了萧云芷的碎发,低沉声音中带着几分嗔怪:
“踏青是好,可你总骑得太快,怎叫人放心得下?”
他虽是这么说,却将萧云芷抱上马背,二人同骑,汗血马健壮的身体在奔跑中发出灼热的汗气,萧云芷借着风声,小心将后脑贴在了心上人温暖的胸口,耳畔喧嚣褪去,全是他稳健灼热的心声。
物是人非,繁花落尽。如今萧云芷将自己的耳贴在同一片胸膛上,听到的仍然是同一种毫无杂音的心声。
“轻云在太子府。”
祁弘晟简短说道,不欲再多提。他抬手剥去萧云芷身上披着的外衫。春日外衫轻薄,是用最为贵重的云锦所织,托在手中比云朵更轻。
外衫落下,萧云芷背上未完全褪去的鞭伤让祁弘晟眉紧簇。那些鞭伤本就不算太重,又用了上好的药物敷用,可是到底与旁的白皙皮囊比起来还是暗沉了几分,放在祁弘晟眼里分外碍眼。
况且,灯影摇曳中,他看到萧云芷腰身又瘦了几分,锁骨下积出一道厚重的阴影,格外碍眼。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戾气,对每一分萧云芷超出他掌控的变化都怒火中烧。
这些日子,萧云芷难得驯服,祁弘晟觉得自己找对了法子,他是能管教好萧云芷的。只要拿捏住她的软肋,只要让她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搅动风雨,只要不再纵容她,她就没有机会背叛他,就只能老实顺从地趴伏在他的怀中,做他一人的奴宠。
他将她昔日喜欢吃用的,如流水般送入书房之中。除去宫中惯常给太子的份例以外,更是花了许多太子私库中的钱财去为她添药食。她这些时日用膳都比往日多些,让他本以为她记挂着他的好意,也合该更加顺服,多长些肉在身上才是。
可是她却比刚入太子府时更加瘦削。这让祁弘晟心中戾气陡升,压了几息才勉强压回去。
她是又暗中心存怨怼,还是当真半点儿不计他的好处?还是说,这些日子的恭顺,都是演给他看的?
她会如前世一般,在一国之君的憎恨不甘,甚至折节转圜中日渐衰弱,最终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和皮,还有满榻的鲜血吗?
祁弘晟捏住萧云芷的肩,将她按在了绵软的床榻之上,一双黑沉的眼眸满布阴翳。萧云芷心中忐忑起来,肩胛更是被祁弘晟抓握得闷痛。但她还是抬起手环住了祁弘晟的腰。
“我想轻云了。”
她低声说道:“整日闷在这里,我都忘了如何上马,如何上弦。殿下...”
她主动褪去身上最后一丝屏障,细嫩的腿靠上祁弘晟的腰后。她将发热的面庞贴在祁弘晟的颈侧,屏息半晌,果然被祁弘晟握住腰肢,贴得更紧些。
“我政务繁多。明日你带着嬷嬷,自去看轻云。府中有个马场,虽然不大,够轻云松松筋骨了。”
他终是松口,手下力道却更重几分。萧云芷憋不住气息,湿漉漉地贴在祁弘晟颈侧喘息几次,像小兽一样讨饶:
“多谢殿下...呜...殿下...我许久没见轻云,也许久没上过鞍马了。我...我听闻侧妃娘娘家中曾专门侍奉马匹,想来她定然擅长此道,还请...还请殿下将侧妃娘娘请来,替我驯一驯马吧!”
祁弘晟动作停滞,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压下了原本叱责的词句。
令堂堂太子侧妃驯马,是毫不掩饰的辱没人的手段。
他当然是不会想让萧云芷见人的,哪怕是见个畜生,他都觉得几分不妥。萧云芷的视线离开他片刻都是难以忍受,让他频繁想起前世经历过的背叛和憋闷。
可是萧云芷要见萧婉晴,令萧婉晴为她侍奉马匹,倒是让祁弘晟觉得意料之外了。
他没想到萧云芷这样的性子,竟然也会想去羞辱萧婉晴。他原先倒是没想过萧云芷除了对待自己毫不顾念旧情,还会对旁人心生怨怼,蓄意报复。
不过若说是为了报复萧婉晴折磨萧云恒,倒也算是情理之中了,萧云芷一向对她那无用莽撞的兄长和痴肥愚钝的妹妹格外袒护。
祁弘晟伸手将萧云芷的面庞抬起来,让屋内摇曳的烛光将其照亮。他在萧云芷的眼中找到了一片楚楚动人的哀婉和羞愧,她是恨自己用这样下作的方式报复萧婉晴的,这让她觉得耻辱,可她又满是不甘。
她没别的办法,想要报复,她只能仰仗他。
这新奇的体悟让祁弘晟心中生出火热心思。他压抑不住蓬勃生出的念想,想着萧云芷这天生的倔种终于学会了依靠他,谄媚他,终于学会将自己的锋芒露给外人,只对他袒露自己的柔软。
她终于知道这世上只有他祁弘晟最在乎她,也只有他能为她撑起天地,主张正义。
这新奇的畅快让祁弘晟忽视了萧云芷的反常。他更紧密地拥着她,将她密切地掌控在掌心里,低头舔舐着她眼角渗出的羞耻的泪液。
“孤准了。”
他沉声说道,急风骤雨中,他瞧不见萧云芷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和萧云芷对他掩藏极深的憎恶。
*
次日,萧云芷就在哑嬷嬷的侍奉下,起身去了太子府的马厩。
马厩中有十余匹良驹,大多都是太子爱马。新京不入旧京地大,朝廷官员都挤在几条狭长的街道里居住,太子府虽是新建,但也无法过于铺张,大多数马匹塞不入马厩中,只能养在郊外庄子上。
萧云芷在十余匹被伺候得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的宝马良驹之中,一眼看到了她亲手驯服的轻云。
许久不见,轻云见到她后忙乱地踱步,连连打了好几个响鼻,才将头颅垂下来拱入她的怀里,连连催促她上马,迫不及待要带她驰骋一番,就像往日一样。
马儿不知世事忧愁,只知道自己许久没见过这个主人,用笨拙地方式讨好着她。而萧云芷却没有上马。
她反复抚摸着轻云的侧颈安抚着它,等待着因她到来而被清空的马厩中出现的另一个盛装女子。
萧婉晴款步而来,衣衫飘香,盛气凌人。她看着萧云芷的面色极为不善,带着宣之于口的厌憎和嫉妒,手中拿着一只马鞭,看上去比起驯马,更想劈头盖脸抽打萧云芷。
萧云芷定定看着她,心中没有一丝报复的畅快或者恐惧,而是在想那日萧婉晴说过的话。
那日萧婉晴畅快过度,以至于话中满是疏漏,留下许多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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