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可谓是大祁郎君娘子们每年中最期盼的日子。
照旧俗,安福门前搭建起了一座二十丈高的灯轮。今夜灯轮上几万盏花灯同时点燃,灯轮发出的光亮足以照耀半座宫城。
且不论安福门前的景象,单说朱雀大街就有数座灯楼,灯楼之上悬着各种金银珠穗最受小娘子们喜爱。
尚未到晚间,几条大街上已是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庄姝等人乘坐的马车被迫停在巷口,车夫道:“娘子,前头过不去了。”
庄姝和彭尚意探头望去,果然见前头街上挤满了人。
一旁穆竣和彭尚武见状已下了马车,庄姝与彭尚意便也一同下车了。
几人今日便是为去瞧安福门前的大灯轮。
此地过去倒不远,遂步行前往。
到了安福门,那灯轮已点了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轮巨大的圆日,照得夜间也同白昼一般。
“这灯轮,当真是美极了!”彭尚意感慨道。
庄姝也仰着头,眼中不无惊叹。
灯轮下最热闹,遍地商贩都聚集在此,各式各样的物品,吃的玩的戏耍的,简直应有尽有。
很快庄姝和彭尚意便挤出人群,将目光投射到街边舞刀的杂耍处去。
周遭一片闹哄哄,又是推搡又是嬉笑怒骂。
穆竣与庄姝等人冲散,夹杂在人群中直臭着脸。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穆竣一回身,在橘黄色的光映下对上一张俏丽的笑颜。
只见那小娘子雪颊上一朵粉白的莲花栩栩如生。
穆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孟娘子?”
孟青徽莞尔一笑:“是我。”她眼中满是惊喜,“世子也来观灯?”
“正是。”
孟青徽不着痕迹打量穆竣周围,见他只有一人立于此处,更为欣喜。
“我远远瞧着便像是你的身型,走近一看当真是世子。”
今日是上元佳节,许多郎君娘子成双成对,孟青徽见他是一个人,便道:“你怎的一人在此处?”
不待穆竣接话,又道:“不若你我一同赏花灯吧。”
穆竣心觉不妥,可是当他目光触到孟青徽脸上描绘的莲花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道:“今日我同阿姝几人一道来来赏灯,现下我与他们走散了,还得找到她们才是。”
孟青徽掩下眸中的不愉,再抬眸,眸子已染上笑意,道:“庄娘子也在?那便一起吧。”
穆竣敷衍地应了两声。
庄姝方才还在他身边,一眨眼不知与尚意被挤去了何处。
他心下焦急,又因孟青徽在侧,只得压下情绪。
人群外,庄姝与彭尚意见那舞刀之人竟然从口中喷出烈火,正看得津津有味。
彭尚武见妹妹与阿姝二人兴致高涨,既不想拂了她们的兴致,又怕世子找不到他们,只能关切注视着观灯轮的人群,希冀能在人群中看到世子。
忽地一只衣袖被人拉住,彭尚意道:“哥哥,哥哥,你快看呐,他是如何做到的?”
彭尚武拂开妹妹的手,“必定有他们的诀窍,只是我们不知罢了。”许久也为未看到世子身影,彭尚武颇有些不放心道:“你与阿姝在此处等我,我去寻世子。”
彭尚意只顾着自己玩,经哥哥开口才发现世子当真不在此处,便乖顺地应下彭尚武的话,只道:“哥哥,你快去吧,我与阿姝在此等你们。”
今日人尤其多,彭尚武不禁再嘱咐一遍:“等我们回来,你们二人切不可离开。”
彭尚意敷衍点头,很快又看起了杂耍。
彭尚武挤进看灯轮的人群中,垫脚望去,哪里寻得到人?
心下又不放心彭尚意与庄姝二人,只得又回去寻尚意和庄姝。
不料彭尚意这边却出了事。
原是二人看舞刀,被突然朝她们喷射出来的的火焰骇得后退两步。
彭尚意未留意,退后时踩到一郎君足靴,手上刚买的鱼灯也跌落到地上,套在鱼灯里面的灯芯一并滚了出来,将那郎君靴子燎了一角。
那人长着一张长脸,着一身锦衣,身侧又站着两名仆从。
他被彭尚意一脚踩得龇牙咧嘴,又见靴子被燎坏了,当即骂出声道:“哪来瞎了眼的,竟坏我足靴。”
彭尚意连忙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方才退得急,我也不是有心的。”
长脸郎君听她口音并非京城人士,又见她与旁边小娘子生得灵动俏丽,便和颜道:“原是无意的,这倒不打紧,听小娘子口音不是京中人,敢问是何处人士?”
彭尚意见他为人和气,便也据实道:“我们是凉州来的。”
“是凉州来的,不想那僻壤之地也能养出二位这样的佳人。今日上元佳节,想必二位还未见识过京中的灯会,不若由我带二位娘子观赏观赏?”得知她们二人自凉州来,这郎君话语间便有无上的自得。
这番话真是惹人不喜。
庄姝与彭尚意闻言俱都沉下脸来。
纵使这京城有千般好万般好,庄姝与彭尚意二人生在凉州长在凉州,自然心也在凉州。
彭尚意欲要上前辩驳,一旁庄姝将她衣袖拉住,笑称:“多谢郎君美意,我与妹妹同家中两位兄长一道赏灯,不劳烦郎君,既已烧坏了足靴,郎君说个价,我们赔便是。”
长脸郎君见她们这般客气,料想这两位小娘子自是柔软的性子,愈发咄咄逼人道:“娘子说与兄长一同赏灯。”他左右张望,并未见到有郎君为二人出面,嗤笑一声道:“怎的不见人?莫不是哄骗我的吧。”
见他言语调笑,眼光轻浮,彭尚意终是没忍得住,上前指着他鼻子道:“你莫要蹬鼻子上脸,便是我踩了你足靴已然道了歉,你却对着我们二人死缠烂打,意欲何为?”
三人一番争吵已引得周围不少人聚在此处看戏。
围观众人见状都嗤嗤笑了起来,这二位娘子既已说了赔付,这郎君还对她们纠缠不休,也当真是没脸了。
长脸郎君脸上挂不住,挺起胸膛撑着腰斥道:“小娘子可不能胡说,我是一片好心才说带你们二人赏灯,不想竟被你反咬一口。你烧坏了我靴子我尚未与你计较呢。”
彭尚意道:“我坏你足靴不假,你若有不甘,只说如何处置便是。”
那郎君仰着脖子冷哼道:“你当我这是普通的靴子?我这可是从西域胡商处高价买来的,今日才上的脚。”
庄姝听他这般说倒放了心:“既是我们踩了你心爱的靴子,你只说赔付多少银子便是。”
长脸郎君打量二人衣着,便开口道:“你们赔付十两银子便可。”
看戏的众人倒吸一口气。
“你……你这鞋子是金子做的不成?”彭尚意听说这靴子要十两银子急得脸都白了。
庄姝脸色也难看起来,“郎君莫要狮子大开口,西域胡商处的靴子顶天了不过二三两,郎君若有异议,不若咱们去官府说道说道。”
围观的看客也忍不住开口。
“这不是讹人嘛!”
“就是就是。”
“一双靴子竟开口要十两,便是圣上所穿也不至如此吧。”
听得周围声音越来越多,那郎君冲路人大喊,“你们懂什么,散开散开。”两名仆从听了主子的话亦开始赶人。
今日过节,二人不想因此事闹得难看。
彭尚意只好妥协,但她身上只带着五两银子,便问庄姝借了五两,道回王府再还她,
庄姝解了荷包,拿出银子道:“今日上元佳节,我们也不想寻晦气,这十两银子你拿去,莫要再纠缠我们。”
一名仆从看那郎君脸色,见他暗暗点头便上前接过银子。
彭尚武便是这时候挤进人群中,见尚意与庄姝被人围观,急得忙道:“发生了何事?”
那郎君见庄姝还算豪爽,心中即便有气也罢了,既得了钱,又见站在二人身边的彭尚武身形高大,像是行武之人,便也不再纠缠携小厮正要离开。
“且慢!”人群中有人道。
众人都望了过去,只见说话的郎君身形提拔,外披一件黑色狐裘,内着靛色袍衫腰环一圈金缕带,气度着实不凡。
庄姝惊道:“赵二郎。”
赵秉云冲她一笑,“是我。”又望向那名郎君,“是张侍郎家的五郎吧。”
那张家五郎见眼前这人眼熟得很,却又不认得,只道:“郎君认得我?”
赵秉云笑道:“去岁在公主府中,我与你大哥赛马,他连输我三场,不知你可还记得?”
张五郎神色由困惑转至恍然又变得满脸惊惧,只喃喃道:“你……你是赵二郎。”
赵秉云没有爵位又无官职,虽只唤他赵二郎,却也知他是瑞康长公主的爱子。
张五郎已吓得两位微微发软,嘴唇颤颤抖抖说不出话来。
赵秉云见他这怂样;冷哼道:“这位是平阳王府中的娘子,你也敢诓骗?”
张五郎一听平阳王府,腿又一软,只由得一名仆从搀扶住。
他勉强挤出笑道:“原是平阳王府的娘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今日也算不打不相识。”他眨眨眼,示意仆从将银子推拒回去。
岂料庄姝不接,只道:“既如此,郎君也莫要诓骗我,是多少便是多少吧。”
“娘子说得哪的话,先前不过是我与娘子开的玩笑,我家中也并不缺这双靴子。”
“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彭尚意在旁小声嘀咕。
彭尚武看她一眼,出言道:“既是我妹妹坏了郎君的靴子,理应由我来赔付。”他来得晚,来的时候庄姝已付了钱,他原想回去之后再将那五两还了阿姝。
彭尚武这般说,那张五郎便道:“那便,那便给一两银子。”
彭尚武爽快地将银钱递了过去,仆从便将原先的十两还回。
这事到此就算结束了。
见那张五郎离去,余下几人也没了看花灯的心情。
赵秉云道:“京中上元节年年都是这些旧式花样,也没甚好看的,不若我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庄姝和彭尚意俱都看向了他,齐声问:“是何处?”
“今夜曲江池中花灯摇曳,若乘船到池中央,便如入了仙境。画舫之上有美酒又有歌舞相伴,那才是个好玩的去处。”
听赵秉云一番描绘,庄姝和彭尚意都动了心,“听着是好玩。”
赵秉云微微一笑道:“走。”
“世子与孟娘子也在此处?不若二位也也一道去吧。”赵秉云忽地瞥见了穆竣与孟青徽。
庄姝望向对面,穆竣身边站着的正是是许久未在外面露面的孟青徽。
观她今日打扮与脸上所花钿,当真是光彩夺目。
穆竣见赵秉云与庄姝站在一块儿,二人似乎已冰释前谦,正有说有笑。
他便询问孟青徽,“孟娘子可愿同往?”
孟青徽自然不愿让穆竣同庄姝一起,她今日只想同穆竣二人独处,便说:“我自幼怕水,还是不去了。前面的灯楼我还未见呢,不若我们去前面看看?”
穆竣心中暗暗生悔,孟青徽这般说辞,他也只能陪着她去看花楼了。
他拿眼尾觑着庄姝,见她神色自若,并不关心他们二人去留,心中更是恼怒,拉起孟青徽的衣袖道:“那我们便去前面看灯楼。”说罢。便带着孟青徽快步离去。
彭尚意与彭尚武面面相觑,却见庄姝脸上已绽开笑颜对赵秉云道:“安福门距曲江池可有不少距离,咱们如何过去?”
赵秉云挑眉一笑,“自是骑马,走走走,这便去了。”
赵秉云让人租来四匹快马,庄姝等人骑上马跟着赵秉云走了。
曲江池边也是极热闹的。
庄姝忆起上一次与栾蘅随太子和栾二哥来曲江池,那日下着大雪,水上并无几艘画舫。
今日却不同,才到曲江池畔,便见池中一艘艘画舫犹如池中游鱼般在水上穿梭。
因是上元节,画舫上尽显心思,有那船头船尾立着形似龙凤,又有壮如荷花,形如锦鲤的灯盏。
满池黄灿灿的灯盏,与池中倒影倒真成了一幅锦绣交辉的美好画卷。
庄姝等人下了马,岸边有小厮将四人马匹牵走照看。
一行人便上了游船码头。
有小厮见是赵秉云,叫人去喊了管事过来。
那管事四十上下,见了赵秉云连连作揖,口中道:“郎君来了,几位殿下已上了画舫,郎君要追吗?”
“五哥哥,八哥哥都来了吗?”
那管家满面笑容道:“不单是五殿下八殿下,太子殿下今日亦在。”
赵秉云吃了一惊:“太子哥哥也在!”旋即笑道:“那我必定要去追他们那艘画舫。”
管事笑道:“小人这便去安排。”
很快便有一艘小船划了过来。
赵秉云唤庄姝几人上船,庄姝几人听说太子和几位殿下皆在,已然生了退缩之意。
赵秉云笑道:“快上船,莫叫他们走远了。”
几人虽不愿意,但已到了这儿,也不能反悔了。
四人乘坐小船,越过一艘艘画舫,直至看到一座三层画舫。
赵秉云认得这艘画舫,正是他们平日所乘,又见底层站着数名禁军,便冲前面喊了几声。
李谡身边一名唤樊九的禁卫认出赵秉云,忙让人停了船,又进去禀了李谡。
原在画舫内吃酒的几人听樊九道赵秉云撑着小船在底下,闻讯都出来看热闹。
赵秉云见了诸位哥哥们,高兴地冲他们挥舞着臂膀。
李谡负手立于二层船头,视线向下,与一张略带不安的面容不期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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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上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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