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告状

“原来在子繁眼中,本王是这样的人。”易欢斜靠于椅子上,迎着对方的控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似乎在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他便总是这个样子,对于众多加诸己身的猜测和论断,任他骤雨疾风还是风和日丽,不过都是身外评说罢了,理都不理。

眼下,就连这般夸张的怀疑,他都懒得回应。

斜月对于自家王爷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接受得良好,毕竟跟着易欢四方行走,也见多了他这副样子。

倒是梧桐觉得不公,还要辩上一辩,“这位公子是……旧友,只是来养伤的。”

既然是这般,邢小公爷便“嘿嘿”笑了一声,难得聪明一回,不再纠缠,将此事揭了过去。

他拿起一块桂花糕,刚咬了一口,才道:“差一点忘了,”他说,“易兄,两日前隆福斋的那件事你可也听说了?”

就算那晚易欢始终在王府里,思考着怎么处理床上那不省人事的人,之后也一直没出府,但隆福斋那事闹得太大,他也听说了点,他点了点头道:“莫非那晚子繁也在场?”

邢小公爷这才后怕地道,“可不是?幸好我没见着那书生的惨状,否则该做噩梦了。”

他自小怕见杀生场景,杀鱼杀鸡的场面见了恐也要惊惧,是而邢梨跟了自己后,便养成了替他捂住眼睛的习惯。

易欢道:“那书生怎么说自杀便自杀了?”

料想邢枫是带着一肚子八卦来的,一看他那表情,就透着股按捺不住地劲儿,易欢闲来无事,便与他多聊一些。听他这般问,邢小公爷果然继续道:“无忧可听说,那晚宋家烧起了大火?”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么?”易欢问。

“听我慢慢道来……”邢枫神秘秘道。

于是,邢枫拉着易欢从前厅说到茶室,又来到饭堂,从早晨聊到午后,又迎来黄昏,易欢算是把他肚子里的货榨干净了才罢休。

整件事情愈听愈让他觉得兴味盎然。

原来书生陈启并非自杀,而是中毒。中毒后陈启产生幻觉,误将天台当做高台明镜,銮驾之前,在那里他做了一个登科及第的美梦,却一脚踏空,赴了黄泉。

据隆福斋的小二称,就在这之前,陈启曾与隆福斋的那位常客宋公子在一起,两人还发生了争执,最后就剩陈启一人在独自喝着闷酒,然后就发生了之后的一幕。

“所以是那宋璞与陈启之间存着不少私人恩怨,宋璞之前很对不起陈启,不想负责又怕他纠缠不休,就给他下了毒?”易欢试图还原下真相。

“没错。”邢枫道。

“可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书生是醉酒想不开,说明这毒十分诡异,所以后来是如何知晓他中了毒的?”易欢提出了疑惑。

邢枫如实回答:“那是因为这位陈公子的冤情已经公布得全城尽知了。”

易欢道:“官府何时这般迅速了?”

“不是官府,”邢枫饮了一口茶,润了一下干哑的嗓子,“是一个叫霜雪阁的组织,烧了宋家宅院后,将宋公子旧日如何霸凌同窗,盗取对方功名,面对同窗控诉不仅不认错,还下毒导致对方轻生的罪状给明晃晃张贴在了大街小巷。”

“上苍不公,亦要平之,人间恶虐,亦必杀之……”易欢问,“听起来还挺正义,是不是?”

邢枫道:“这就是江湖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作为了。”

易欢饮了一口冷茶,不置可否,“可我听闻,这个霜雪阁也不过是反贼组织罢了。”

霜雪阁,在他的印象里,是个时隐时现的组织,从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选择这时候浮在了明面上,不知是意欲何为,他默念着那三个字,想着回头可要叫人好好查一下。

邢枫赖到了晚饭结束,这才从王府离开,离开前还问了下易欢,念韶华的春晓究竟是何滋味,易欢却想不起来那日随手将酒扔到何处去了。

易欢正独坐书房消着食。

梧桐敲了两下门,易欢道了声“进来”。他便推门而入,将手中托盘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王爷,庄子上的易白来了,带来了本季的账册。”

易欢快速翻了下,点点头,“易白他们也算是尽心了。”

梧桐想起了之前所有人包括邢小公爷对他的误解,顿了一下,只是道,“毕竟王爷经营有度。”

“若是枕风知道念韶华那些据说是被我祸害的公子们成了我的账房、伙计、掌柜、打杂甚至是长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梧桐凛了一下,原来方才的心思早已被王爷看穿,他默了一瞬道:“估计会肉疼吧。”

易欢拨了几下算盘珠子,对梧桐道,“先从这些收入中留五万两白银出来,其余的两成分红,剩余的还分给各办事处做周转用。”

梧桐道了声“是”,却也没去问这五万两究竟有何用处,平日里给王爷的花销都是王爷自己的私库,也不知这突然的开支,是用来做什么。

想到已故永安亲王的嘱托,梧桐又怕年轻的主子被花花世界迷了双眼,于是决定暗中观察,想着定不能让王爷走了弯路。

·

夜色渐稠,繁华如永宁城,也以城中央的天阙塔为轴心,渐次陷入寂静,而暗涌的河流才从四下无声的僻静里,开始了缓慢而汹涌的流动。

阒寂无人的巷陌尽头,身穿本朝服饰,却长着不同于大晟人的浅色瞳孔的男子骤然感到腹部闷痛,继而脖子以一种僵硬的弧度扭曲,于是他缓缓倒了下去,被身后的黑衣人靠在墙上。

甲一冲旁边的人点了点头,于是二人一同翻身向旁边的屋顶,这是间无人居住的空房子,里面却横着四五个与方才那人差不多的,现在可以说是‘尸体’的东西。

借着月光,甲二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面,划去最后一项完成的任务,于是景裕十年八月十二日的这一页上,终于圆满。

“收工。”甲二道。

“这些尸体怎么办?”甲一问。

“那就扔到他们主子家的后院,既然想做坏事,却也要掂量掂量此处是谁的地盘。”甲二道。

甲一顿了一下,心道,甲二说话真是越来越像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头儿了。

便忍不住问道,“咱们头儿到底在忙什么?”

甲二道,“别打听这些多余的。”

甲一哆嗦一下,乖乖转身去扛尸体去了。

而他们那个行踪不定的头儿此时正在烛光下,提笔写着一封接一封的信,地上废纸凌乱,如碎雪纷飞。

赫凛雪看着桌面上最后一页纸,提着的笔,下定决心般终于落下,写完之后不知哪里来的闷气,让他冷哼一声。于是头也不回,转身上榻就寝去了。

次日天未尽明,床榻上人醒来,眼中的凛冽却是散了,换成另一种温和从容,太子起身,将手上的黑色扳指退下,放在了书架上的檀木盒子里,这是每日晨起的固定动作。

这个时候,他的身边是无人的。

于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弯下身,将这一地凌乱碎雪慢慢捡拾,也不去打开纸页上究竟是些什么,今日的场景让他有片刻讶异,毕竟“他”已经很久没给自己写信了。

李灏看向桌面上的信,迎着渐渐亮起来的光线,他看到赫凛雪狂狷冷硬的字迹,对他说——“见到承嘉郡王了,他玩得挺开心。”

李灏笑了笑,笑容透露着昔日病气掩映下的苍白,就算是如今他的身体已经康健如常人,但旧日的痕迹还是隐没在这莹透的肌肤里,让他像只雪中疲倦的鹤。

“进来吧。”

宫人这才鱼贯而入,侍候太子更衣,清洗,束发。

用过早膳后,李灏便来到偏殿书房,处理今日的折子,盛世十年,他早已习惯了在皇上背后,影子一样地分担着大量国事公务。

晨起,最新的一批折子已到,一部分从翰林院送来,一部分是直接从主事官处送来的加急折子,剩下的便是三省六部和三关边防按时呈来的奏报。

送到面前的折子已有半人高。

所有这些,李灏批阅筛选之后,会有一部分送到皇上手中,却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了。毕竟皇上‘日理万机’,而太子将国事分担了□□成,便是尽了他的监国之责。

两日后,便是中秋夜宴,邻国和海外使臣已多有赶来,有的奉命朝贡,有的是来缔结友好盟约,不过,表面如此,实则各怀目的。

比如李灏手中拿着的折子,就是鸿胪寺的加急文书——清晨,胡勒国所居的后院突然出现多具死尸,死尸身着本朝服饰,五官样貌却是胡人,他们身上带着分量不一的火药。

原来就在天刚亮时候,值守官员听见洒扫小厮大叫一声“死人了”,第一时间就控制住了现场,

而胡勒王子见了死人一眼,就吓晕了过去。

王子醒来后,以不想被打扰为由,不配合调查,然后就胡搅蛮缠,说驿馆这是在影响两国友好,于是调查就只能先做罢。

但火药事关长宁安全,鸿胪寺决定还是将此事紧急上报。

太子在折子上批了句——“静观其变,保存尸首、火药痕迹,移交大理寺,以备后用。”便让人把折子还给还在外候着的鸿胪寺卿。

他点了点右手旁的折子,这是宰相亲笔手书,巧合的是,也与胡勒国有点关系。

这个胡勒二王子是个挺不消停的人,竟然在南风馆与本朝边陲大吏安西节度使的管家因为头牌争执了起来,宰相似乎从大局考虑,以协商解决为宜,着安西节度使三日内赔偿胡勒二王子十万两白银是为安抚。

李灏回过神,对随侍的宝林公公道,“朝贡目录拿来给孤。”

宝林看着铭牌,取来一卷帛书。

李灏看过后,眼底划过一抹愤怒的风暴,终究压了下去,他道:“胡勒今岁朝贡不过白银二十五万两,这一遭宰相大人倒是借安西节度使的手大方了一回。”

宝林听着心惊,收了帛书,没有置喙,但能瞧出太子今日心情怕是不怎样好。

他静默立在太子身后片刻,见太子又伸手向国舅爷递来的折子去。

往日对于邢国公递来的折子,李灏总是看完之后随手丢在一边,这位的折子总是充满了说教味,空洞贫乏,字里行间总是对他指指点点,对此李灏早已浑不在意,仿佛看什么无关痛痒的文字一般例行公事而已。

这次他却盯着这折子看了许久。因为这次邢国公是来告状的。

大意是检举承嘉郡王易欢,整日无所事事,放浪不羁,竟还带坏了他的儿子,使之沉湎于风月之地,挥金如土,虽然数次受过家法,竟不知所错为何,希望皇家能管束好这位郡王……

如此种种,竟是个夹带私货的折子,却是邢国公难得递交的最有人味儿的折子。

李灏凝视了这折子许久,眼睛却一直落在‘承嘉郡王易欢’这几个字上面,最后低低道:“看来他确实玩得挺开心的。”

太子:又是任劳任怨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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