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鸢唤来李忠,一一吩咐,
“去钦天监查看昨日天象,抄录一份拿来。”
“寻访附近寺庙、道观,秘密请得道高僧、道士进京,我要见。”
“还有,去坊间打听近日的奇异怪谈,甚至,有无巫蛊之类异人轶事,有奇人异人也请来。”
“再有,将这封信秘密寄出。”这是一封写给顾离的信,信中让他问问萨满娘娘,是不是存在这样的巫术,能让一个人的魂灵跑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相较于其他,顾鸢从小生活在北境,对萨满娘娘更加信赖。
话音落,顾鸢见李忠侧着头有些怔然地看着她,顾鸢问,
“可有哪里没听明白?”
李忠猛地抖了一下身体,壮着胆儿道,“这些事,奴才可否要告知太子妃、郑管事、皇后?”
顾鸢未言语,静静地听他问完,语气平和反问,“你说呢?”
李忠吓得浑身冒汗,懊恼自己失言,双腿发软,扑通跪地,“奴才该死。”
“以后在我面前做事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你只记得一件事:今后你认主子,只认这个标识。”
这时,李忠听见头顶轻轻的敲桌声,他拱身垂手近前,书桌上蘸着水渍画了个他从未见过的符号,正犹疑间,顾鸢清冽的嗓音落在耳边,
“认符不认人。”
“是。”李忠这次爽利地应了,恭敬退往屋外。
刚摸到门边,那道清淡的嗓音再次响起,“等等。”
李忠登时吓得浑身冒汗,“太子、殿下,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找两个暗卫保护太子妃,只要身体不受伤就好,其他不管。”
身体不受伤?新奇的吩咐,李忠掖下一闪而过的慌神,恭敬应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他低垂的余光瞥见太子挥手让他出门,李忠这才乖乖退了出去。
直等到一阵温热的夜风吹过,才恍然停住脚步,那刻,他似是终于明了,如今的太子与以前的已大不相同。
而他要效忠的,是眼前之人。
不,是持符之人。
*
翌日,晨曦未染,一盏烛火推开将白的夜,教习嬷嬷带着十几个宫女鱼贯而入,
“太子妃殿下,该起床了。”
床上的人蒙着头,睡得昏天暗地,听见响动,翻了个身,闷出一声,“滚出去。”
以往这个时候,慕容霄喊完这话,不管是谁都要乖乖退出去,可今日,屋内人一个没动,气息整肃,教习嬷嬷的脸更是铁青,
“太子妃殿下,今日是归宁的日子,按规矩,是时辰起床了。”
昨日慕容霄急着见皇后,破天荒头一遭顺顺当当起了床,今日可就难了。
他扔了个枕头出来,不偏不倚砸在教习嬷嬷脚跟处,“滚,不然孤宰了你们。”
屋内一瞬的静匿。
教习嬷嬷面上不自抑地闪出鄙夷不屑,端得仍是不可一世的古板刻薄,“太子妃殿下,您屡次犯上,任性胡闹,老奴都给您记着呢,若您再赖床不起,莫怪老奴一并奏请皇后娘娘,到时候可免不了责罚。”
话尽于此,哪个怕吓唬的,可床上那位不仅没有即刻起身,反而又一个枕头扔了出来,这次力气更大,砸在了教习嬷嬷腹部,她身形晃动,火气窜出来几丈,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铁青的脸顿时涨得紫红,“请、太子妃殿下起身!”
她这一声吼,骇得宫女们也不知如何是好,雪雁冲进来拦在床前,“你们想造反嘛!竟然想对太子妃殿下无礼,我要告诉太子殿下。”
这等威胁哪里撼得动教习嬷嬷,她可不认为太子会因为太子妃责罚于她,遂抬高了八倍嗓音,喝道,
“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教□□妃殿下,太子妃殿下不守规矩,老奴有义务规劝。”
就算太子又怎样?!还不是得听皇后娘娘的。
这下,硬生生压了雪雁一头,“来人,请太子妃殿下起身!敢有懈怠,一并罚。”
这下,没人敢站着不动,两个宫女撩起床幔,床上的被褥被人抱走,慕容霄噎不住暴怒,从床上猛然坐起,双目带着杀人的戾气,
“都滚出去,哪里的规矩!天没亮就带人闯进寝殿,来人,来人,郑管事,把这些人拉下去全斩了!”
“殿下恕罪。”小宫女哪里撑得住这般吓,呼啦啦跪了一地,哀嚎遍地,慕容霄没觉得哪里不对,似乎还是自己的东宫,还是专属于太子的威慑力,倒头欲睡,胸前两簇过分得柔软挤得他难受,
“什么东西!”他试图用手抓去身下的“软枕”,骤然发觉身体异样!
对呀,他如今是女儿身!
他现在在顾鸢身体里,
他现在是太子妃……
慕容霄愤恼地再次坐起身,白皙的脸颊窘迫通红,修长的手指颤着蜷紧,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鸭子。
昨晚临睡前,他甚至还在安慰自己,这些肯定都是一场梦,睡醒了就好了。
谁成想……
可怎么办呢?
一方面因为顾鸢不配合,他想不出第二个办法,另一方面他如今没功夫想这些,今天归宁,他得体体面面携太子妃回府,极尽温柔体贴,这样才能最大程度获得永安候府的支持,
念及此,他又担心另一桩事。
他捏着眉心,想起昨日一系列的不快,顾鸢万一不配合,岂不是坏事!
换身体虽重要,可兵权和太子之位更为重要。
这么半响,教习嬷嬷也没闲着,她纹丝不动站在那,双手交于腹前,披上华服说她是宫里贵人也无人质疑,她又说了什么慕容霄半个字没听见,只当他打定主意后,黑着脸,犹带余怒,接上之前的气焰,
“天还没亮,还没到晨起的时辰,谁让你们这么早打扰我睡觉的。”
闻言,教习嬷嬷长足地吸了口气,牟足了教习的劲儿,
“晨昏定省,古皇宫之严规也。向父母问安之仪,示孝道及尊卑之序。旦起,须于卯时起身,梳洗整饰,趋至太后或中宫之寝所,致以问安。此非独尊长之敬,亦宫闱和睦之征也。暮昏再行此礼,以续尊长之念。”
“闭嘴。”慕容霄嘴角轻抽,额间突突直跳,太傅的唠叨他就受不了了,何况老妇的话。
教习嬷嬷训人的架势摆起来哪里会轻易放下,她气定神闲,言语不疾不徐,语气不卑不亢,“太子妃殿下不想听老奴也要说,这是老奴的本分,也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太子妃殿下作为天下媳妇之首,更须恪守时规,为天下表率。”
慕容霄垂着头看着地面一处破损小洞,像泄了气的囊袋,现实让他不得不妥协。
愣神神地听了一通絮叨后,慕容霄终是下说服了自己般,顺从地站起身,任由宫女们盥洗穿衣,
为了日后,他可以妥协。
教习嬷嬷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抑扬顿挫道,“不仅如此,太子妃殿下当夙兴,亲盥栉整衣,收拾齐整,侍夫起身,此其本也。”
慕容霄任她说着,这个嬷嬷他知道,宫里专门教习后妃侍奉君后的,母后让她教□□妃,这么算起来,是为了太子妃更好地侍奉自己,
忍吧。
忍了。
可接下来的事,他忍不了了。
两个宫女扯着一块柔软的白布仔细缠绕在他的胸部上,一层又一层,直到那原本的曲线被紧紧束缚,变得平坦无波。
束带渐渐收紧,慕容霄感到一阵窒息的不适,脸上流露出痛苦直至扭曲的神情,
“松手,我喘不动气了。”
昨日,他只顾着面见母后没来得及计较,如今她们缠得越发紧了,
“你们想勒死我嘛!”
“太子妃殿下,昨日这帮宫女不懂规矩,束得松松垮垮,以至于太子殿下不肯疼爱于您,老奴已经训斥过她们,今日务必要仔仔细细地束胸。”
“你们欺我不懂规矩?东宫何时有这样的说法。”
“太子妃殿下莫不是忘了,成婚那日,老奴就说过,太子殿下特意吩咐,太子妃殿下姿容丰盈,宜慎之。”
这么一说,还确实是他的吩咐。
事起于婚宴,喝了些黄汤,那三个流连烟花柳巷的纨绔跟班,在他耳边调笑:“夫人之体态,凹凸玲珑,太子真乃有福之人。”
听到这等恭维艳羡的话,慕容霄又饮了一大口,正得意自在,忽得跟班户部侍郎徐庆低笑,
“可不嘛,见到太子妃这等美人,连素来雅肃的二皇子都双目难移,哈哈哈哈。”
闻言,慕容霄手中酒盏一抖,眼底闪过一丝晦涩难辨的神情,似是有人在他掌心扎了根毛刺,小得看不着,却扎扎实实地难受,拔又找不见。
他单独与二皇子喝了一坛酒,饮到最后一杯时,慕容霄看似随意地建议,
“不若二哥今晚便辞行北上?”
也就是在那时说出了“束胸”的话。
没承想,竟是结结实实地给自己挖了个坑。
念及此,再强势的态度也软弱下来,他重又盘算起来,他不可能一直在这副身体里呆着,如果现在破了这规矩,便是自己出了力,让顾鸢逍遥快活了。
况且,今日着急归宁,理论起这番事,总要耽误些时间,若延误了归宁时辰,得不偿失。
好,就再退一步,再忍一时,
慕容霄反反复复安慰着自己,很快,很快,很快就能换回身体,只要同房,只要同房。
同房……
今晚,如若在永安侯府住下,她碍于父母情面,铁定会顺从地与他同房,
打定主意后,慕容霄心情都大好了,脚步轻快地朝东宫门前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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