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尉早早就令人在城门候着,将进京的神医接过来。
周晏青听齐副将提起此事,说前几日的打更人在城楼下发现了三具死尸,仵作推说是中毒身亡,却说不出来具体缘故。
京城尉的吴中尉在公堂上发了怒,审问了一茬又一茬的人都说不来因由,反倒牵扯出一些陈年往事。京城尉怀疑是蓄意报复投毒,府下正监曹义便推荐了这位江神医,听闻江神医在京郊刚治好了得伤寒的友人之母,便请江神医进京一看。
“江神医?”周晏青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是。这神医名叫江穆,听说师从青州药神谷,虽然年岁不大,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齐副将忙不迭说道。
周晏青沉思片刻,就让齐副将再去调查清楚这个江神医的来历,又问起:“方才你说京城尉卿审问此案时牵扯出了什么?”
齐副将才挠挠头:“不过也是亲里之事,酿成命案。”
而京城尉的曹正监在城门接到了江神医,送江神医来京城尉的路上就详细说了近日在南城发生的怪事。
前日,打更人连续三日在城南的城墙下发现被厚雪埋在墙根下的尸体。
报到大理寺,仵作验尸说此三人应当都是被毒死的,却并未查验出他们所中何毒。
死者的家人前来认尸,才知晓他们分别是住在城南胡同巷子的布庄老板钱孟、书馆抄书录的两兄弟陈兴旺和陈兴德。
来认尸的是钱老四的媳妇陈三娘,也就是陈兴旺和陈兴德的妹妹。
这布庄老板钱孟也算是城南坊间有头有脸的人,京中官宦都买过他们家的布料。
而陈家兄弟虽只是书馆中的抄书匠,却有秀才功名在身,并非等闲之人。
陈三娘在官衙上哭哭啼啼,求青天大老爷为她家伸冤,究竟是何人将当家的和她两个兄长都害了去。
京城尉派人去布庄和书馆仔细查问,便说这钱孟和陈三娘夫妻不睦已久。
钱孟和陈三娘成亲已有十余载,却一无所出,钱家时常争吵不休便因此缘由。
再有当年陈家兄弟有才学名,生活却窘困落魄,得了乡正的举荐便来到京城投亲,却不曾想远亲也已无所踪。正是钱孟收留了他们兄妹三人,资助他们读书;那时陈家兄弟也是有识之士,钱孟和陈三娘结亲未必不是打着日后陈家兄弟能投才为官对钱家也照拂一二。
然而自那以后陈家兄弟就再未有所成,只在书馆谋了个抄书匠的差事能混口饭吃,还要钱孟时时接济才能得温饱。
近年来钱孟的布庄生意也大不如前,见陈家兄弟为官无望,便生出要摆脱这门亲戚的念头。
布庄的伙计说,他们听见过钱孟和陈三娘争吵,钱孟说陈三娘生不了孩子是要绝了他们钱家的后,他要休了陈三娘再娶个能生孩子的媳妇。
官差在布庄搜了一遍,突然发现布庄后院撒着香灰,便问这是何故。
后院扫侍的下人支支吾吾,才说在月初钱孟请了人来做法事。
因着钱孟和陈三娘多年无子,再加上布庄连日亏损不止,陈三娘便请了几个道婆来看看风水禁忌命格之事。
谁知那道婆进来看了一眼转头就走,钱孟出了大价钱才让那道婆开口,说钱孟财运亏无子息乃是因为前头夫人作祟所致。
原来钱孟原先还有一房妻室,却是在十五年前因生子时难产一尸两命,后来钱孟才续弦了陈三娘。
官差并未在意此事,回到京城尉禀报详细后,未曾想次日城东的何家娘子又来官府禀告了钱孟杀害他先头的夫人之事。
何家娘子的邻居便是当年为钱孟先妻接生的收生婆万嫂子,在十余年前就故去了。
但何家娘子说昨夜他梦见早已故去的万嫂子给他托梦,说她一直愧疚于当年收了钱孟的钱财害死王月君母子之事,便写了一封书信藏在她家门前第五块石砖里,请求何家娘子帮她将此信呈堂。何家娘子撬开石砖,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万嫂子当年藏起来的信。
京城尉检查了书信,再依照书信所述细查,证实十五年前钱孟确实串通收生婆害死了王月君。
钱孟害死王月君便是为了迎娶陈三娘。
当时陈家兄弟拿着乡人举荐进京,旁人自是认为陈家兄弟前途无量,他急于绑上陈家兄弟的船便趁王月君临盆之时将其害死。
而陈家兄弟早已无衣物钱财,还要仰承钱孟钱财照料,便与钱孟合谋此局。
不过此事也已隔十五年之久,涉案的钱孟和陈兴旺、陈兴德兄弟也已毙命。
但又究竟是何人杀死了钱孟和陈家兄弟?
难不成当真是王月君的鬼魂在作祟?
京城尉再令人传了那刘道婆来问话,那刘道婆听闻钱孟和陈家兄弟之死便被吓得哆嗦,连夜想要逃出城,便被衙役在城门前拦住押到京城尉。
刘道婆此举引得京城尉怀疑,稍一用刑她就招供了,说是在她被陈三娘请去做法的前一晚,有一女子给她一箱金元宝让她在次日做法时略施小术。
在王月君死后不久,钱孟就让人做了法事压制了王月君的怨气。
如今刘道婆却背其道而行,反而助长了王月君的怨气,让她破除了之前的压制。
结果现在钱孟和陈家兄弟恰好就死了,刘道婆便觉得是她的法事放出来王月君杀死了他们。
京城尉可不信这些鬼鬼神神的说辞,又派人到刘道婆家中找到那个箱子,抬到府衙打开,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金元宝,而是一箱的纸元宝。
刘道婆吓得惨叫了一声,就晕过去了。
曹正监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与江神医听,又不由讪笑道:“那刘道婆也是个喜欢装神弄鬼的,还把自己都吓晕了。”
江穆闻言只是轻笑:“鬼神之事,当怀敬畏之心。我们做大夫的,很多时候也便是尽人事听天命。”
曹正监便赔着笑,说确实是这个理。
到了京尉府,京尉卿吴大人看见江穆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虽然曹正监早已提起过说江神医虽然年纪不大却医术了得,然而却实在未曾想到他还这般年青。
知晓此行来意,吴大人便让衙役直接带江穆去到仵作处检查三人的尸首。
因近日天气寒冷,钱孟和陈家兄弟虽已是死了五天,尸首却并未腐烂。
江穆检查了一遍三人的尸首,便得出了和仵作相同的结论,确认三人的确是被毒死。
三人的脏腑皆已溃烂,表皮却完好无损。
江穆说这三人中毒应当已经有了一些时日,会有腹痛灼心的感觉,等到五脏六腑溃烂也就回天乏术。
至于中毒之物则是产自于东州的一种毒草“银天水”,将毒草熬煮成汤或研磨成粉入膳,少用则痴呆失魂恶病缠身,多用则脏腑溃烂药石无灵。
江穆却并未告诉吴大人,银天水以泪为引,熬煮成孟婆汤。
钱孟和陈家兄弟之死的谜团,也就显而易见。
京尉卿吴大人就让人去查,这东州的东西如何流入京城的,又是何人毒杀了钱孟和陈家兄弟。
在京尉卿看来,尽管钱孟和陈家兄弟也是杀人越货的混账,但像“银天水”这种东西如若流入京城只怕会引来后患无穷。
不过查案之事也就与江穆无关了。
离开京尉府后,曹正监殷勤地让江穆先住到他家中,一边想着幸好江穆的圣医神手之称还未传到京城,否则恐怕在江穆进京之时就已经被各家各府拟函相邀,毕竟这年头谁家没有个小病小痛的。
江穆说多年前曾与家中长辈来到京城,一别数年,倒是处处不同往时。
十年前曹义曾在青州做小官吏,妻子病重之时受过神医谷的恩情,如今听江穆说来便知道他所提到的长辈必然是神医谷的谷主江老神医。
江老神医擅于炼制奇药,当年曹义之妻病重,便是得了一粒奇药方才药到病除。
“江老神医何时来的京城?我应当好生准备接待的。”曹义便问。
“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江穆神色暗沉,才淡淡道,“不提也罢。”
曹义看出江穆似乎不愿多说,也便不再多问此事。
从京城尉回来走过坊市,曹义就介绍起,说临近年关京城也愈发热闹;况且今年是宗室诸王朝觐之岁,待再过两日王侯宗亲络绎不绝的进京,更是热闹繁华。
曹义就顺势问起江穆此次要在京中待多久,然后建议留在京城过了年,也好感受一下京城的新年。
江穆只是轻笑,说也还不急。
这个年关必然要热闹一趟了,只是不知要鹿死谁手。
他是大夫,虽然年岁不大却已行走江湖多年,在南边谁人见了他都称一句“圣医神手”,说他与他的师父相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今来到京城,免不得要探亲访友一番。
只不过在此之前兴许还是应付一些麻烦。
比如周晏青。
很快齐副将就打听到了关于江穆的事情,说这位圣医神手在江湖上确实是鼎鼎大名。
神医谷传世多年以悬壶救世而著称,江穆便是这一代出世弟子中的佼佼者,其天赋惊人而碾压他的同辈师兄师姐,乃是老神医的关门弟子。
“此外没有什么可疑的?”周晏青看着齐副将递过来的帛简,也看不出来什么信息,就问道。
“更多的信息还要等下面的人打探回来。”齐副将如实说道。
青州离京城太远了,而江穆又鲜少涉足京城。
只是齐副将也有些好奇,周晏青为何突然怀疑起这个江神医?难不成此人也有可能是陵东王派遣进京的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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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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