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被鬼婴缠身,周晏青一夜未眠,只是闭上眼睛就看见那只瘆人的瞳娘娃娃在他眼前悠晃着,他还能听见小孩在哭泣的声音。

瞳娘娃娃朝他伸出手,咧嘴古怪地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下地狱呢?

在周晏青再次从虚假的梦中醒来,天已大亮。

如寻常一般进宫上朝,在宫门前遇见御史大夫汤陵,周晏青和他向来不对付。

当年先皇下诏废太子时,汤陵的恩师闳大贤死谏,最后在朝堂上急血攻心而亡。闳大贤的妻儿皆已早亡,家中唯一年幼孙女唤做闳薇,也是汤陵未过门的妻子;闳大贤身故后,一众学生弟子帮忙料理了身后事,而闳薇也因悲伤过度得了急症一病而故。

而汤陵与太傅薛琦乃是同窗好友,薛家父子双双战死后,朝中暗传正是周晏青暗中谋害了薛家父子。

如此新仇旧恨,汤陵更是对周晏青恨之入骨。

只是先前周晏青还未曾想到,汤陵与陵东王已似暗相往来。无论汤陵是否有意为之,朝中大臣与诸侯王暗中往来,就已是图谋不诡的死罪。

如今还未曾寻到确凿罪证,昨晚陵东王一行与京官在宜春楼相见之事也没有下文,倒让他们逃脱了这一遭。

周晏青疑心身边恐有细作,才泄露了风声,致使陵东王等人提前戒备。

只需陵东王还藏在京城,便令他们无处躲避。

先前宫城营的侍卫常夏离奇死亡,正好让周晏青借题发挥。

在常夏被害的那天晚上,周晏青正好在城北遭遇刺杀,那飞镖上的飞鸟图腾,也很像陵东一带的奇翼鸟。

如今陵东王秘密进京与京官暗中往来,更是坐实了陵东王的狼子野心。

若论血脉世系,陵东王的祖父与成帝乃是嫡亲兄弟。

当今圣上虽是先皇选定的嗣君,可国赖长君而圣上年幼,大权旁落于外人之手。况且民间对小宁王的身世也是传得有声有色,既有说他是先帝的私生子,还有说他根本不是皇室血脉,乃是当年的宁王夫妇为巩固地位而抱回来的孩子。

朝堂之上更有半数朝臣对这位嗣君不甚满意。更有人私下怀疑淮安侯图谋不轨,早已篡改了先帝遗诏,就是为了扶持黄口小儿为君,而他也能大权在握做这个无冕之君。

两相对比,陵东王认定当今圣上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他作为先帝堂侄可比这个身世存疑的小宁王更有资格成为九五之尊。

帝都之下,朝堂之上,到底有多少京官成为了陵东王的内应。

周晏青倒是想起先帝驾崩时的死不瞑目,想来他早已知晓了往后之事,却已是阻止无力。

一切尽在周晏青的掌控之中。

在宫门前遥遥望见御史大夫汤陵进来,太常卿谢峋同汤陵低耳说话,汤陵也依然是面无表情。

谢峋和汤陵还算是师出同门,两人素来是沆瀣一气;而谢峋的祖父是早已致仕的老太师谢穆,与薛珝的父亲薛老将军是生死之交,待薛珝更是犹如自家子侄般亲厚。

看见谢峋和汤陵都是神色肃然,一同进了宫门中,周晏青才踱步着从城楼上下来。

“大人。”谢峋率先反应过来,正了一下冠服才拱手道;汤陵也随之拱手问候。

“两位大人鞠躬尽瘁殚精竭虑,当真是辛苦了。”周晏青和这两人就从来没有过正常交集,朝会常态就是看见御史台和中朝官互相对喷,这几波人狠起来连自己人都说。

汤陵依然面不改色:“大人忠勇无双,小臣何德何能称得大人此言。”

汤陵是言官,他不但会谏言上奏,也很是能说会道。

还是谢峋暗暗拉了一把汤陵,在宫道之上得罪了周晏青,说不好被治下一个不敬之罪。

周晏青不敢直接得罪京城大族,可若要杀鸡儆猴自是先处理了上蹿下跳的御史台。

如今的御史台和中朝侍从早已经被周晏青的心腹渗透了,专程是挑起矛盾的。

当年先皇还没有驾崩,周晏青就已经大权在握。

先皇驾崩后,内廷宣旨迎小宁王为嗣君,已是致仕的老太师谢穆怀疑周晏青假传圣旨,谢氏一族更是极力反对小宁王入嗣。

原因无他,老太师谢穆乃是先皇的舅父、早已故去的恭成太后的胞弟;宁王虽为先皇之弟,却并非恭成太后所出,与谢氏一族更无亲故。

而废太子楚毓是先皇唯一子嗣,是恭成太后的嫡亲孙子,自是与谢氏一族更为亲近。谢穆在朝堂上以天地君亲伦理那套说法将朝中无数臣公都拉拢过去了,便是宗正检验了圣旨真伪,但事关嗣君一事也不敢随意断言。

未过多久宫中就传出消息,废太子楚毓也死了。

这种事情只稍有些脑子的都知道是周晏青做的,事及嗣君争斗从来都是无毒不丈夫。

周晏青的心腹包围了朝堂,权衡之下谢穆只得顺应诏令,迎小宁王入嗣。

而周晏青却赦免了谢穆的大不敬之罪,换来其他世家大族的避退,不敢再多置喙。

只是不知何时京中多了许些说书先生,净是编排出一些奇怪的话本子引人注意,大有映射今朝之意。

焉知这其中没有这些京城大族的手笔;他们在朝中不敢多说乱说,只能宣泄于外边的人言可畏。

北坊桥下来了一位说书先生,挂着青州第一嘴的旗子,就坐在桥边开始摆了摊子讲故事,今日讲的这出故事叫做《缬花序》。

白棠撑着烟雨伞站在桥上,就听见那说书先生的声音传来。

这《缬花序》的开端,讲的就是很多年前发生在青州的一桩密事。

从前青州有一位小公子,来到繁华的京城闯荡一番。小公子因才学卓绝很受贵人倚重,也因此被卷入了朝堂之中的纷争不休的故事。

这位说书先生讲述得很是生动神妙,就好似他亲眼所见般,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讲述再流传给听客们。

白棠听了半晌,总觉得这说书先生的来历很是古怪,讲的故事自也更是古怪。

“《缬花序》?”莫静听了白棠的话,面无表情地修剪着面前的一盆形态怪异的花卉,“此人倒是有些来路。”

“这说书先生看着约莫是五六十岁,自称是从青州来的。”白棠说道。

青州,也正是暗夜阁和神医谷所在之处,离京城有千里之遥。

若此人是在青州游历,听说了什么才编排了这一出话本,倒也不无可能。

旁人许是不知,莫静只听白棠将那说书先生的故事复述了一遍,就猜到这说书先生讲述的,正是发生在三十年前京城之中的故事。

那时他还未出生,而故事中的朝堂风起云涌,讲的便是先皇明帝尚未登上帝位时,和怀昭太子还有宁王的故事。

而《缬花序》的主人公,正是他的另一个父亲,三十年前来自青州的江缬。

幼时他只知道他的生母是难产而亡故,被追封为宣明皇后,余者皆不知晓。

直到他死后再醒来,才被暗夜使告知了这段往事。

先皇也不是善茬,尚未继位时就扮猪吃老虎斗倒了兄长怀昭太子,偏生还一直未曾令人察觉出来,举朝上下谁人不称叹二皇子敬爱君父友爱兄弟,就连昔日怀昭太子的幕僚都对他心悦诚服。后来怀昭太子的母族穆家涉嫌巫蛊诅咒而被问罪,其中便有先皇的手笔。

可这兜兜转转,最终这天下还是落入宁王一脉。

而当初的宁王,却也是穆妃所出的皇子。

成帝在位之时,先娶了安成皇后穆氏,诞下怀昭太子;安成皇后早亡,又迎谢氏女入宫即恭成皇后,诞下先皇;后宫中有安成皇后之妹穆妃,诞下宁王及永宁公主。穆妃亦是早亡,故而怀昭太子、先皇、先宁王和永宁公主都是由恭成皇后抚养照看。

算来这都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位说书先生的出现,倒是让莫静想起了这些事情,心中略有不悦。

任是谁听见长辈的故事被编排成了话本子,心里也不会舒服。

他倒是好奇这位说书先生到底是何等来头,想来知道的事情也不会少,可又究竟是什么人让他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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