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之后,温度陡然转冷了起来。
太极殿中,明熙帝的心腹掌印太监何禄命人将茵褥铺满了整个大殿,室内温暖如春,明熙帝坐在榻上看西北送来的宋将军大捷的折子,虽说是喜事,面上却没什么笑容,而是揉着眉心,显然有些疲惫的模样。
李循从外头走进来。
“……宋珪替朕在西北把守了门户十二年,听说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如今上了年纪难免力不从心,北狄这几年不甚消停,光靠他一人抵御外患,倒真是委屈他了,若能寻一人同他一道镇守西北,才是最好不过。”
“只是如今朝中可堪重用的大将又太少,真真是秋风秋雨愁杀人,唉。”
明熙帝叹了口气,将折子扔在了案几上,扭头看见李循恭敬地跪坐在一旁等着他,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慈爱的笑。
“则翊来了,快起来吧——不如你来替皇爷爷择个合适的人选?”
李循心中微动,和自己这位皇祖父交锋了这么多年,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明熙帝的问策是真的问策。
于是,推阻谦虚了三个回合后,他开口道:“皇爷爷,孙儿以为常州总兵孟柏可堪此任。五个月前孙儿去蜀地平叛,正是他领了一支轻便队伍奇袭高镇,否则孙儿也不会那么快就铲平叛军。只是他从前是静愍太子的东宫属官,左迁常州后被浙直官员排挤,已坐了近十年的冷板凳,守卫西北的重担,也不知他是否能担的起来。”
明熙帝捋着胡子沉吟片刻,颔首笑道:“这倒是个好人选,本来皇爷爷还以为,你会举荐定国将军沈绍,怎么,与沈家长女退婚之后,心里有芥蒂了?”
“孙儿怎敢,”李循说道:“定国将军南征北战多年,功勋赫赫,即便在朝中也能替父皇分忧,孙儿在沈将军面前犹如小巫见大巫,怎么议论之?只是不久前刚与孟柏接触,甚为欣赏,这才生了惜才之意。”
明熙帝朗声笑道:“你与常州都督倒是英雄所见略同。前不久常州都督还上折子给他请功,这些年他的功绩作为朕也看在眼里,只是此人性子狂放,也不知是不是个好拿捏的主儿。”
说到这里,他微微笑了笑,看向李循,“孙儿,你不举荐沈绍,是对的。”
“沈绍此人,功利心太重,你若把他当做刀,倒是把上好的宝刀,可若是做心腹,”他叹了口气,“那便是置自己于险境了。”
“孙儿受教!”李循皱着眉头思索许久,忽地眉头一松,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对了,你身上的伤好利索了?”
明熙帝叫何禄给李循拿了张椅子坐下,李循说已无什么大碍,明熙帝颔道:“锦衣卫将查到的证据给朕看过了,是你院子里有个贴身的小厮捣的鬼,包括那给你开伤药的大夫,俱已缉拿归案,如今两人在诏狱中已经招供。”
“害你的幕后主使的确是高镇余孽,高镇虽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朕已经下令让蒋通继续寻找高镇余孽,不会叫你平白吃亏的。”
蒋通是锦衣卫指挥使,如今案子了结,明熙帝依旧让心腹追查此事,如此关心爱护,李循还能说什么呢?
这已经是明熙帝给他最好的交代了,若不然还能让他现在就拿着刀冲进赵王府里去,把他私底下命人找到的证据摔在赵王脸上,也给赵王胸口捅一刀解恨?
那不能够。
为了维持朝中派系平衡,这些年卫王府吃的委屈也不少了,即便知道真相也是无济于事。
更何况,如今他的父王还不是太子。
又或者,太子又如何,也依旧身不由己。
“这件事情,是朕委屈你了,”明熙帝也不知想到什么,兴许他是真的有些愧疚吧,这次还口头上给李循画了个大饼,“当年你母妃的死,包括你在婚事上受的委屈,朕日后都会一一补偿你的。”
“翊儿,你莫怨朕。”
李循抬起头看着明熙帝,眸光闪了闪,竟有些哽咽。
“皇爷爷,孙儿何时怪过您?”
祖孙两人相对无言凝噎,真真是好一派“爷慈孙孝”。
末了,明熙帝还命何禄亲自将李循送出了太极殿。
李循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直到上了马车,帏帘落下的那一瞬间,他脸上那虚与委蛇的笑容和敬意荡然无存,消失的干干净净。
“补偿?”他讽刺似地一笑,“可我母妃永远都活不过来了。”
*
李循回了卫王府,琅玕院中,李芙在等着他。
他进去的时候,屋里还有一人。
沈虞。
见到他进来,她很自觉地施了一礼,垂目端着空牙盘转身离开。
“兄长在看什么?”
李循转过身来,看见李芙正促狭地看着他笑,瞥了她一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语气淡淡地道:“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叫她跟着你进来。”
李芙脸上的笑容一垮,“兄长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就像那话本子里薄情汉,铁石心肠!嫂嫂在你生病的时候可一直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可她病时你连看都没去看人家一眼。”
“照顾我是她自愿,我又没把刀抵在她脖子上逼她。”
李芙:“……”
“还有,以后少看些没用的玩意儿,”李循皱了皱眉,“你怎的又跑回来娘家来了,日后没事不许再回娘家。”
“啧,你管我?”李芙翻了个白眼,想起来的目的,忙问道:“案子查的怎么样了?皇爷爷怎么说的?”
“结了,凶手是高镇余孽。”
“不可能,”李芙气得站了起来,“兄长,你自己明明也知道,高镇没什么余孽,更不可能有那能力来害你!”
“谁说高镇没有余孽?”李循轻飘飘道:“现在不就有了,正被锦衣卫押在诏狱里,等着斩首示众。”
李芙瞪了他一会儿,泄了气道:“那这事你同父王说过了?”
“我现在没时间,等会儿你去说吧。”李循抽出一张折子来,也不知是在给谁写,看起来仿佛是很忙。
李芙就叹了口气,“兄长,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怪父王?”
李循笔尖猛地一顿,又飞快的笔走龙蛇起来,语气波澜不惊,“晏清还在外头等你,现在外头日头冷了,你要晾着他也选个暖和天。”
说话间,门口响起陈风敲了声门,说道:“世子,县主,顾大人问县主可要喝巷口的茶汤,他说您若是想喝,他现在可以过去买,您可以再和世子说一会儿话。”
“这男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外头等了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还多吗?他不愿意等大可以回家去……”李芙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嘀嘀咕咕地走了出去。
沈虞过来的时候,正看见李芙面色不善地从琅玕院出来,一个颀长的人影在廊庑下站着等着她,唇边挂着温和的笑。
见她过来便迎上去,刚想开口说几句话,那厢李芙却径直走过了他去,语气淡淡地道:“劳顾大人久等了,日后大可不必如此,我可以自个儿回家。”
“外面天太黑,我不放心你,”顾晏清也没生气,只跟着李芙后头走,说道:“我还买了一份糯米糕……”
李芙倏地转过头来,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手间提着的那份油纸包上头,就有些挪不开了,“你……你还买了这个,怎么不早说?”语气已然缓和了不少。
“现在说也不晚,”顾晏清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笑着将手中托着糯米糕的油纸打开,用帕子包了递了一块儿过去,“刚出锅的,你先尝尝……”
李芙没忍住,瞧着四下没人看见,没忍住悄悄尝了一小口。
“好吃。”
两人并肩走远。
“听说县主未成婚前就有个青梅竹马,嗐,只可惜有缘无份,被咱们陛下一道圣旨赐婚给了新科状元,那青梅竹马后来也另娶,听说成婚两年,县主与顾翰林关系一直不和,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那!”
青竹的语气带了点羡慕。
顾翰林为了和县主关系缓和用了两年,难不成世子妃也得吃上两三年的委屈才能挽回世子的心?
哎,难说。
沈虞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眸光黯然。
摇了摇头,她低声道:“走罢,别看了。”
两人进了琅玕院。
而那厢李循还在处理公务,也不知过了多久,翠眉的声音忽地在外头响起来,“世子,世子妃来了,您可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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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一
栖宁生得一副冰肌玉骨,妩媚动人,却因生母是父亲的外室,自小不受宠爱。
嫡母面慈心冷,父亲死后,还时常苛待于她。
一日,大兄谢承州自战场得胜归来,满府欢欣雀跃。
谢承州小时便极厌恶栖宁,对她从没好脸色,栖宁心知肚明,更加如履薄冰。
但大兄恪守礼节,严谨自制,在外人眼中是一名极端方的君子。
从前,栖宁也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那一夜,她跪在大兄面前,红着眼求他:
“阿兄,求你救救他,我愿做任何事。”
孰料大兄却一改往日的端方,勾起她的下巴,轻笑着反问:“任何事?”
对上他阴沉掠夺的眼神,栖宁面色刹那苍白。
*
谢承州自小严以律己,忠君孝亲,将那个卑劣阴暗的真实自我隐藏起来。
可惜这一切都被庶妹栖宁撞破。
但谢承州知道,栖宁不是他的亲妹妹。
为了惩罚也为了报复,他便逼她委身于他。
他将她视作他的禁脔,他正人君子皮囊下放纵的产物。
他最喜欢看她惶恐的哭,怯怯地唤他“阿兄”。
他以为他能将她驯服成只能依附他而存在的菟丝花,金丝雀。
然而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
他剪断了她的羽翼,却始终折不断她的傲骨。
更想不到,终有一日,他竟会求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
文案二
白天他是严厉不失温和的兄长,夜里褪去伪装,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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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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