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战在右监卫中听到了消息, 还是上回那个同僚,原本说要把女儿送到方家去向方楚楚学两手的,如今的话变成了这样:“你听说了吗, 太子刚刚下了大狱,犯的是谋逆的大罪,好像十分不妙,哎呦,方老弟, 这下可不好了, 你家闺女以后该怎么办,可怜见的。zuowenbolan”
那同僚一脸唏嘘的神色, 似乎很是同情。
方战脸都黑了, 干笑了两声, 急匆匆地赶回了家。
恰好遇到张熹领着东宫卫兵们把方楚楚押了回来。
方楚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差点没把张大人愁死, 见了方战就像见了救星似的,赶紧把方楚楚塞给方战。
方楚楚扯着父亲的袖子继续哭鼻子。
张熹站得远远的, 忐忑不安地告诉方战,传太子殿下的意思,殿下要与方家的姑娘退亲, 皇上已经允了此事, 稍后会有内廷的官员过来处理相关事宜,请方大人和方姑娘早作打算。
方楚楚听了更委屈, 一边哭着,一边又想拿了弓箭去射张熹,好歹被方战拉住了。
张熹头都不敢抬,飞快地逃走了。
方战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和女儿好好说话, 宫里忽然来了人。
正是上回来方家传旨的那几个内廷官员,此刻他们的脸色却大不相同的,带着傲慢的神情,冷冷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同来的还有太医院的掌院唐老太医。
唐老太医倒还是客气的,过来拱手道:“老夫奉上命,来给方姑娘请脉。”
方楚楚在旁人面前,赶紧把眼泪擦干了,规规矩矩地低头行礼:“唐老大人好,我身体好好的呢,不劳烦您老。”
唐老太医摇了摇头,连脉也不把了,直接转头对那几个内廷官员道:“这位方姑娘的脉象三部举之无力,按之空虚,其病症应在气血,气虚不固,血瘀不通,风邪入其经脉,病得不轻,恐怕有损体魄,不可掉以轻心哪。”
那些内廷的官员此来不过走个过场,此时应道:“有劳唐大人了,既如此,此女体弱,不堪为太子良配,吾等即刻回禀皇上,听候圣意裁决。”
唐老太医又看了方楚楚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姑娘不要讳疾忌医,你年纪尚轻,来日方长,好好调养个两三年,自然无恙了。”
方楚楚目瞪口呆,回过神来,生气地道:“你们胡说,我没有生病,一点都没有。”
然而,这些人场面已经做足了,也不听方楚楚多说什么,匆匆就走了。
方楚楚差点又气哭了:“怎么回事,今天谁都来欺负我一把,他们商量好的吗?一个个都这般可恶。”
方战若有所思地抓着下巴:“按张熹大人方才所说的,太子要与你退亲,如今看来确凿如此了,也好,当初我就说过,你们并不般配,眼下太子又出了事,形势不妙的很,趁这个机会了断了也好,以后我们自己过安生日子,别理会那些是是非非,焉知不是你的福气。”
方楚楚含着眼泪,怒视老父亲:“什么也好?不好,很不好!阿狼早就卖身给我了,这辈子他是我的人,我才不会放跑他的。”
方战板起了脸:“你说什么傻话呢,我已经向上峰告假了,这几天,我就在家里盯着你,你老老实实地,哪里也不许去、不许惹事,而今之计,唯有小心谨慎才能保全性命。朝堂之事,非同儿戏,一个不好,就是杀身大祸,当年你外祖家就是如此,当朝太傅,一夕之间,全家说没就没了,你以为这是开玩笑吗?”
方楚楚不服,抗声道:“爹,您原来不是这样的,当年外祖家出了事,您不是和娘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吗,为什么现在轮到我,你却要我置身事外,这没道理。”
方战顺手敲了一下方楚楚的头,怒道:“那能一样吗,做男人的,护着自己的妻儿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一个女儿家,逞什么勇,是不是我平日太宠你了,把你纵得不知天高地厚,还敢顶嘴?不许说话了,把你的嘴巴给我闭上。”
方楚楚偏偏不肯听,在那里跳着脚和父亲闹。
父女两个正吵着,外头又来了人。
这回来的乃是兵部侍郎董年,去年的时候,他奉了贺成渊之命赶去青州阻拦王宗和对方战的行刑,说起来,也是个老熟人了。
兵部尚书王胜之因在春猎一事中玩忽职守,酿成大祸,已被革职查办。肃安帝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原来的张钧令好使,又把张钧令从豫州太守的位置上调了回来,调令刚下,如今张钧令还在回京的路上,兵部暂且就由董年代为执掌。
董年原本和蔼的脸上端着一派严厉之情,拿出了一纸调令。
“右监卫下镇将方战者,懈怠懒散,不堪大用,贬其为宣节校尉,调任青州卫军中任事,即日启程,不得有误。”
“这、这、这……”一事未毕、一事又起,方战很有点吃不消。
董大人还亲自过来传达这个调令,这真是太看得起方战了,方战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董年板着脸道:“方大人可听得清楚了,即日启程,不得有误,赶紧回你的青州去,长安风大,不宜久留。”
他咳了一下,接着道:“十日后,兵部有一批军械要押送往青州,正好顺道,方大人可以一起上路。”
这就是护送之意了。
还能是谁的手笔呢,不问便知。
方战弄不明白,贺成渊明明已经身在大狱了,如何还能使唤得动兵部的人。不过眼下他也不想深究,远离长安,正中他的下怀,再合适不过了,省得他还要提防着方楚楚惹事。
方战当下接了调令,董年与他约定了十日后的巳时准点,与兵部的人马在北城门汇合,前往青州。
方战送了董年出去,回过头来对方楚楚道:“快去准备准备,把东西收拾起来,你自己也听见了,十日后就动身。”
方楚楚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哦,爹您要回青州了啊,没事,我一个人住在这儿也不怕的,或者我上大姑家去,让她收留我一段日子也成。”
方战瞪她:“说什么呢,你自然是跟我一起走。”
方楚楚理直气壮:“兵部的调令是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爹您说过,我是长安人,所谓故土难离,我舍不得走。”
方战愤怒了:“你就舍得你爹,你个不孝女,还没嫁出去呢,就心生外向了,爹都白疼你了,我告诉你,别耍小心眼儿,跟我一起走,没的商量。”
“不走、不走、就不走!”
方战开始找板子。
方楚楚抱头逃窜。
正好林崇正和方氏得了消息,匆匆上门来。
一进门,方楚楚就一头扑了过来,抱着方氏含泪叫道:“大姑,我可想你了,我爹要打我,救命!”
方战见了林崇正,急急迎了上来:“姐夫,你来得正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忽然之间风云突变,把我都弄糊涂了。”
林崇正毕竟是朝廷要臣,虽然当时未在场,但后来还是辗转得知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下一一告诉了方战。
云都公主中毒暴毙,裴胭脂诬告方楚楚意图谋害圣驾,皇上险些要将方楚楚拿下大狱,太子殿下于兴庆宫中出手与皇上对峙,这中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数,皇上居然对方楚楚网开一面了,不过却将太子押入了刑部。
方战听得冷汗淋漓,三魂六魄都飞了一半,听到最后,他和林崇正对视了一眼,心中隐约都有点明白,但在方楚楚面前,两个人都不愿挑明去说。
方战思忖了片刻,对方楚楚沉声道:“这事情掺和不得,那个裴胭脂差点把你害死了,幸得皇上法外开恩,暂且容你逍遥。既如此,更是要远离这是非之地,若不然,哪天追究起来,别的不说,先把你抓到刑部关两天,你这娇滴滴的身子骨,能不能出得来都难说,这可不是能由得你恣意任性的事情。”
方氏亦大力点头:“不错,我今天过来,就是劝大弟能不能寻个事由,带着楚楚离开长安,先出去避避风头,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万事谨慎为好。”
方楚楚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慢慢吞吞地道:“听过去怪吓人的,我也害怕得紧,长安不是好地方,我们回青州去也好。”
方战松了一口气。
“但是,爹啊。”方楚楚扯着方战的袖子,哼哼唧唧地撒娇,“走之前,至少让我再见他一面吧,相识一场,如今别过,或许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是我与他最后的情分,求爹成全女儿吧。”
方战闻言迟疑了一下。
方楚楚含着小泪花在那里眨巴眼,别提有多可怜了。
方战的心还是软了下来,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林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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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天字大狱外布防着三千卫兵,往里走,穿过三道关卡才能到达狱门,每道关卡都有精锐重兵防卫。四位刑部主事分了两班轮值,亲自守在狱门,如临大敌。只因里面关押的是太子贺成渊,大周赫赫有名的一代战神,没人敢有丝毫懈怠。
火把插在墙上,发出噼啪的声响,火光映照着斑驳的墙砖,亮如白昼,却带着说不出的阴冷之意,连空气都是潮湿的。
两个刑部主事坐在那里,压低了声音正在说话,外面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刑部尚书于知行,一同前来的另一个是大理寺卿林崇正,旁边还跟着一个不打眼的仆从。
主事站了起来,给上官见礼。
于知行摆了摆手:“我和林大人有几句话要问询太子,你们暂且下去。”
两位主事不疑有他,依言下去了,两旁虎视眈眈的卫兵也被屏退到了门外。
于知行看了看里面,贺成渊关押在最深处的那一间牢房,火把的光摇曳着,只隐约看到他盘腿坐在那里,虽然身形模糊,但那股威严的气势依旧迫面而来。
于知行暗暗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对林崇正道:“林兄,你我相交多年,今天这个人情我不得不卖给你,但你当知干系重大,切不可在你我手上出什么纰漏。”
林崇正正容道:“林某为人,于兄是知道的,本不该徇私枉法,然则,内侄女与太子原有婚姻之约,此后却天各一方,甚为不舍。她欲与太子辞别,苦苦哀求,吾不忍拒之,承兄盛情,予以通融,林某铭记于心,日后定当图报。”
于知行是个老狐狸,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诺,心满意足,大方地挥了挥手:“好吧,快点进去吧,不可久留,一刻钟后就要出来。”
方楚楚穿着小厮的衣裳,脸上还扑了一层灰色的铅粉,她从林崇正身后站了出来,从于行知手里接过钥匙,对着两位大人深深作揖,然后奔向牢房里面。
奔到了牢房门口,看见了贺成渊,方楚楚惊喜地叫了一声:“阿狼。”
贺成渊的手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他坐于地面,腰身依旧是笔挺的,宛如一柄利剑,永不会弯曲。
火把的影子摇曳着,在他脸上映出忽明忽暗的光晕,他的神情淡漠,却带着无法言说的冷酷之意,就连见了方楚楚也没有丝毫波动。
方楚楚才不在乎这些,她飞快地打开了牢门,扑了过去:“阿狼、阿狼,我来看你了。”
还没扑到面前,贺成渊伸出了一只手,轻易地抵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近身。
“你走,我不想见你。”他的声音也是冷冷的,在这幽深的牢房里带着一点空洞的回响。
方楚楚瞪圆了眼睛:“喂,你够了啊,再摆架子我就真的生气了。”
贺成渊把手收了回来,垂下眼帘,冷冷地不再言语。
方楚楚把脸凑到他面前,委屈巴巴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和我退亲,还要把我赶回青州去,你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都是你的本意吗,你真的不要我了?”
贺成渊沉默着,并不理会她,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方楚楚眨巴着眼睛:“喂,你说话呀,你不说话,我就当真了。”
她抱怨他的时候总是这样,好像在生气,但那声音却是软的。
贺成渊拂了拂衣袖,也没见他如何动作,一股大力涌过来,把方楚楚推开了。
他霍然起身,带动着玄铁的镣铐一阵叮当作响,在沉寂的牢房里听起来格外心惊,他看了方楚楚一眼,很快就将目光移开了,他背过了身去,高大的身形在地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走。”他简单地吐出一个字,除此外,再不肯多说。
方楚楚被那一推,差点没栽一个大跟头,她气哼哼地上前两步,戳了戳贺成渊的后背:“你自己说的,要我走是不是,我真的要走了啊。”
贺成渊一动不动。
方楚楚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于知行和林崇正已经退到了门边,他们两个背对着这边,好像正在商议着什么。
应该看不到吧,她心虚地这么想着。
“阿狼……”她低低地叫了一声,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嗯,你叫我走,我就走,最后一面,你回头再看我一眼,就一眼,好吗?”
贺成渊似乎迟疑了一下,慢慢地回过了身。
方楚楚果断地扑上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狠狠地扯住他。
这个人,为什么个头要生得那么高,可太讨厌了,方楚楚心里这么嘀咕着,踮起了脚尖,几乎要跳了起来。
她抬起头,吻了他。
只有那么轻轻的一下,一触即离,就像风吹过水面、蜻蜓飞过荷叶尖。
因为他太高了,她够不着,只蹭了那么一下而已。
贺成渊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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