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鬼被悄无声息地清除,如同在深潭中投下一颗石子,涟漪尚未荡开便已消失。听雪轩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宁殊和赵霆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杜允谦绝非庸碌之辈,安顺与刘婆子的突然“急病静养”,他绝不会轻易相信。这等同于直接告诉他:你的内应已被清除,听雪轩有了防备,并且准备反击。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外围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清晰。虽然看不到街巷间的货郎乞丐,但赵霆的影卫回报,相邻官署那些可疑的阁楼窗口后,监视的身影似乎增加了。东宫各门的盘查也变得更加苛刻,甚至到了刁难的地步,连日常蔬果运送都受到反复翻检,拖延许久。这是一种更强硬的施压,意在示威,也意在进一步孤立听雪轩。
同时,来自官面上的刁难也开始升级。礼部突然派员前来“核查”质子用度规格,户部则有人质疑听雪轩的修缮费用“超支”,甚至宗人府都来了个管事,询问宁殊的“健康状况”,言语间暗示若有不适,可移至“更适宜静养”的别馆。这些手段依旧停留在“文”的层面,但攻击性明显增强,带着官僚体系特有的、令人窒息的纠缠和拖延。若应对不当,很容易被他们找到借口,强行将宁殊带离听雪轩这个相对安全的堡垒。
宁殊对此早有预料。他亲自执笔,针对各项诘难,引经据典,依据大渊律例和两国旧制,写下条理清晰、论证严密的辩驳文书,由赵霆设法通过尚能信任的渠道直接送达相关部门,甚至抄送了一份至有司存档。文书措辞不卑不亢,既守住了规矩,又寸步不让,将那些刁难一一顶回,让对方抓不到任何实质性的错处。
他的冷静和睿智,让赵霆和众护卫更加心服。这位看似文弱的公子,体内仿佛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和智慧。
然而,宁殊清楚,杜允谦的“文攻”只是幌子,或者说是为了后续行动制造舆论和借口。真正的杀招,必然在“武”的一面上。安顺招供的“留意护卫换防规律和薄弱点”,以及杜允谦可能因此产生的不耐烦,就是明确的信号。
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杜允谦一定会派人强闯听雪轩!
“杜允谦不会动用官兵,那等于公然造反。”宁殊与赵霆再次密议,“他最可能动用的,是私人蓄养的死士,或者……勾结外部势力,例如,一直潜伏在京城附近的夜枭国细作!假借匪徒或敌国细作之名,行掳掠或刺杀之事,事后便可推得一干二净。”
赵霆神色凝重:“公子所虑极是。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重新调整了防卫。明岗仅留四人,故作松懈。暗哨增加至二十人,配备了弩箭和响箭。轩内主要通道、院墙低矮处及墙根下,布置了绊索、铃铛和铁蒺藜等预警与阻敌机关。库房里的桐油和石灰粉也已分发给可靠的人手,关键时可阻敌、扰敌。主屋和后院水井是重点,已重兵布防,并备好了湿棉被,以防火攻。”
宁殊仔细查看了赵霆呈上的布防图,点了点头,又道:“还不够。杜允谦若动手,必是雷霆万钧,力求一击必中。我们要考虑到对方可能使用迷烟,或者……声东击西。”他沉吟片刻,最关心的问题还是,“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有向外界求援的手段。杜允谦既然敢动手,必然也会派人阻断我们与外界的联系。赵统领,你可能确保,在万分危急之时,有人能突围出去,向京兆尹、巡防营,甚至……皇宫报信?”
赵霆咬牙:“公子放心!属下已挑选了两名轻功最好的影卫,备下了飞爪钩索与快马。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定会将消息送出!只是……”他面露忧色,“京兆尹和巡防营中,未必没有杜相的人,恐怕会拖延敷衍。而皇宫……没有太子殿下手令或特殊情况,难以直达天听。”
宁殊目光深邃:“无妨。只要消息能出去,就能造成动静。杜允谦可以封锁听雪轩,但他封锁不了整个京城!只要事情闹大,众目睽睽之下,他再想掩盖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们需要的是时间,拖得越久,对杜允谦越不利。”
布置好一切,宁殊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秋风吹动庭中落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肃杀。他抚摸着腕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殷天傲离京前紧握的力度和温度。
“殿下,”他在心中默念,“你可知京城已是刀剑悬顶?望你南疆之事顺利,早日凯旋。在此之前,我会竭尽全力,守住这里,等你回来。”
他取出殷天傲留下的那枚玉佩,紧紧握在手心。冰凉的玉佩,似乎也因他掌心的温度而渐渐回暖。
与此同时,相府书房内。
杜允谦听着灰衣人的禀报,面色阴沉。
“安顺和刘婆子被清理了?看来,我们这位宁三公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警觉和果决。”他冷笑一声,“文的不行,内应也被拔除……是他自己找死,那就别怪老夫心狠了。”
灰衣人低声道:“相爷,听雪轩的防卫似乎有所调整,明岗减少,但暗哨可能增加了。而且,他们似乎有所准备。”
“准备?”杜允谦眼中寒光一闪,“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些许准备不过是螳臂当车。夜枭国那边联系好了吗?”
“已经联系好了。他们派出了十名精锐死士,混在商队中,明日便可抵达京城。我们的人也准备好了,共三十人,皆是好手。”
“很好。”杜允谦走到窗边,望着听雪轩的方向,“后日夜,子时动手。伪装成夜枭国细作潜入,目标是‘劫持’宁殊。若事不可为,便就地格杀!制造混乱,然后迅速撤离。”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手脚干净点,至于京兆尹和巡防营那边,素来‘反应迟缓’,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情即可。”
“是!”灰衣人领命,悄然退下。
杜允谦独自站在黑暗中,脸色隐藏在黑暗里随着烛火晦暗难明,眼睛微闭,让人望而生畏。
“宁殊,要怪,就怪你站错了队,更怪殷天傲……把你留在了这龙潭虎穴。这场风雨,你是躲不过去了。”
京城秋夜,乌云蔽月,星子隐匿。
一场针对听雪轩的狂风暴雨,已在弦上,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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