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一点儿用都没有!”
“为什么男生女相,一点儿也不像戚家的孩子!?”
“若不是因为你,将军不会不管我的,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不,不是我的错。”戚莯痛苦地拧着眉,似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中。
他梦到了母亲彻底发疯时,一手掐着他,一手举着匕首狠狠将他的右脸划伤。
疼,眼里都是红色的血,而他一直奢望的温柔母亲,面容狰狞,目光仇恨地瞪着他。
如果,他从未出生,就好了……
“怎么回事!?”容深黑着脸看床榻之上,双眸紧闭,嘴唇翕动,似是在说什么的戚莯,心中忽而生出了几分暴躁。
他刚让人把那吃里扒外的太监扔回戚家,一转头就看到小孩儿晕厥了过去,急得他连忙让人传太医,结果太医来了这半天,一声不吭,是想急死谁?
陈奕青不慌不忙地收回手,答:“回太子殿下,戚公子这是旧伤未愈又着凉,引起的高热,微臣开副散热的药方,煎了给他服下,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好。”
“旧伤?”容深眸色微凉,“严重否?”
“初时严重,这会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若无这冰水浇身,他也不至于发高热。”陈奕青怕太子不信,索性动手掀开被子,将戚莯身上刚换的里衣扒开,露出里头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鞭伤。
“太子请看。”
容深瞳孔一缩,这么多鞭伤,明明都是戚述的孩子,只因这一个不是他所期待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人将戚莯打成这样?
“给他用凝雪,本殿下不想看到他身上留下任何伤痕!”容深强压着心中翻涌而起的怒火,拂袖转身离去,不想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戚莯右脸上那道伤是四年前所受,凝雪已经没法将伤痕消除,但至少现在,他身上的那些鞭伤,凝雪可以让它们加速好起来,且不留下任何痕迹。
一个月前。
容深奉命赈灾,在归来途中,见到了戚莯。
彼时,戚莯被人摁进护城河,是那种将你摁进去等到你快要窒息的时候再把你拎起来,让你短暂呼吸后,再重新摁回去的摁。
十岁大的小孩儿身形消瘦,一看就是没怎么吃好,被人强摁着,也似是完全没力气反抗,而岸上站着看热闹的几个瞧着也就才十一二岁。
容深当下就要命人过去施救,不想他还没来得及,戚莯那头倒先靠自己脱身了。
戚莯很清楚自己硬来是没法脱身的,因为他力气不够,所以他故意在那人第三次将他往水里摁时装作支撑不住,整个人软了下来,让那人放松警惕。
然后,在他放松的瞬间暴起,用尽全力朝他踹出一脚,狠狠地将他踹进护城河!
那人措不及防被踹进护城河里,喝了好几口护城河里的水,呛了几声方才回神,划拉着往回游,边游边放狠话:“等我上去,你死定了!”
“是吗?”戚莯无畏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水,看向一身粉色罗裳的戚瑶,笑了。
戚瑶被戚莯笑得心里不舒服,秀眉顿时就皱了起来,“你笑什么?”
“笑你啊,你也就只敢偶尔让人把我摁进水里,感受窒息的感觉,真让你要我的命,你敢吗?”戚莯说完抬脚就走,压根不给戚瑶反驳的机会。
水里那个上了岸就要去追,却被戚瑶拦了下来,“算了,不要让他坏了兴致,今日之事儿,回去之后,我会跟父亲说的。”
容深从戚瑶那张已初见艳丽的脸收回目光,带人绕过这一行人,取另一条路回京,也顺便看看刚才那孩子是谁家的。
不料,这一查就不可收拾了。
戚莯再醒来,外头天光已大亮,是第二天了。
“你醒了,正好,把药喝了。”陈奕青端着药进来发现戚莯醒了,当即将药碗塞到戚莯手上。
戚莯呆了呆,药?什么药?
“你是?”戚莯没敢喝,怕药里有毒。
陈奕青生平第一次遭遇到怀疑,愣是给气笑了,“老夫乃太医院太医陈奕青,药里没毒,快趁着没凉赶紧喝,别让太子的一番苦心白费。”
“太子还给你身上的鞭伤用了凝雪呢,那是多珍贵的东西啊,说给你用就给你用了,真是……”
后面的话,戚莯没听得太清,他知道凝雪,那是上好的伤药,据说再重的伤,只要用了凝雪,不仅能加快伤口愈合,好了以后还不会留疤。
如果四年前,他被母亲划伤脸时,将军府肯拿出凝雪给他治伤,或许现在他脸上也不会有这么一道可怕的伤疤。
“发什么愣?再不喝,老夫可就要去请太子了!”陈奕青见戚莯呆愣着没动,作势就要去请太子。
他想得简单,常人听到要请太子,多数就乖乖把药喝了,毕竟身份不同,喝药这点小事都惊动太子,那是想受罚了。
然而,戚莯不是常人,不能以常理论之。
戚莯停下回神后本要喝药的动作,直勾勾且真诚地看着陈奕青,“劳烦了。”
正好他要跟太子说一声,他身上没有任何价值可谋取,只不过是贱命一条的人,身上即便是留下伤疤也没什么,像凝雪那般贵重的伤药,就不必给他用了。
陈奕青一噎,没好气地白了戚莯一眼,“咳,太子身体有恙,哪有心思管你?少废话,赶紧把药给喝了。”
“凝雪再贵重也没有一条人命贵重,要感谢,就在祈福时,多用点心。”陈奕青很快猜到了戚莯为什么想见太子 ,顿了顿,还是宽慰了一句。
戚莯垂眸盯着自己手里的药碗一会儿,到底是乖乖把药给喝了,陈太医说的对,太子有恙,不会有心思管他的,况且他的身份也不够见太子。
昨晚能见上,纯属因为事关太子能不能好。
“这才是乖孩子。”陈奕青满意地伸手从戚莯手上拿走空碗,并顺势塞给戚莯一颗用糖纸包裹住的蜜饯。
戚莯再次愣了愣,眸底划过好奇,“这是什么?”
“去苦的蜜饯,你难道不觉得药苦?”陈奕青面色古怪,戚莯连蜜饯都不识,那他在将军府里,吃的是什么?
戚莯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蜜饯,摇头答:“不觉得。”
药苦,总比无药可吃,每回病了都得自己硬抗,抗不过来就死的好。
陈奕青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怪不得昨儿个给他喂药,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合着压根不是因为他处于昏迷中,而是根本不觉得药苦。
“陈太医,太子怪病又发作了,您快过去瞧瞧!”太子的随侍太监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陈奕青脸色一变,随即将手上药碗塞给随侍太监,拔腿就跑了出去。
太子但凡出什么事,他们这些人通通都得陪葬!
戚莯珍重地将蜜饯藏到枕头底下,才掀被下榻,穿好衣裳往佛堂而去。
他既是来替太子祈福的,那太子怪病发作,他理应要在佛堂好好替太子祈福。
容深应对完了陈奕青,再度换了脸来到别院,才发现本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的人,跑到佛堂跪着祈福去了,气得他立即再度摸进佛堂。
小孩儿板板正正地跪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可不就是在念先前那本佛经?
容深乐了,就这么念念,他就能好,那怪病他就白装了。
“啧,没看出来,你对太子还挺真心?他怪病一发作,你就来这儿跪着念佛经了。”容深自己跟自己生气,突然就后悔了装病。
想他以太子之名,用什么法子跟戚述索要戚莯不可?为什么要选择装病呢?
戚莯霍然睁眼,起身循声向来人看去,待发现那人顶着一张熟悉的脸,他惊了惊,现在可是大白天!
“你怎么进来的!?”
“你管我怎么进来的呢。”容深心情不虞,挑眉迅速逼近戚莯,在戚莯出声喊人之前,一手制住他的双手,一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
“别喊,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只要你不喊人,我就松开你。”
“唔唔唔!”戚莯破口大骂,出口却全变成了听不懂的音调,气得他眼神一狠,拼尽全力张嘴,狠狠地去咬那只捂住他嘴的手。
容深不察,顿时被咬了个正着,对方是真的下了狠力气在咬,疼得他几乎下意识就松了手。
“来……”人?
戚莯迷茫地眨了眨眼,发生了什么,他后头的声音呢?
“让你不要出声偏不听,那我只好点了你的哑穴。”容深龇牙抽了一口冷气,并甩了甩被咬的手,掌心中牙印清晰可见。
但凡他松手晚那么一时半刻的,他这掌心的牙印怕是要见血。
戚莯狠狠地瞪了容深一眼,抬脚就要往门外走,不能说话,他难道还不能动吗?
“你不想让我将你绑起来的话,最好是乖乖给我回来哦。”容深没有追上去,就站在原地目光幽幽看着戚莯。
戚莯浑身一僵,就凭刚刚这人将他嘴捂住的速度,他绝对相信这人能在他踏出这道门之前,将他给拉回去,绑起来!
被绑起来跟行动自如相比,戚莯当然是更想要行动自如,毕竟行动自如遇到不妥可以反抗,被绑起来就真的完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戚莯心中衡量完利弊,当即气势汹汹地转身往回走,他连比带划的,也不管那人能不能看懂。
容深看着小孩儿宛如猫儿炸毛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真是可爱呢,就是脸上那道疤可惜了。
“你有没有想过,将你脸上这疤去掉?”
“跟你有什么关系!?”戚莯脸色难看地瞪了容深一眼,眼里明晃晃的拒绝,拒绝别人提及他脸上的疤。
容深看懂了,摊手表示:“好吧,这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
“呐,这东西给你,听说小孩子都挺喜欢吃这个的。”容深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荷包,塞到戚莯怀里。
戚莯像是碰到了烫手山芋似的,脸色一变就想将荷包丢了,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谁要吃?
“你丢了我可就把你掳走了啊。”容深无奈抬手按住戚莯,东西是好东西,可这小孩儿怎么不领情呢?
戚莯甩开容深的手,将荷包往衣襟里一塞,随后瞪容深,意思很明显:东西收下,你可以麻溜地离开了。
“啧,成吧,我走就是了,不过我还会来的。”容深拍拍手准备走人,“哑穴半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我们,以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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