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崔冬梅有些忙碌,要面对时常来坐坐的陛下,要在太后跟前安抚,说假话,说等自己和陛下感情再好些,就帮太后得偿所愿,更是时时派人盯着东宫的动静。一时忙得焦头烂额,胖了不少。
偌大皇城,因陛下成亲的喜事,热闹了半月之久。眼看十月就在眼前,崔冬梅自己都等不及了,刘三娘准备好些姑娘,怎的一直不动手呢。莫不是后悔了,觉得毫无胜算,偃旗息鼓了!
然而,某日刘三娘来正阳宫请安,崔冬梅见她眼下乌青一片,厚厚一层粉也遮不住。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刘三娘急匆匆请安归去之际,说了两句。
“太子妃,眼下不到十月,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赶不上秋猎。”
今年十月的秋猎,是崔冬梅、刘三娘入皇城之后的第一个秋猎,不同寻常。
刘三娘离去的脚步顿住,蓦地转身,努力维持贵女仪态,“儿媳谢过娘娘关怀。这几日不过是宫务繁忙,多操心了些,没什么大事。待过了这阵子就好。”
崔冬梅:好个刘三,这是在嘲笑她入宫快一月,还未接过后宫事务了!
她一个儿媳,谁给她的胆子。
崔冬梅咽不下这口气,决定扳回一局。
今夜就请陛下来坐坐,说说宫务,再说说秋猎。
看她还能忍到何时。
刘三娘走后不久,崔冬梅派人去请杨恭,说是准备下午膳,请他来。
目下的杨恭,正在立政殿议事。戎狄今夏闹了干旱,秋日收成不好,估摸着到了冬日要南下。左相,八大国柱,户部尚书等人俱在。杨恭走不开,三言两语打发来人,只说是待自己空了,自然会去正阳宫探望。
恰逢河间侯崔信也在。他而今是国丈,娘娘这般行径,外人看来帝后和睦,感情甚好,纷纷朝崔信投来各色眼神。
晚间,崔冬梅再次派人来,前朝还未定下策略,杨恭那句“不得空”还未出口,就被左相截胡。
“陛下,戎狄如何,微臣几个和国丈商议便是,陛下去正阳宫探望一二。娘娘来请多次,怕是有要事。再则,陛下跟前就太子一人,子嗣上头,陛下也要上心才是。微臣等人盼了多年,好容易等到陛下成亲,这,开枝散叶,充实后宫也是国君职责所在。”
左相,胡子花白,年近古稀。前朝之时便是左相,后见朝廷不为,失望至极辞官归去。等陛下登基,亲去茅庐将其请来。
他的话,杨恭听得几分。
遂,小半个时辰之后,杨恭到正阳宫,和崔冬梅相对而坐,用晚膳。
今日的膳食,精心准备,今日的小娘子,精心打扮。红玉串成的葡萄步摇,在她鬓边摇曳,于暖黄的光亮之下,灼人眼。更有她偏头看来的双眸,灿若霞光,引人不禁想要踏入她心房。
崔冬梅朝杨恭夹菜,一块鲜笋。
杨恭眼花,没瞧见小娘子动作,只盯着她眼睛看。
“陛下,尝尝。这是我特意让人准备的。尝尝好不好,若是好,明儿个再准备。”
杨恭一瞬间愣神,“你派人来找我,有事?”
崔冬梅眨巴眼睛,“没事就不能去打搅陛下么。这大皇城,只我和太后两位女眷,陛下常来看看。”
“你想我常来看你?”
小娘子斩钉截铁,“为何不要!”
杨恭一笑,点点头,示意她将鲜笋放在自己碗碟上。放下之后,又见崔冬梅很是乖觉,夹了鱼块、豌豆黄、红焖鸡……一个个排好放在碗碟。她动作缓慢,像是吃上一口,觉得可口,方才夹上送来。
杨恭微微侧身,低头看着碗碟发笑,待堆上好些,才慢慢吃上几口。
如此这般,吃了一碟子之后,眼见小娘子越发兴致高昂,杨恭忍不住问:“有事求我?”
小娘子夹菜的手顿住,“哪里。我是皇后,和陛下吃饭,寻常家事。”
杨恭一眼便知,她在说谎。十六的年纪了,还和小时候一般,每每被人戳破,被人猜中,总是急着否认。偏生她着急下,或是手上动作,或是脚上动作,总要停滞一个。
假装没看出小娘子意图,杨恭将碗碟上吃食用完,“不用再来了,夜间吃得过多,不利克化。你也少吃一些。”
崔冬梅登时停了筷子,“陛下也觉得我这几日长胖了!?”
“没有。”
“我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略显丰腴,也是寻常。”崔冬梅推开碗碟,不吃了。
她撇嘴,不甚开怀。杨恭佯装认真打量,“小娘子太过纤细不美。你来正阳宫,小厨房的嬷嬷将你照料得极好。无需在意旁的,你是什么样,这京都,谁人不知。”
到底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被人略略夸赞,那撇下的嘴角,又上扬起来。
“陛下,其实我今日,是有事求你来着。”
许是这些日子,杨恭待她极好,真真践行了那日的话,权当自己多了个姑娘,一时令崔冬梅散开丝丝心房,私底下越发放肆,不拿陛下当陛下,这等子求人的话,说得是毫不含糊。
心知如此的杨恭,“你说说,是个什么。”
“我,我,我入正阳宫,也有小一月了,目下不过是看看宫婢名册,学学宫规,后宫事务,还……”
说到最后,还未结束,小娘子低头下去,杨恭只瞧见她如云墨发,摇曳步摇。
料想她是不好继续言语,杨恭接过话头,“内宫事务不多。如你方才所言,现如今后宫女眷,不过是你和太后,再有个太子妃,算不到这上头,东宫一杆子班底自会料理。我原想,事务不多也不急,且等秋猎后再来,如今你问起来,若我不应,倒成了我的不是……”
“陛下是计划让我秋猎之后再来么?”崔冬梅猛然抬头,双眼明亮。
在她的眸光之下,杨恭心房颤动,不自觉缓缓移动视线,不再去看小娘子。
“原是如此。今岁秋猎是你入主正阳宫的头一个秋猎,宗亲看着,朝臣看着,我想,让你好好过了秋猎再说。你若觉得不妥,明儿一早使人来听你派遣便是。”
“不要!好好过了秋猎再说。”崔冬梅开心之下,一蹦到杨恭身旁。
哪知,她过于开心,蹦跶得太快,大袖拉扯圆桌上的粳米羹。一阵稀里哗啦,三五个碗碟,混着浓稠的粳米羹,落在崔冬梅衣衫。乌糟糟好大一块儿。
偏生她半个身子在前,朝着杨恭的方向。
饶是陛下手疾眼快,也只将她半个身子稳在怀中。
杨恭蹙眉,“你,往后稳当些。”
“我,我好好地,稳当些。”心知自己这番已是第二次犯错,崔冬梅不敢再狡辩。
一时,守在正阳宫廊下的宫婢嬷嬷们,听得响动,急匆匆入内。转过隔断,就见陛下将娘娘抱在怀中。透过陛下那魁梧的身姿,娘娘小小一块,依偎在胸膛,唯余水红洒金宽幅裙,散落一些在外。
宫婢不敢再前往,蓦地退了出来。
恰逢李申办差回来,见宫婢们一个个面色羞红,低头不言,嬷嬷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如获至宝。
“这是怎么了?”他离开得也不算久,何事如此!
嬷嬷拦住李申,“大官稍等,陛下现在不得空。”
李申:“我也没说我要入内伺候。你……”说话间,他眼神不断在小宫女,嬷嬷们身上来回,突然之间福至心灵,喜不自胜,
“成了!?”
嬷嬷:“成了,那模样铁定是成了!”
两人都相互依偎了,不可能不成。
李申:“赶紧的,什么时候的事儿,吩咐小厨房备水了没?一会子慢了,陛下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对谁有过好脸色,赶紧的,赶紧的……”
几个小宫婢面皮子薄,三五成群走开,去吩咐小厨房备水。
不及宫婢走远,尚不足三丈远,离小厨房还好些距离,就听内间传来杨恭的令,
“备水沐浴!”
略显不耐的嗓音,有些暗,有些无奈,唯独没有欢愉。
李申:这,这么快……
“嬷嬷,这,这……陛下,陛下,”李申见惯风浪之人,嘴角不利索,“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好?”
嬷嬷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嗓子:“这……要不,补补……娘娘还小,该当来得及……”
李申又想到适才杨恭嗓音中的无奈,不确定道:“嬷嬷,莫不如再等等,这……我听老人们说,像是有个俗语,”不对,不是俗语,该是什么来着,李申半晌没想明白,“有这么个……这么个……
从来没用过的物件吧,头次用起来,一般都不如何趁手。
嬷嬷,是不是有这么个理儿。”
嬷嬷惊恐万分:……她是不是赶明儿就要没了!今天见到的,听到的,都是些什么。
李申也觉自己说多了,连忙找补,“嬷嬷,我就是个没根的东西,当然不明白这些。说的都是笑话,嬷嬷切莫在意。”
嬷嬷:我还是死了吧!
这夜,正阳宫传了两次水,相隔不久,加之面色醉红的宫婢、左相亲自佐证陛下的去向,开枝散叶,一时之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该坐不住的,都坐不住了。
及至十月十六,秋猎这日,刘三娘终于舍得带上她的利器——
一个妙龄姑娘,和当初陛下的未婚妻,足足五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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