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今言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纪沐,只见他双手抱臂盯着左侧草堆,一声不吭离开后院,回来时手中拿了一把铲子。
站在一旁,她看着草堆下的土壤在纪沐一下下的挖掘中很快便有了个小坑,一片红色的布料自草堆中显现出来。
纪沐停下手中动作,安今言见状也走了过去探头瞧着,蹲下身手指摩挲着那块布料。
落于手中的触感与自己先前发现出风口的屋子中,摆满一屋子的戏子衣物所用布料相同。
那这底下埋的,大概率就是消失的戏子了。
没有接着挖下去,纪沐唤来林星让他前去案组找几个成员来帮忙。
毕竟那日案发时戏子数量不少,仅凭他一人就算挖出来也带不走。
二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很快便听到了戏楼外传来的杂乱脚步声,案组成员一人手中拿着一把铁锹,来到左侧草坪分工明确的挖掘着。
因为人数多,没费多大功夫草堆下的人就全部被挖出来按顺序平放在地面上。
这些尸体全数穿着戏服带着可怖的面具,而戏服上沾染了许多土壤灰尘。
看着这些尸体,纪沐将面具一个个掀开,由于案发时不在现场。
他只知晓当日共有二十三名戏子,并不知戏台上的那名戏子容貌如何。
但清点了人数,摆在后院的全部挖出来的尸体总共只有二十二名,显而易见还少一名,并且极大可能是在当时在戏台上的那位戏子。
既然不在这里,那会在哪里?
目光移到右侧草堆上,纪沐下令让成员将右侧草堆也挖开。
可惜哪怕挖到底,也没在土堆中看见一片布料。
一旁安今言瞧着那土坑原地思考,既然是台上的戏子,那身份或许和这些土壤中的不太相同。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上前拿起铁锹就离开了后院。
看着她的背影,纪沐没说什么也是拿起一把铁锹跟了过去。
来到大堂,他看见安今言正站在戏台后方,用铁锹一下下打着戏台的木板,打出来的木屑飞扬着,被安今言身上的衣服挡下落在地面上。
看了一会儿,纪沐也拿着铁锹走上前提走还在打戏台的安今言,站在她的身前,“我来。”
两个字言简意赅,安今言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与纪沐最初认识时的那天。
她也没争抢,看着纪沐在戏台被自己打出的小窟窿上继续击打着,后院的成员们也都陆续围了过来。
然而安今言此刻只想着千万不要弄错思路,不然费半天劲撬开了,结果里头是空的就有些尴尬。
但好在并没有给她尴尬的机会,一个成员在纪沐停手时顺着大洞俯下身向内看去,却是被吓得一个屁股墩向后倒去,惊魂未定的坐在地上。
看这反应安今言便确信里头藏了些什么,但仅仅只是尸体的话会给这个成员吓这么狠吗?
她走上前去,挤进因为好奇而被成员们围住的地段,也俯下身向下看去。
在众成员屏气期待的目光中,安今言终于看清窟窿里的东西,突如其来的惨白大脸毫无血色,瞪的极大的眼好巧不巧就直视着窟窿处。
看到这个情景时她瞳孔紧缩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却闻到了恶心的腐臭味,努力按捺住被吓到的心脏装作无事的站起身来。
而成员们不知道的是,在安今言镇定的外表下,心中想的却是——
不能吓到,我可千万不能被吓到,不然这几日维持的高人形象便轰然破裂了。
安今言面色平静,甚至于还向纪沐笑着邀请。
“你也看看?”
成员们看她这反应,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胆子过小,反应太过于激烈了。
于是开始原地反思起来。
纪沐似信非信盯着安今言面上算不上好看的微笑许久,又在成员们同样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走上前去。
他俯下身看向窟窿,瞬间明白安今言那僵硬的表情是什么原因了,平静的站起身扫视众成员,冷声道:“还不快干活。”
成员们也没有被纪沐冷漠的模样吓到,反而笑嘻嘻的上前去把窟窿凿大。
安今言移动目光至纪沐冷漠的面孔上,瞧见他额角滑落的一滴冷汗,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余光又瞧见纪沐看了过来,在对方目光移来的一瞬间收起笑容,当作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纪沐瞧见安今言压制着有些颤抖的嘴角,目光沉沉最终挪开视线。
松了口气,安今言伸手摸着自己的嘴角,强制性按下去。
离这么远,他应该没看见吧。
“老大,出来了!”
闻声望去,纪沐看见一个成员正费力的拖拽着戏台下的人,不一会便全部拉了出来摆在地面上,连同着脱落在一旁的面具。
“安姑娘,你怎么知道这戏子会在这里?”
安今言走上前去,瞧着地面上躺着的脸部已经腐烂的戏子答道:“因为是戏子。”
无数人看着戏子的节目,又歧视着戏子的身份,就算死也无法离开戏台。
可就这样盯着脸部一会,安今言总觉得不对,按时间来说,这个案件发生到今日也才一个星期多,况且现如今是冬季,这个腐烂程度有些过于惨烈了。
而土堆中挖出来的几具腐烂程度都没有戏台下的厉害,况且土堆下尸体腐烂会比接触空气要快上许多。
那就说明这个戏子并不是案发当天死亡,而是在戏楼案开始前便已经一命呜呼,但当日确是这个戏子在台上跳舞。
她又想到了昨日纪沐发现的丝线,以及林星那日描述时所说戏子在戏台上动作僵硬,人们还以为是在模仿木偶。
于是捡起地上的面具,指腹轻轻划过面具内壁边缘处,已经干涸的胶水紧紧黏在内壁上,摸起来有些扎手。
既然面具上有胶水的话,那尸体……
拿出一根树枝,安今言挑开地上戏子的发丝,果不其然在头发下的脸颊一圈都有明显的胶水痕迹,还顺带着在胸口处瞧见了一个已经用过的血包。
想必那日这具早就已经死去的尸体能流血,就是出于这个血包,也解释了为什么戏台上残留的血迹很少全然不像是心口处流出的血来。
为了让人们察觉不到端倪,所以用胶水将面具牢牢黏在戏子的脸上,然后用丝线牵制着戏子进行动作。
而当日室内昏暗,再加上致幻粉的效果,看客们便很难辨别真假。
那个人又是在何处操控着戏子?
顺着思路,安今言抬头看向自己第一日到戏楼来时纪沐所藏的地方。
当日她扫视了一周都没能看见纪沐的身影,别说致幻粉作用下的看客了。
这几日的发现总结起来,她便可以大致还原当时的情况。
那日有人在楼顶的支撑柱上用透明丝线操控着已经死去的戏子,而后台又有人向着出风口处散播着致幻粉。
再加上大部分看客在二楼客房呆了大半天,又食用了夹杂粉末的食物和酒水,从而在较为昏暗的室内看的不真切,也没有发觉戏台上戏子的端倪。
但仅仅是知道当日的流程,也并无法抓住凶手,目前他们所知的只有凶手只有一半的大拇指。
像是想到了什么,安今言对着纪沐问道:“之前也没有关于戏楼虐杀的案子?又或是类似的戏楼案子。”
她怀疑凶手是为了报复先前戏楼的所作所为,从而安排的一起谋划,如此大费周折若是没有企图,那就是心理有问题了。
纪沐很快便点头,留下案组的几名成员处理现场,自己带着安今言回到了案组,拿出先前一起案子。
具体内容也就是一戏子因在戏台上出错,被戏楼的管事当众惩罚,据说现场很血腥。
指着受到惩罚的人,安今言道:“那这个人呢?”
纪沐收起记录案件的册子放好,回答道:“由于失血过多而亡,那个戏楼现在也被封了。”
闻言安今言心中有所牵动,正巧此刻成员们搬着尸体回来了,纪沐也不需要安今言多言,下令让成员们全城搜捕那起案件受害者的家属抑或是朋友,并且具体看大拇指。
等待的时间内,这些戏子的尸身大部分都有家人前来认领,除了小部分和戏台下挖出来的戏子以外。
第二天一早,搜捕的消息便传来,成员们表示犯人已经抓到,并且丝毫没有反抗便跟着他们回到案组。
几人来到审讯室,被关押起来的人竟是个年轻的男子,林星上前说道:“对于你家人的死,我知道你的痛苦,但你也不能拿这么多人的性命来……!”
没等林星说完,那人便恶狠狠的抬头看着三人,“我娘死了!就死在那个戏台上!我凭什么不拿他们偿命!?”
“但这和……”
“怎么没有关系?”那人摇晃着身上的锁链,整个人都是向前倾的姿态,眼眶瞬间布满眼泪,他倔强的不想让眼泪滑落。
可眼泪根本不理会他的倔强,自顾自的滑落下来,他哽咽着。
“我娘在戏台上,那个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扒去她的衣服,拿着小刀……”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这样的回忆使那人面上挂着痛苦的表情,仿佛那小刀就是划在他的心窝。
“拿着小刀一下,一下扎进娘的手心,手臂和……”锁链上的人省略了后头的话,纪沐几人也没继续让他提及。
“那群台下的人就那样看着,那么多人!为什么不上去帮忙?为什么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这样做?!”
“那日我也在台下,我跑过去拦下了那人继续用小刀扎下去的动作,而那刀也正正好砍断了我的拇指。”
“我疼的撕心裂肺,可是娘更疼……!娘的身上全是血洞!”
男子眼泪再也止不住,大滴大滴的向下掉着,却忽然笑出声。
“我娘死了,那个人也跑了,戏楼封了以后,我找到那人杀了他,给他换上了戏服,用他的钱财雇下了戏楼所有的戏子,开了这家戏楼。我谎称给那些戏子的家人下了毒药,威胁他们替我做事。”
“他们都该死,全都该死,我杀了他们是他们活该!”
话毕,几人站在他面前沉思,安今言忽地出声问了个问题,“为什么还留了一个。”
那人茫然抬头,像是一时没想起安今言说的是谁。
“为什么留下一个男子。”
男人沉默了很久,低声缓缓说道:“那日他害怕的神情,像我娘,恐惧又担忧着什么。”
安今言离开了,她在路上想着男子最后说的话。
“他的心里住着一个人,不是肮脏的,是纯粹的。”
她将手放在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试图以此告诉原主。
这世上还是有人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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