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给她找个老师。”
沈恕对婆婆说道。
吃过饭两人回到店里，云桑又径直进了内室，沈恕则留在柜台前和瞎婆婆商量着为云桑找位语言辅导。
云桑的口语仅限于极其简单的表达，她只在澡堂关门后才开始工作，平常和她交流最多的不是瞎婆婆就是面馆老板，这些人白天都需要照顾生意，根本没时间教导她如何学习。
今天沈恕看了看她用的教材，是他学生时代的国文课本，应该是婆婆给她的，但那是为母语者设计的，并不适合外国人自学。
尤其是云桑的基础如此薄弱，她需要更简单明了且系统性的入门教材。
“老师？”瞎婆婆皱巴巴的脸缩在一起，“用得着那么麻烦吗，小恕你原来不是给同学补过功课吗，你来教她不就行了。”
“我哪有这个时间......”
沈恕正打算回绝，却突然想到云桑之前的那个眼神，她那时会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不用说，是出于对婆婆的信任。
而有信任问题的并不仅仅只云桑一个。
他需要一个满足以下条件的对象来担当对方的老师：能对集团内部可能存在的非法行为守口如瓶、能被婆婆允许和云桑接触、能准确获得与调查最相关的信息。
沈恕思过来想过去，发现这个最合适的人选居然还真就是他自己。
不过换个思路，其实他只需要云桑告诉他关于偷运事件更详细的情况，这并不需要她达到能背下整本单词书的程度，只要一些掌握必要的固定表达就可以做到。
就好像她在面馆里能听懂胖老板的问话一样，因为有效的言语接触多了所以自然而然变得可以理解。
沈恕又叹了口气，迅速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好吧，不过公司这段时间很忙，不能固定时间。”
“是啊，你下班了正好来这里泡个澡嘛，别像上次那样偷偷摸摸吓到别人。”
听沈恕答应，瞎婆婆便又放心拿他取笑。
“我没有偷偷摸摸。”
沈恕觉得很有必要为自己的名誉申诉一下。
风誊这几天因为非法运输事件的持续发酵，整个公司都人心惶惶，生怕警察突然闯入某层办公室大喊一声「全部人蹲下」，又或者不幸成为被高层抓去祭天的倒霉蛋，领取免费住房一套。
李助理一开始在地铁上看到那则新闻头条时，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卷入其中。
更没想到刚上班没多久，就接到指令，自己的顶头上司被任命为集团代表，全权负责此次事件的调查。
想当初自己从十一层升到十九层的副总裁办公室时，还被同事们狠狠敲了一笔，恭喜他接下来要一路高升了。
毕竟全公司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集团的副总裁虽然职衔前挂了个副字，但却并非是执行长的副手，而是董事长的副手。
风誊就是董事长封容的私产。
只不过封董事长自多年以前就不怎么在公司露面，到了这些年甚至连董事会议也不出席，渐渐远离公司权力中心，看上去似乎是真打算把自己一手创立的集团交给曾经共同创业的伙伴，也是集团的现任首席执行长--孙启益。
直到副总裁，他那时还是营运总监，被董事长提名进入董事会，迟钝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封容从没打算过放权。
集团依旧姓封。
据公司内部流传的小道消息，提名决议通过的那天，执行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肯见。
自那以后集团内部就慢慢分成了执行长派系和副总裁派系。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有董事长支持的副总裁那边显而易见的更前途无量。
李助理先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他心里没底了。
董事长怎么会让副总裁来处理这次的事情，「全权负责」这个词听上去好听，但只不过是把「负全部责」换了一个不那么露骨的说法。
执行长提出这项任命的心思很明显，可董事长居然会同意，高层之间的博弈手段实在令他们这些普通职员捉摸不透。
“李助，资料准备好了吗？”
正当他在办公室里为自己的职业前景深感担忧的时候，就见上司风风火火地从门厅闯进。
大衣边角还带着一丝深秋的寒气。
他连忙站起身回答：“已经与律师那边确认过，也抄送了一份给法务部。”
上司朝他点点头，“很好，之后如果没有其它问题，就先提交一份报告给孙总，但不用等他答复。”
“明白。”
他也向上司颌首示意，这份为执行长准备的初期报告应该怎么写，他已经心中有数了。
目送上司走向他的办公室，李助理也坐回工位，打算立刻着手交给二十层的汇报，随机编写大堆说了等于没说，但又确实说了的废话一向是他的强项。
他一边打字一边开小差，想着如果这件事最后真被弄砸了，上司在和执行长的对抗中失利，说不定还可以考虑一下去做男装模特。
这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怎么他就没法把黑色正装穿得那么好看呢？
他进入公司后，可是下了很大功夫才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像保险销售员。
“哦，对了。”
本该进办公室的上司又退回到他桌前，把正在心里嘀咕的李助理吓了一跳。
“嗯？”
指示有新的变动？
“帮我挑一个电子辞典，操作不要太复杂，要耐用一点，适合小学生用的那种。”
欸，小学生？
“好的。”
虽然有些奇怪，但这不妨碍他立马应答下来。
他知道不少同位置的平级会为上司处理一些私人事务，甚至有人还向他吐槽过自己需要去接送老板小孩上下学。
但这还是他调到十九层后，第一次见自己老板安排这种私人事务。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李助理都觉得自己上司是个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天生工作狂。
毕竟从没见他除集团事务外还有什么人际往来，且时不时就睡在公司。
会和这次危机有关吗？
李助理赶紧把自己的记事日历调出来，难道是某位管理层的小孩最近过生？
可送电子辞典是否有些过于寒酸了。
不过，如果是送给警方或媒体人士，价位适中功用合理的礼物则确实更为妥当。
唉......
李助理甩甩头，或许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如果真的涉及人情交往，上司不会不和他交代。
最有可能的，还是送给朋友的孩子，李助理得出结论。
他一边制造车轱辘报告，一边打开了购物网站，默默祈祷公司的网络部门不要在后台监视他。
毕竟，他只是在履行上司的吩咐。
细细密密的雨丝笼罩着城市中最大的港口。
码头的堆场里，成吨的集装箱像积木一样码放在一起，看不见头尾。
灰白色的雨雾中亮着显眼的警示灯。
“快！快！手脚都放利索点！”
“这里已经摆不下了，去放那边。”
“组长，四号柜发现儿童，也用成人的防水袋吗？”
在集装箱之间的通道里来往抬运的人员穿着统一的黑色防寒服，背后的反光条上印着几个字母--SCPD。
放置尸体的担架从堆场前一直摆到了这片区域的主干道。
为了防止对初级警员造成过大冲击，第一批负责从箱柜里搬运尸体的警员已经回到警署，换了另一批人接手。
黄志忠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两、三、四......十五、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头儿，特勤组说他们已经拦截到那辆货车了。”
下属走到他身旁报告，打断了他的默数。
“有什么发现？”
“总共五十六人，确定死亡的有十一人，还有一些处于昏迷状态，特勤已经紧急联系附近医院支援抢救。”
“司机呢？”
“司机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需要联系公司。”
“呵。”
黄志忠冷笑一声。
“什么都不知道？”
下属看见他脸色不好，便有些吞吞吐吐，“另外，可能是医院方面走漏了消息，电视台那边也到了，要赶他们走吗？”
“不用，让他们报道。”
“还有，通知一下，所有人休假取消，全部回署里待命。”
“头儿......老赵他太太刚做完手术。”
黄志忠闻言竖起眉毛，瞪着下属一字一句地吼道：“就是他刚做完手术，也要给我立马滚回来！”
清点工作已接近尾声。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尸体，黄志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当了三十年差，从基层巡警爬到高级督察，这样的惨剧也是第一次见。
但，一个人的惨剧是另一个人的机会。
这么多条人命。
他有预感，这次他能爬到最高。
沈恕是在健身时接到的电话，不是紧急事况，助理一般只会发信息给他。
“沈总，您得看下新闻。”
沈恕用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珠，坐到餐桌边浏览信息，顺便打开了电视。
「咚咚噔咚咚」
NBS富有节奏感的开场音乐在电视上响起，广播公司的标志从画面上一闪而过，随之跳出字幕和台标。
「突发新闻 Breaking News］
画面转到演播室，主持人直视镜头，面容严肃。
“早上好。今日凌晨，因涉嫌非法运输人口入境，警方逮捕了一名货车司机，由于车内环境拥挤，这些非法入境者被发现时已至少有十人死亡……
现在是现场画面。”
风誊的商标在电视里清晰可见。
太可怜了
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