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素冠其四

一路奔波。

全州是全罗道的首府,府尹姓李,不过这个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宋景熙和韩时元并不是冲着府尹来的,也不会去官衙,而是去崔在燮的据点——全州最大的妓坊,兼赌坊:持金馆。

妓赌不分家,都在一个地界,占据着全州邑城上好的一块地盘。人来人往,又多是官宦人家或富家子弟,可见持金馆在全州有多受追捧,不比汉阳的群芳馆差。

在进持金馆前,两人去了两个地方。其中一个便是成衣铺。改头换面一番,一个一身粉绿,内穿一件粉色袍子,外罩一件青绿织锦罩袍,另一个一身黑紫,内穿一件皂色锦袍,外罩一件黛紫罩袍。很是显眼和吸睛。

宋景熙是故意打扮得这么高调的。他率先走上前,两名守在持金馆门口的伙计也立刻上前拦住,声音洪亮道:“这里不能进。”

宋景熙欸一声:“这里不是进去的门吗?为何不能进?”他都和韩时元故意打扮地这么华丽了,就是担心被拦住不能进馆。早在此前他们踩点时便发现进馆的多是打扮华丽的士族,有些人门卫会直接放行,有些人门卫会查看腰牌才放行,而大多数想进馆的都会被挥手赶走,看这些被赶走的大多衣着普通,宋景熙还以为这持金馆有穿得不好看就不准进的规矩,难不成他想错了?

好吧他承认自己带着韩时元去换衣服其实有那么一点私心,他想看看成日雷打不动一身黑的韩时元穿别的颜色会不会有点不一样。事实证明是有的。

守卫朝两人摆手道:“两位理解错了,要是平常我们就放二位进去了,但这几日我们馆主有规定,只能让受邀请的客人进来。说得不客气点,今日能不能进这就是看面熟不面熟的,不面熟的都给不给进!”

宋景熙道:“这是为何?是逢什么日子了?”

守卫有些不耐烦:“我们馆主有宴请重要的客人,没法接待其他人了。哎呀,两位快走吧,这一上午都有好多人来问了,真不能进!”

韩时元道:“我们也是重要的客人。”

宋景熙忍不住笑出声。

守卫诧异地扫视了两人一眼,道:“重要的客人?不像常客啊,不过看两位打扮倒是挺贵气的,敢问两位是?”

宋景熙道:“我们自尚州来,是尚州牧使的儿子,姓沈。”他们离开尚州前拿了沈牧使两名儿子的腰牌,作为在全州行动的假身份,之所以没拿沈牧使的,怕的是崔在燮的人见过沈牧使。

另一名一直沉默寡言的守卫忽然道:“哦原是沈公子!可否看看腰牌?”

两人拿出假借的腰牌。两名守卫看过后,方才发问的守卫疑惑了,将面前两名“沈公子”左看右看,不解道:“二位...真是沈牧使家的公子?”

宋景熙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是哪里出岔子了,但也只能道:“是啊,我和他是兄弟。”他说着看了眼韩时元。韩时元默默点了点头。

守卫嘶道:“不像啊......长得差别忒大了点。”

原来是说长相的问题!宋景熙心下松一口气,没发现别的就好,便随口胡诌道:“不是一个娘生的。”接着道凑上前悄声道:“我还带了我爹的一封信,给你们馆主的。”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神神秘秘地按到了守卫手里。

守卫大惊,赶忙道:“果然是重要的客人!但这封信还先得给我们馆主看看,麻烦两位在此处稍等片刻!”

不多时,这名守卫又跳出来了,出现在两人面前,这回换上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对两人道:“请进!”

宋景熙跨进持金馆,刚觉得顺利,便迎面走来一名蓄着胡须的男子,虽是笑脸相迎,却是拦在他们面前,双手示意朝两人道:“还请往这边停留片刻。”

男子指的左边站着两名打扮花哨的女子,但表情十分严肃,打扮得再风情万种也不让人觉得了。宋景熙道:“请问这是?”

男子拱手道:“搜身。”

宋景熙道:“在这?”

这大庭广众的,不好吧。他不自觉地朝韩时元看了眼,果然,韩时元听到“搜身”,眉头就皱起了。他不喜欢被人碰。

男子道:“有个小房间。请?”

宋景熙心知自己能接受搜身,但韩时元是不太能接受的,为顾及韩时元的面子,他也就只好拒绝道:“贵馆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难道是什么罪犯么?还要遭到这种待遇?”

男子皮笑肉不笑道:“公子,这是我们这的规矩。”

宋景熙不依不饶道:“我分明看到有人就直接往里走了,我们竟要搜身?区别对待?家父让我们兄弟二人来拜访贵馆主,想着好好和贵馆结交一番,以后就是一条绳上的了,肯定少不了你来我往的,可初次见面贵馆竟如此对待我们,家父第一次派我们兄弟二人来示好,本也不愿我们兄弟受什么委屈,既然贵馆不肯以礼相待,那我们走了便罢!”

他非常熟练地进入了自己今日扮演的角色——沈牧使大儿子,一个纨绔爱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如此说话,倒不算丢了样子。再说一般来讲,讲究点身份礼仪的公子哥都讨厌搜身,觉得人品和地位有遭侮辱,所以他这么“不依不饶”地讲道理,依旧是没丢样子。

果不其然,蓄胡男子顿时为难,皱眉沉默片刻后才道:“本是馆中规矩,小的不敢随意放二位过关,若二位不愿被搜身,那便麻烦在此稍等片刻。”

又是不多时,这名男子再次出现在两人眼前,快步走来,摆上笑脸道:“馆主说了,二位今日也是贵客。这边请。”

蓄胡男子将两人带至一间厢房内,这间厢房倒是不小,只是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酒菜。这不像是妓坊的风格,一般妓坊一定会将妓生和酒菜安排好,以免贵客久等——汉阳的群芳馆就是这么做的,颇受好评。事出反常,宋景熙反而觉得奇怪,男子像是看出他的疑惑,继续摆着笑脸道:“待会不会让两位贵客失望的。”

宋景熙也笑道:“这些都还不是要紧的,我们可记得家父交予我们兄弟二人的第一要务,不知我们何时可以见到馆主?”

男子霎时赔笑一声:“真是辜负两位日夜兼程的心意了,我们馆主现在正忙着陪一位贵客,这位贵客已经在馆内作客多日了,馆主一直不曾抽身得空,暂时不能会见旁人。但馆主如今心里也是记挂着两位的,最晚三日便会来会见两位了。两位也不必心急,既然是持金馆的贵客,那必然是尽量满足二位的要求,一定让二位做到流连忘返。”

宋景熙点头道:“听闻贵馆是左赌右妓,名声远扬,我早就慕名多时了。不瞒你说,我这人就好赌,一进这门就感觉手痒痒。我这弟弟跟我也一样,好赌胜过好女人,哎呀现在真是手瘾犯了,还要什么女人啊!所以管事你啊今日就不必安排女人来了,直接带我们去赌坊逛上一圈吧!”

男子啊了一声:“您出门直往右走便是了。”

三四个时辰后。

在赌坊里待了许久,玩得还真是过瘾了,两人才从赌坊里出来,此时已是夜晚。

其实宋景熙是没玩过博赌的,而且觉得玩得很累,但一来为了立足自己沈牧使的不学无术大儿子的形象,二来消磨时间,以便到夜晚和卧底在持金馆厨房里的南一洛接头,所以去赌坊玩上一圈也是个好选择。只是坏处也很多,比如,因为赌技差,买衣服剩下的钱,全部输光了。

赌这玩意,简直不能碰。小赌或许怡情,大赌可真是没底线了,他在赌坊里可看到不少连自己底裤和家人都要赌出去的疯子。宋景熙一边摇头,一边负手朝先前的厢房走去,走到半途,又哀叹一声,喃喃道:“全输光了......”

届时怎么买回汉阳的干粮啊......简直追悔莫及......

韩时元看着他沉默片刻,忽然将手伸进袖子里,取出来一个荷包。宋景熙定睛一看,诧异道:“这...是我的?”

真是他的荷包!不是输出去了吗?怎么会在韩时元的手上?!

“怎么在你这??”

韩时元抿唇道:“我赢回来了。”

宋景熙恍然大悟,忍不住捧腹哈哈道:“难怪你当时往另外一堆人里去了,我还想着你一直不上场,还以为是不喜欢玩呢。”他说完,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挠挠脸道:“......你是特意帮我赢回来的?”

韩时元垂眸注视他:“......嗯。”

宋景熙转身就走,快步走,走了会,不回头道:“......里面还有钱吗?”

身后韩时元也快步走着,回应道:“还有。我做的不好,只赢回来一半。”

宋景熙身形一滞,上下嘴唇飞快一碰:“...很好了!你替我拿着好了,我怕自己又赌了......”说完又加快脚步了。

厢房门口,宋景熙看着厢房内被灯光照出来的人影,陷入了沉思。虽然房内悄无声息的,但这几个人影明显是女子的身影。他分明让管事不要安排妓生来,却还是安排了。

推开门,果然见四名打扮艳丽的妓生坐在厢房里等着,个个都媚眼如丝地瞧着门后的两人,不过含秋波的水眼里多了几分惊讶,她们知道是两个新客人,但不知道这两位长得还挺好看。纷纷心下欢喜,不用伺候那些臭老爷和大老粗就是好!

左右一位妓生立刻迎上来,一位欢笑道:“公子可终于来了,姐妹们可等二位好久了!”说着就要去挽两人的臂膀。

然而竟然都没挽到,两人皆是不着痕迹地绕了过去,坐到空余的位上。妓生们都是很会看情况的,心下觉得奇怪,难道这两位客人不喜欢热情的?的确有些客人癖好奇怪,理解理解。这么想着,妓生们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决定先不凑上去了。

宋景熙虽然躲过了,但还是面带微笑着。他坐下来扫了眼面前桌子上,先前空置的桌上已经布置了许多菜肴,大抵是应有尽有,但有一样东西没有:酒。

酒可是这次全州之行任务的重要角色了。少了它,办不成事。宋景熙不由得皱起眉头朝韩时元看了一眼,韩时元也明白他的意思,便对着桌子啧了一声,黑着脸神色不耐道:“怎么没有酒?”

一名妓生立刻道:“哎呀公子,如今不正是禁酒令时节么?哪里有酒呀,您可别开玩笑了。”

宋景熙道:“可我们分明在进来时看见有几人举着酒盘酒盏进了其它厢房?”

妓生们面面相觑过了,其中一名笑着解释道:“我这姐妹记性差,忘记了。馆里是有酒的,只是酒都是禁酒令之前攒下的,用到如今存量也少了,供不得所有人,您也知道现下这酒可是珍贵得很呢,除了馆主和那群大人们喝的着,别的房里都是不供应的。”

韩时元道:“那群大人?哪群。”

妓生道:“自然是馆主的贵客了......”

宋景熙不高兴道:“这我可就有话说了。贵馆管事不是说我们兄弟二人也是贵客么?如今拿来招待贵客的酒却不能拿来招待我们,这算什么贵客,难不成贵馆的贵客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待遇则是随随便便了?我瞧着那几个人送过去的酒也不少,哪里像是存量少的样子。我就不信贵馆主没有私酿,恐怕不少吧?怎的不能拿来招待我们兄弟?我现在就想喝酒,过过嘴瘾,没酒不行,叫你们管事拿酒来!”

韩时元也道:“叫你们管事拿酒来!”

妓生为难道:“这......有没有私酿的酒哪是我们几个姐妹能知道的呢,再说我们这群人也没有这样的权力啊,供不供酒都是管事大人管着,管事大人也从来不和我们多说,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也没有向管事大人提要求的份,若是说了......”她说着说着,竟掩唇啜泣起来。

宋景熙心想在这些妓生面前演得算是足够了,该换个人换个场景了,便“咵”一下扬掌拍桌道:“还要你们来说?!我是谁?我是尚州牧使的亲儿子!他区区一个管事的,凭什么不让我喝酒?嘴上说着是贵客,就这待遇,是想逼走我们不成?”

妓生道:“公子......”

“这样,去告诉你们管事,是你们馆主三番五次请我们父亲来会,我们兄弟如今是替家父来表诚意的,不是来当孙子的!既然管事不给,那本公子自己去拿!别管他一个破管事,要是馆主问起来,就说是我沈公子干的,跟你们不相干。想必馆主还不至于小气到连几坛子酒也不给吧,就算要责怪,那就算本公子一人头上!不怪你们!你们的酒存在哪?酒窖?酒窖在哪?”

妓生们竟是转悲为喜,都咯咯嘻嘻笑道:“公子豪气!”待一位妓生指了路,宋景熙便站起来径直朝房外走去,韩时元见状也欲跟上,却不料被身侧两名妓生按住了,妓生调笑道:“这位公子可不准走呀,总不能留姐妹们在这独守空房吧?”

宋景熙回头看了眼,本欲替韩时元说话,让他陪自己一起去,但转念一想崔在燮的人大多有心机的,怕是不会放他们两人乱走,留韩时元一人在这反倒能让这些人放心,他一人去找南一洛会合倒也不引人注目。想通此节,宋景熙摆出笑颜,哈哈道:“二弟你就留在这吧,没你在这可不行啊。”

韩时元原本紧绷着下颌,差点就从位上弹起来了,但听了宋景熙的话竟是一定。他颇有深意地朝宋景熙看去,似乎是明白了宋景熙话里有话,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只是宋景熙被这凝视看得脊背发麻,没有多说什么,迅速推门走了。

......

他之所以一定要有酒,其实只是为了问酒窖的位置,之所以一定要去酒窖,是因为南一洛就在酒窖当卧底。

南一洛已在持金馆卧底数月,原先是在厨房打杂,刚转到酒窖打下手不久。厨房虽和酒窖连在一处,但分着不同的人管。南一洛本想在厨房酒菜里下蒙汗药,但因厨房人多,他又身份不明,一直不得崔在燮信任,厨房从未让他独处过,所以一直不曾有机会下手,如今大抵是待久了又受到信任了,转到酒窖,酒窖只由一个掌酒水的和几个送酒伙计看管,他现在就是送酒伙计之一。

他早已收到今日会面的消息,提前给掌酒水的下了泻药,让掌酒水的急急告假了。今日又不用送什么酒,伙计们都在聊天聊地聊赌聊女人,聊累了倒地上打瞌睡。南一洛则离了远些,在酒窖边上等着会面人。

这时已经是夜色降临了,持金馆都陷入暮色当中。南一洛双臂紧抱,正望头数着天上的亮点,数到第八回时,终于听到踩地的脚步声,朝他而来的脚步声。他正眼看去,看清来人,搓搓手平淡道:“终于来了。”

宋景熙道:“终于来了,差点找不到这地。这里好冷啊。”

南一洛道:“酒窖当然冷。跟我进来吧,不用管那几个家伙,都是送酒的,我和他们说了,今晚有个馆主的贵客指名让我送,让他们先去歇息了。”

宋景熙便跟着走边道:“这么说,你是撒了一个谎。要是今日的事没有办成,这个谎言也会被揭穿,你在崔那的信任也就没有了。”

南一洛不在乎地道:“今日一事,就是消耗那可怜的一丁点信任去干一票大的。你既然知道,那也就明白我们只能干这一票,这一票不成,岂止是以后没有机会了,我们说不定会在这没命。不过我觉得我们逃得走。”

宋景熙道:“你这么说,让我好紧张。”

南一洛道:“紧张就对了。因为我们在做一件筹备五十年只为这一夜的事。”

两人步向酒窖,甫一进酒窖,便闻到浓烈刺鼻的酒味,酒窖里还点着灯,看得清。宋景熙看着满间屋子的坛子,诧异道:“这么多酒?”

南一洛道:“私酿的。这些人很财大气粗,你想象不到。我之前也没想到。”他说完嗤了一声:“隔壁还在饿死人,崔的粮食多到拿来酿酒。”

宋景熙也嗤道:“看来崔真是脖子痒了。”他又道:“这些酒,怎么做?”

南一洛道:“你说我的计划?有的。待在这的这些日子里,我发现崔从不去他的院子以外的地方,无论是左边的赌坊还是右边的妓坊,他只管发号施令,决不踏足一步,和谁见面也只会在那院子里见。前些日子馆里来了一行人,这接连好多日崔都和那些人在那院子里吃来喝去的,偶尔我送酒水过去看了眼。他们那些人几乎不离开那间院子,吃喝拉撒都在那,也不会有其他人进去,送酒的只能送到门口,再由管事带进去,管事也姓崔,是他的心腹。那院子就连管事也很少进去,敲敲门,把酒放在门口就走了,等那群人自己开门把酒拖进去,有时候一整夜酒都晾着,管事也不觉得奇怪。但他们一旦把酒拖进去了,就一定喝个精光,喝到酩酊大醉。管事还是不觉得奇怪。”

“行事很古怪。”宋景熙点头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对。”南一洛也点头:“我之前想着在菜里下药,但没有机会,现在只能在酒水里下了。这个药全天底下最猛,但最快要过一个时辰才能起效,必须让他们在深夜喝掉和在深夜晕倒,不能太早,不然馆里都还没静下来,也不能太晚,等太阳升起就迟了,不早不晚才能降低被发现的风险。你有没有什么方法?”

宋景熙道:“有。我亲自给他们送酒去。”

南一洛向前走了几步:“这也可以?”

宋景熙道:“我借了身份,能送,崔一定不会拒绝。他的房里有多少客人?”

南一洛道:“十余人。等这些人都倒了,我们想搜多久搜多久,但不能等到太阳升起。”

宋景熙沉吟片刻,而后提问道:“若是出事,如何逃走?若是成功,如何离开?”

南一洛默默地打开一坛酒,道:“不知道。”

宋景熙有点吃惊:“不、不知道?!”

南一洛在身上掏了掏,取出一个布袋,布袋脏脏的,原来是外层裹着细碎的泥土。南一洛道:“拿没拿到东西都可以直接跑不是吗?你们有马对吧,可以直接骑马逃跑。”

“我们是有马。”宋景熙道:“但你呢?”

南一洛打开布袋,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被很细致地层层包裹,正是他要下的药。这些药估计是很久没重见天日了。他将药一点点倒进酒里,伸手进酒里搅了搅,一边道:“其实,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义父总说什么都是命,都是自然安排好的,人不能拒绝。我一直不信这些,但可能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吧。我想着,能不能逃走,听天由命吧,先干了这事再说。”

宋景熙盯着他道:“我们会带你平安离开。”

南一洛道:“先干了这事再说吧。”他又打开一坛酒,继续往里倒粉末,又伸手进去搅搅。过了会,他忽然平淡地笑了一声,说道:“我这手可不干净。有时候会看到从赌坊或妓坊里拖出去的死人。我想要是我死在这,也不亏,至少让他们尝了口恶心的酒。”

宋景熙不知该说什么,喉咙里卡东西了,说不出来,南一洛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拿出一个布袋递给他,他接过去。南一洛再接连打开几个坛子,和他一边继续下药一边道:“不说了,怕巡夜的人过来,虽然他们总懈怠,但我们也不能拖着,早点弄完早点趁时间送过去。”

宋景熙道:“我来的不是时候,现在夜还不够深,得再过一个时辰再送过去。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回厢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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