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如愿以偿

“允许我……处理伤口吗?”

代珣冷不丁的礼貌问询,把唐之皎问懵了。

见她没回答,代珣摊开手,衬衫腹部伤处晕出一大片红,他说:“比想的要深,血凝不住,需要做些处理。”

唐之皎:“可以啊……为什么要问我?”

代珣瞄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

他起身离开,穿过书堆搭起来的门洞,抚着灯的开关,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唐之皎,慢悠悠问她:“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接着,他又轻轻笑了起来,低声呢喃:“我家从没来过客人……所以我有些开心。”

他的低笑如蛊似毒,那声音就像在唐之皎腰窝猛地一撞,把她的耳根给烧热了。

代珣的声音其实很柔,但他的声音有一种天然的摩擦感,有砂砾的摩擦感却不算沙哑,放缓了讲话就会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从声音中渗透出来,而他只要说得多,特殊的咬字和重音的放置,会给他的话多添一分缱绻。

代珣站在那里等了她许久,唐之皎才从刚刚的声音冲击中清醒,问他,“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第一遍只惊讶他的声音了,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代珣认真重复了一遍,去掉了自言自语的那部分。

唐之皎:“我从姚思思那里来,你是会生魂托梦吧?”

代珣沉吟片刻,回答:“生魂托梦……哦,你说的是引神问心吧。”

唐之皎眉毛都要拧成一根了,她发现即便专心致志听代珣说的话,她也还是听不大懂。

“引神问心是什么?”

代珣:“不太好解释,我先去处理伤,边走边说吧。”

他关了灯,黑暗中,好似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尽管看不清,但莫名的,唐之皎好似能脑补出他回眸的那个画面。

唐之皎就像被勾起好奇心的猫,腿不受控地追了过去。

代珣边走边开灯,他讲话很慢,很注意节奏,不疾不徐的给她讲了引神问心。

唐之皎:“这不就是生魂托梦吗?”

“嗯,听起来,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叫法不同。”代珣点头。

他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开了灯,侧过身叮嘱:“小心脚下,台阶有些松动。”

木质的楼梯,因地下室潮湿,边缘有磨损和霉斑。

“你从哪学的生魂托梦?”

“生来就会。”

下了台阶,他打开地下室的电路总阀,唐之皎看清了地下室的装潢。

像实验室,药瓶药物堆满墙,中间还有个手术台,操作台上放着种类齐全的手术刀和工具。

代珣走到操作台前,解开衣扣,镊子夹起棉球擦了伤口周围的血,看清了伤口的位置,叹了口气。

唐之皎站在几步开外,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

代珣翻出一个小瓶,取了针筒,手法干脆利落地将针头扎进了腹部。

唐之皎靠近了些,问他:“这什么?”

“麻药啊。”他一本正经道,“伤口有些深,需要缝合。”

他边说边处理着,而后抬眼看向唐之皎。

唐之皎:“什么事?”

“帮我拿一下……”他说,“你身后的移动架,三号线。”

唐之皎把移动架推到了他身边,离他近了,视线便不由自主落到了他腰间。

杀鬼不是捅心脏,而是捅丹田,所以她那一刀戳下去,代珣的伤口自然是在小腹,当时他应该有侧身躲避的反应,所以伤口偏左靠下。

他就这样把腰身抵倚在手术台边,低眉缝伤。

代珣身材很好,肌肉线条漂亮不过火,他把裤子稍微松开了一边,人鱼线也很明显。

唐之皎较真了起来,这种身材,是幻象还是夺舍?假的吧?

这么想着,唐之皎伸手摸了。

她手真切地摸上去后,代珣不动了。

抬眼,看见他红着脸,眼睛差点惊圆了,一脸被唐突的模样,瞪着她看。

唐之皎:“真的?”

代珣:“……是啊。”

这仍然无法说服唐之皎,她弯下腰,贴近了,鼻尖差点戳到他腹上,又摸了摸,问道:“不是幻化的?你到底是人吗?”

“……是。”他回答。

“那你为什么浑身鬼气,你鬼气都冲破屋顶,我还没到你家门口就感觉到了。”

代珣:“我从小就这样。”

“那你这样,平时怎么生活?”唐之皎不懂。

鬼气损人气,要是遇到八字不耐的,跟代珣这种人聊个天,估计都要生场病。

“我不出门。”代珣回答。

“一次都没出去过吗?”

“嗯。”代珣笑了笑,“没啊。”

“你今年三十?”

代珣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想了好久,惊愕道:“对啊,已经有三十年了……好快。”

唐之皎收回了手:“你既然不出门,你哪来的这身材?”

代珣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有在好好的运动,管理健康。”

“那你学校……上过没?”

“没有,但我有接受教育,也在学习。”他说罢,继续低头缝补,就像在缝一件衣裳。

“有意思。”唐之皎指着地下室的这些医疗器材,“这也是你自学?”

“外婆教的。”他语气自豪道,“她是外科医生。”

“怪不得这里的医疗器材这么齐全……”唐之皎感慨。

哪知代珣却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是违规的。”

唐之皎:“……”

代珣剪断线,说道:“不过为了应付特殊情况,大家对这些违规,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吧?”

唐之皎心一突,问他:“你经常受伤吗?”

“受伤情况少一些,但经常生病。我这样的体质,去不了医院,病了全要靠外公外婆帮忙。”他说,“所以我每天都在认真的管理自己的身体。”

“你为什么会生来就带煞呢?”唐之皎疑惑不解。

代珣扣好衣服,洗干净了手,突然就进入了正题,浅笑道:“你是姚思思找的帮手吧,天地唐,行巫蛊之术,驱鬼镇魔。”

“对,而且我是姚思思的大学同学。”

代珣犹自思考了会儿,“谢玦说过,他认为姚思思住的那个地方不对劲,所以我想……首先你们要做的,是要让她尽快离开谢家,越远越好。”

唐之皎细细琢磨了他这句话。

两层意思,在谢玦背后支招的应该就是他,以及他其实不清楚疗养院的九转阴阳阵。

“你知道九转阴阳阵吗?”唐之皎直接问了出来。

代珣不像作假,摇头道:“没听说过,那是什么阵?”

“将阵中的寿命转移到受法者身上的剥夺阵。”

“还有这种……”代珣皱起了眉,深思片刻,问唐之皎,“原理是什么?”

唐之皎简单解释了阵法启动所需的术式。

代珣:“哦,原来是阴阳禁。”

唐之皎:“什么?”

代珣:“跟你说的九转阴阳道理相同,只是叫法不同。”

唐之皎在意道:“从一开始我就想问,你说的这些东西,都是从哪知道的?”

她从没听说过这种叫法,但原理又和天地唐的家传秘学是相通的。

代珣笑了起来,一直乖乖回答问题,看起来温柔良善的他,笑完后,却沉声说:“想知道?不告诉你。”

唐之皎:“算了,还是说正事。你知道你叔叔从哪找的人指点吗?我看九转阴阳阵非常完整,一般水平根本做不到。”

“陈元贞。”代珣说出了一个名字,眼睛眯了起来,气质变危险了。

“谁?”

“陈元贞。”代珣说,“你家是天地唐,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北陈南唐。”

“嘶——我还真没听过,还有这种说法?”唐之皎满脸疑惑。

“……唐玉和是你什么人?”代珣忽然一问。

唐之皎僵着脸回答:“我妈。”

“啊,那你问你妈妈,她一定知道。”代珣说,“三十年前,东荣集团有个叫许南青的人,卷入继承人内斗,被下了毒变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朝不保夕。”

唐之皎怔住,没料到自己会突然从他嘴里听到父亲的名字。

“与此同时,谢家出生了个婴儿,没想到也得了奇怪的病,死掉了……”代珣慢慢讲道,“两家同时向天地唐的家主唐玉和求助,唐玉和说,谢家的这个婴儿已经死了,起死回生是禁术,她不接。于是,她选了去救许南青。”

唐之皎:“……原来还有这事?”

她爸妈是因为此事才定情,这她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妈妈还拒绝过谢家。

代珣:“你妈妈拒绝了谢家,救了许南青。但谢家并没有放弃,铁了心的想要让这个孩子复活,所以他们找到了和天地唐口碑相差不多的陈元贞,一个在偏门左道上有神通的无知且胆大之人。”

唐之皎:“然后呢?”

“陈元贞还真把那孩子救活了。”

“扯淡。”唐之皎说道,“我唐家正统传承三千多年,从没听过有哪种方法能起死回生。如果谢家的孩子已经死了,是断不会复活的。”

代珣指着自己:“我就是那个孩子。”

唐之皎愣了几秒,不忘初心:“……那也是扯淡!”

“我叔叔为什么怕我?”代珣笑着问,“因为他亲眼看见我死了,死了都有三天了,但我的爸妈不放弃,找到了陈元贞,动用了起死回生术。”

唐之皎冷静了下来:“所以你是说,陈元贞有真能耐?”

代珣露出个神秘莫测的笑,轻声道:“那不一定,重点不在这里。”

他这么一引导,唐之皎抓到了重点。

“你是说,亲眼见证你死而复生后,你叔叔信了陈元贞的本事。然后……姚思思生了个死婴,你叔叔想到了陈元贞,要他用相同的方法,继续起死回生,救活这个婴儿?”

代珣微微蹙眉,好半晌才回了句:“大差不差。”

“哪里不对?”唐之皎敏锐的从他的回答中捕捉到了疑点。

“相同的办法。”代珣笑着说,“不一定是相同的办法,毕竟……我的起死回生,并没有用到阴阳禁这种不入流的换命阵法。”

他纠正的这个细节,唐之皎认为无关紧要。

她道:“总之,得抓到陈元贞,让谢储功彻底放弃这种换命游戏。”

“你既然见过姚思思,那个阵,你动手脚了吗?”

唐之皎没回答,她谨慎道:“问这么多做什么。”

“让她快些离开才是最优解,她想要的,谢玦给不了。”代珣说。

“什么意思?”

“确切说,谁和谢玦结婚,都是这个结果。”代珣叹了口气,指着自己,“我能活,是因为我父母缔结的契约中给过天地这样的承诺,只要我能活过来,让他们死也好,谢家从此绝后也好。天地允了,所以谢家无论如何,是没有下一代的。”

“还有这事?”唐之皎一愣。

代珣说:“即便九转阴阳把姚思思的命给了那个婴儿,最终的结果,也还是死婴。可我叔叔跟我那个弟弟,都还执迷不悟。一个想要效仿我父母却又不舍得用自己来换,就拿儿媳换。一个明知父亲什么德行,却还因不舍得让妻子离开而犹犹豫豫。”

唐之皎回过神,立刻给吴叔打电话。

“吴叔。”唐之皎吩咐,“云深区疗养院,把一个叫姚思思的接出来,送到左从简那里。”

挂了电话,唐之皎这就要离开。

代珣叫住她。

“咱俩的契约……”他问。

唐之皎:“啊?哦……这个啊,一般来说没什么影响吧?”

“有没有解开的办法呢?”代珣问。

还真没有。

老祖宗只留下过结契的口诀,这种都是封建时期终身主仆制,鬼仆属于主人死了都要殉葬的,哪能还它们自由。

唐之皎没把话说死,她糊弄道:“这样,我回去找找,改天见。”

出了中央七号,唐之皎后知后觉到,得知没有解开契约的办法后,代珣的嘴角,似乎扬了起来。

有种,如愿以偿意味?

错觉吧。

代珣知道主仆契约没有解开的办法,他就是在明知故问。

他跟唐之皎的对话中,有隐瞒也有暗示。

总之就是,说出来的话都不是假话,但有隐瞒没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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