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未亮,沈今生便醒了。
她习惯晚睡早起,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梳洗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坐在院子的台阶上,静静地等候着萧宁醒来。
等了一会儿,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门也拧不开,估计被反锁了。
沈今生并不意外,捧着茶杯轻啜了一口,骨节分明的食指在杯沿上有搭没一搭地轻叩着。
一声、两声,叩到第三声时。
有人来了。
是乌迁。
站在院门外,并不进,冷漠的眸子对上沈今生的眼,开口:“夫人要我带话。”
他捂着嘴,咳嗽一声,学着萧宁的语气:“我回娘家了,你把这个院子守好,莫要给旁人占了便宜。”
沈今生轻叩杯沿的手指一顿,将茶杯搁在地上,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语气淡淡:“那我正好出去溜达溜达。”
乌迁拧着眉:“谁准你出去?”
萧宁留他在王府,就是要他监视沈今生的,眼下沈今生要出门,自然不肯。
他是个惜命的人,到时候萧宁若是问起来,交代不清,只怕要惹来杀身之祸。
沈今生没再辩驳,拂了拂袖子,走到院门口,瞥了他一眼,看他这肃然的模样,似笑非笑:“出去散散心也不行?你又不是我主子,管得也太宽了些。”
乌迁梗着脖子,说:“我奉命行事,还望见谅。”
“我若是沈今生,听你一句奉萧宁的命行事,便要将你杖毙,你信吗?”沈今生嗤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步往外走,“乌迁,你若是担心我,不如跟着我去逛逛,也好放心。”
乌迁纵然不愿意,但萧宁那边有命令,不能伤了沈今生。
眼下,只有跟着她,才能将萧宁的话落到实处。
思虑半晌,他还是跟了上去。
沈今生带着乌迁去了春华街,那是都城有名的花街,两侧全是卖花草的,中间夹带几间古玩字画店。
因着萧宁喜欢,府里时不时便会来这里添置几盆花草,时间久了,沈今生也沾染了几分喜好。
两人逛了几家花草店,沈今生忽然在一家古玩店前停下。
乌迁也跟着停下,正疑惑着。
沈今生说:“进去看看。”
乌迁不反对,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店。
店不大,但东西不少,古玩架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物件。
沈今生逛得随意,只是扫了一眼,就停在了一个清透的玻璃柜台前。
柜台里放的是一对玉佩,玉佩呈阴阳状,黑白两色,玉质温润,正面镌刻着花纹,反面镌刻着字,做工精巧,瞧着大气。
店老板是个眼尖的人,见沈今生虽然穿着普通,但气度不凡,他自然是舍不得放过,满脸堆笑地跟在沈今生身后介绍。
“这可是千年前的物件,十分珍贵,平日里有瞧上眼的,一般都要喊个天价,不过瞧着您面生,给您打个八折,如何?”
他说到激动处,恨不得手舞足蹈,但见沈今生并没有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只能将玉佩从柜台里拿出来,递到沈今生面前:“公子,您瞧瞧,这对玉佩是阴阳玉,世间极难寻到一对,有驱邪避祸的作用,更是有转世续缘的传说。”
店老板说得神乎其神,乌迁也忍不住凑到柜台前,眯着眼睛看了看。
他平时接触的人形形色色,这玉佩是他见过最别致的,至于效用,他是不信的。
莫不是从殒命河中捞出来的?
殒命河又名忘川。
这条河在都城附近,连接着运河,平时没人敢靠近,靠近者非死即残。
不过,听说这河里时常捞出来些古物件,有人贪财,冒险下河去寻,大部分都死在里面,侥幸活着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要么是撞了大运,要么就是受神明庇佑。
沈今生接过来,拿在手上仔细瞧着,玉质不错,但并非什么极品,不过看着确实挺稀罕的。
她问了价:“多少?”
店老板忙应道:“五千两。”
沈今生“啧”了一声,这个价格不算便宜,她想了想,将玉佩搁在柜台上,淡淡道:“做工尚可,但价钱不合适,就算了。”
她一向喜欢将话往死里说,尤其是觉得贵的时候。
店老板一时摸不清她的意思,不知是买还是不买,又往下降了五百两:“五千两已经便宜了,公子再添点,四千五百两。”
沈今生依旧“啧”了一声,这次连乌迁都看不下去了,劝道:“老板,你这玉佩不值这个价,再便宜些吧。”
沈今生附和道:“是啊,不如再降四千两,五百两,卖吗?”
店老板原本还在笑,听到沈今生的话,笑容凝滞了片刻,他做生意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砍价的,这玉佩进价就一千两,若是沈今生看上了,除去本钱,这生意他多少得挣一点,可这不明摆着让他赔本吗?
他忍气吞声,皮笑肉不笑:“公子,这玉佩确实不值钱,但这店小,生意难做,还请公子体谅。”
沈今生撇了撇嘴,一脸嫌弃:“这店怎么如此小家子气,难当大任,不做也罢。”
她似乎心情不佳,不想再逛了,搁在柜台上的手一挥,示意乌迁同她一起出去。
这嚣张跋扈的模样,将店老板气个半死,他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受不了这气,当即道:“你瞧不起谁呢?没钱还逛什么古玩店?跑路边玩去!”
乌迁向来是个爱面子的人,听了这话,眉毛一挑,手腕一拧,顺手就抽出腰间的软剑,朝着店老板刺了过去。
沈今生哪里见过这阵仗,脑袋“嗡”的一声响,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下意识地就挡在了店老板的身前。
乌迁没想到沈今生会突然冲出来,想收剑都来不及,软剑直接刺进了沈今生的左肩,这一剑刺得又狠又准,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他顿时就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把剑拔了出来,手腕止不住地颤抖,想要上前查看,但又不敢,最后只得朝着店老板撒气,大声嚷道:“就你那嘴脸,凭什么我花钱买你的东西还得看你的脸色?我就忤逆你了又如何?你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一剑!”
沈今生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伤口,剜了乌迁一眼,她脾气向来不好,说话也是夹枪带棒,可眼下受了伤,一时间找不到词来骂他,只能把怒气都憋在肚子里,半天说出几个字。
“……你,有病?”
店老板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清,反应过来后,赶紧过来查看沈今生的伤势,他怕闹出人命来,慌张地插话:“啊呦……得了得了,算我倒霉,我这就把玉佩包起来,送给你们,你们赶紧上医馆吧,别在我店里闹了。”
沈今生觉得离谱,她原本只是想逛个店,买不买东西另说,眼下倒好,莫名其妙受了伤,凭白受了这一剑。
但她不是个蠢的,这笔账她会算,一剑能换这么多钱,这笔买卖不亏,“唰”地站起来,夺过店老板攥在手里的玉佩,贴身收进怀里,冷冷道:“这就算我的药费。”
说完,她招呼也不打,揪着乌迁的领子,忍着疼把他扯出了古玩店。
古街长而寂静,能闻到花草香,吹来的风带几分温热,又带几分凉爽。
天空雾霭霭的,将要下雨了。
行人匆匆,无人留意他们。
乌迁打了辆小轿子,沈今生躺上去,闭着眼休憩,过了一会,估摸着是应该到医馆,听见乌迁低声道:“左肩被刺穿了,骨头估计也伤到了。”
他顿了一下,语气有些起伏:“不会留疤吧?”
大夫探个头去看沈今生的情况。
伤在肩头,伤口又深,想要完全愈合不留痕迹,估计得费些时日。
他捋了捋胡子,迟疑道:“这个……多少会有些疤痕。”
乌迁突然拔高声音,怒道:“那你倒是想办法啊!”
他情绪激动,喊得很大声。
这架势谁看了都发怵。
引来不少人围观。
大夫右眼皮直跳,他本想和乌迁解释,但看乌迁这模样,怒气冲冲,逼问的样子,他是说了也没用,最后无奈道:“放心,老夫会尽力,不会有疤痕。”
他招呼学徒去拿药,自己则亲自将沈今生从轿子里扶下来,进了医馆。
进了医馆,坐在椅子上,沈今生已经意识模糊,伤口带来的痛让她有些晕眩,她眉头紧锁,眼也不睁,看样子是失血过多。
大夫正在为她处理伤口。
乌迁在一旁急得踱来踱去,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门外有人看热闹,敲了敲门,问:“我能进来吗?”
声音温柔悦耳,蕴着些懒散与矜傲,像极了山间的流泉,一听就知道是美人。
乌迁想也没想,回道:“滚蛋。”
寻常人他都不想搭理,更何况陌生人。
对方“啊”了一声,语气有些嗔怪:“可是我来抓药哎。”
说完,也不理乌迁,直接推开门进来,朝大夫走去。
沈今生低垂着眼帘,发丝凌乱,胸口不断紧缩,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反复几次之后,才逐渐平复下来。
抬眼去看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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