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锦状似无意地问:“你明日打算做什么?”
“哦,明日我想去找一找住处,刚好现下手里多了些银子,可选择的范围大了很多。”
“今日我见你娘的腿似乎并没有多少好转,实在不宜这样频繁搬动,倒不如等她痊愈再做打算,你认为如何?”
姜致自然愿意,“只是,这样会不会太过叨扰?”
邱锦语气略带薄嘲:“既已叨扰,不如就将伤养好,也算有头有尾。”
“……呃,那我们就多谢邱公子了。”
姜致实在不懂这个人,明明做的是好事,偏又不肯好好讲话。
翌日一大早,便有人敲大门。
姜致正在灶间生火,出来开门一看,却是两个人抬着一个箱子立在门前。
“你是姜稳婆吗?”
姜致一愣:“我娘在屋里,你们是?”
自搬到这里以后姜婆并没有出过门,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们是昌平伯府的,这是夫人让我们送过来谢礼。”
“啊?”姜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口中的“姜稳婆”指的是自己。
“这里面是什么?”
“我们只是奉命来送东西,还请您收下,好让我们回去交差。”
“好好,那就抬进院里吧。”
二人走后,姜致打开了箱子。
里面装了各色衣裙,有缎面的,有纱的,一摸便知都是上好的料子,还有些成匹的锦缎,箱子角落还有一个绒面锦盒。
邱锦出了房门,问道:“是什么人?”
“是昌平伯府的人送东西过来。”姜致说着拿起锦盒打开来看,是满满一盒首饰,金银珍珠样样俱全。
这位昌平伯夫人当真舍得。
姜致眼睛都亮了:“这些能值不少钱吧?你觉得去哪里变买比较合适,当铺里给钱太少了。”
邱锦默了一瞬:“不知道,我不靠变买东西过日子,更不会变买别人的谢礼。”
姜致一窒,还是硬着头皮道:“可是,我要这些衣物首饰也用不上,还是换成银子比较实用些。”
“随你。”
他说完就要出门。
“我正在做饭,你要不吃了再走?”
“不必了,我在路上随便吃点,以后不用做我的饭。”
姜致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看来无论在那个朝代,人和人之间总会有差距,因为阶层不同,经历不同。
邱锦虽也算出身寒门,但他一路平顺,心气颇高。
一连几日,姜致就在家里细心地照顾姜婆,几乎是寸步不离。
渐渐地,姜婆能拄着拐杖走一小段路了,一早一晚日头不那么晒的时侯,姜致就扶着她在院里坐坐。
自从姜婆得知邱锦是探花郎后,对他是越看越喜欢,自打能正经下地活动,每天都要和他闲聊几句,明里暗里打听他对娶妻的想法,邱锦则总是含糊带过。
姜致管不了她,只能当做看不到。
七天很快过去,姜致去给昌平伯夫人拆线,怕不能及时赶过来,提前给姜婆备好饭食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一进昌平伯夫人的屋子,姜致便觉空气混浊,门窗都封得严严实实。
她没想到这种勋贵人家也是这种坐月子法,早知道她接生那天就交代一下了。
屋里没见到孩子,想来昌平伯府会有乳母代养,这种带孩子法虽说有利有弊,但对现在的昌平伯夫人来说倒也合适,毕竟她也算大病一场,暂时受不得累。
她净了手上前给昌平伯夫人拆了线,伤口护理得很好,并没有发炎。
昌平伯夫人盖的被子倒不是太厚,但在这密不透风的环境里,也是闷得脸色潮红。
“夫人,现在是盛夏时节,天气炎热,即使在月子里也不能这样闷着,还需适当通风。”
昌平伯夫人有些诧异:“是吗,我几个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怕落下什么毛病。”
“这样空气不流通,时间久了容易头晕心慌,特别是现在这种天气,还有可能中了暑热。”
“原来如此,我说这几日胸口总是不大得劲。”昌平伯夫人恍然道,赶紧吩咐丫鬟开了外间的窗子通风。
“您这几日不会一直没下床吧?”
“嗯,以前坐月子也没躺过这么多天,这次生得艰难,怕再有大出血,就没怎么敢动。”
“这样不成的,还是得适当活动,”她走过去,“这样,我扶着您慢慢下来走一走。”
姜致托着她的肩慢慢下床。
可能因着好几天没活动,昌平伯夫人脚一着地便觉头重脚轻,身子便软软地往下滑。
一旁的丫鬟忙上前帮着搀住。
两个人就这样托着昌平伯夫人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
“不行了,我头有些晕。”昌平伯夫人轻喘着道。
“夫人这是久未下床的缘故,以后还是要多多下来走动,否则不利于康复。”
将昌平伯夫人在床上安置好,姜致又去调整了窗子开的角度,细细叮嘱了丫鬟每日的开窗时间。
她想起礼包里的收腹带。
昌平伯没见过这样新奇的玩意,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
姜致在自己腰间给她示范了一下如何穿戴,并谢过她给自己送去的礼物。
“那是我着人去成衣店给你采买的,也不知你都爱穿些什么颜色,便各样都选了两件,可还喜欢吗?”
“都很好看,只是太过贵重了,还有那些首饰……”
昌平伯夫人摇摇头:“我都听说了,当日并无人敢为我接生,是你从鬼门关抢下了我们母女,这点心意实在算不得什么。”
“邱兄请留步!”
邱锦刚踏出翰林院大门,便听得后面有人唤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原来是陈征。
二人也算是同进的翰林院,平日里虽交往不多,倒也算熟识。
“陈兄有何指教?”
陈征走过来,笑了笑道:“无事,上次邱兄过府为祖母祝寿,陈某还未致谢,正好今日得空,故想请邱兄茶楼一叙。”
陈征给翰林院的同期都发了请贴,碍于面子,被请的人几乎都去了。
邱锦淡然一笑:“陈兄客气了,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请。”
“请。”
两个人上了燕来茶楼二楼的雅间,陈征叫了壶上好的碧螺春。
“听说邱兄有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当真是好福气。”
二人闲聊了几句后,陈征开始将话引入正题。
邱锦:“不知陈兄是听何人所说?”
“哦,那日我表妹也去了郡主的生辰宴,是她回来讲与我听的,怎么,可是我听岔了?”
邱锦淡然道:“倒是没有,邱某的确早有未婚妻,说起来她还去过贵府。”
“哦?不知是哪一位?”
“就是为尊夫人接生的稳婆。”
“什么?”这倒是真的惊到了陈征,孙氏只说让他稍稍打听一下邱锦未婚妻,却并未说起什么稳婆的事。
他回忆了一下,当日自己只顾进里屋看孩子,完全不记得稳婆是谁,只是事后听娘子说起是个年轻的姑娘替她接的生。
邱锦捏起茶盅轻啜一口,神色不变道:“不知陈兄府中可还有姐妹?”
陈征还在愣神,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啊?是,还有一个妹妹年方七岁。”
“哦?那日她说在睿王府遇到贵府的一位小姐,难道竟是令表妹?”
“是,我这表妹长居府中,说起来倒与我亲妹妹一般无二,”他觉出自己方才的愣怔有些失礼,斟酌着道:“弟妹能靠自己的手艺过活,着实令人敬佩。”
邱锦静静地品着茶,但笑不语。
昌平伯夫人拉着姜致说了半日的话,眼看着就到了正午,盛情留她用膳,姜致实在推脱不过。
饭后姜致为她做了些简单的按摩,又给她讲了许多产后恢复事宜。
姜致出昌平伯府时,已是日头西斜。
在街上走着走着,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在附近看看宅子,先大概地摸一下状况,以免到搬家时再如无头苍蝇一般。
她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顺着巷子走到头,没看到什么人,往右绕进另一个胡同。
姜致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好似中了邪一般,似乎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召唤着她。
就这样穿街走巷地转了一会儿,她隐隐听到女子的哭叫声。
姜致循着声音找过去,最后停在了一户门前。
这是个破落的小院,墙头长满杂草,砖瓦也残缺不全,大门歪歪地立在那里,感觉随时会倒的模样。
但声音的确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她上前叩门。
半晌,一个男人过来透过门缝大声问道:“谁?”
男子衣着脏旧,胡子拉茬,面相凶狠。
“我是后街的,路过此处,听到你家似乎有人在哭,所以来问一声看有什么帮得上的。”
男子不耐烦道:“没什么事,是我家婆娘在生孩子。”
说着就要回去。
姜致赶紧道:“这么巧,刚好我是个稳婆,我来替她接生吧。”
“接什么生,她自己就能生。”
姜致急中生智:“街里街坊的,我不收你的钱!”
这一句让男子停下脚步,他回头开了门。
一见姜致又满脸狐疑:“你是稳婆?莫不是骗我吧?”
姜致闪身进院,边走边道:“我骗你这个有什么用,你娘子在哪?快带我过去。”
走进里屋门,眼前的一幕让姜致惊呆了。
外面明明天还没黑,屋里却已是一片昏暗,连张床都没有,就在地上铺了一张草席,上面只有一床脏被褥,此时已染得血迹斑斑,一个年轻的女子就躺在这片脏污上生孩子。
姜致赶紧冲过去,头也没回地喊道:“点上灯,再去烧点热水,准备剪刀!”
男子倚在门口纹丝不动:“生个孩子而已,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
姜致回过头:“快去!大人孩子都需要热水!”
男子这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去,嘴里嘟囔着:“真是麻烦!”
男子刚出了屋门,女子不顾疼痛拉住姜致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救……救我,他是坏人,他……他要卖掉,卖掉我的孩子!”
姜致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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