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致往锅里多添了些水,将米汤熬到有些稠了才盛出来晾着,时不时用勺子舀一点倒在手腕内侧试温。
姜婆在一旁看得糟心:“费那个事干嘛,你尝尝不就得了。”
“不行,孩子还太小,抵抗力差,大人嘴里可能有病菌,会传给孩子。”
“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反正你小时侯都是我一口一口嚼碎了喂的。”
姜致说不过她,也不再接话,将米汤在两个碗里来回倒着,只盼着它快些降温。
终于等到温度差不多了,姜致将孩子抱起来,用勺子舀了米汤一点一点地喂给他。
这孩子看来是真饿了,一口一口地喝得很急。
“慢些,还有很多。”姜致边喂边喃喃道。
孩子喝了米汤很快便睡着了。
姜婆打量着他直摇头:“这娃子太瘦小了,没有奶水怕是供不起来的。”
姜致也发愁,这里也很难寻到牛奶,孩子太小又不能喂别的。
“去借点奶喝吧。”
姜致讶异地抬起头:“去哪里借?”
姜婆像看傻子般看了她一眼:“还能去哪?自然是去刚添了娃的人家里借。”
姜致眼睛一亮:“这样也成吗?”
“自古就是这么过来的,谁还能屈了娃子,只是得寻些奶水足的人家。”
姜致忙追问道:“那您可知谁家有喝奶的孩子?”
“嗯……”姜婆思忖着,“前街的刘家生了有小半年了,东街魏屠户家里的前几个月才得了个胖小子,我觉着她的奶水能好,你是没见那俩□□,啧啧,乌衣巷的郑家是最近才生的,还有城南的金家,朱家……”
姜致激动地一把抱住她直摇晃:“娘,您真好,您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姜婆被她晃得头晕:“行了行了,我倒不知这是帮了谁的忙。”
姜致放开她,扶她在床边坐好。
这是自她穿过来之后第一次喊姜婆娘,以前她实在是叫不出口。
姜婆也觉得许久没和女儿这般亲近了。
二人沉默了半晌,皆有几分尴尬。
“那,那我去煮晚饭了。”
姜致借机出了厢房。
姜婆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欣慰地笑了一下。
邱锦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
他敲门叫姜致出去说话。
姜致一出房门,便见他于树下负手而立,银色的月光透过枝叶笼在他周身,俊逸的脸上清辉流转,宛若谪仙。
就在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清平郡主执意要嫁他。
“怎么了?”
邱锦见她停在门前不动,出声问道。
姜致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脸上一热,估计有些红了,还好夜色昏暗,他应该看不出什么来。
“嗯,没什么,你找我有事?”
她说着话走过去。
“那李迎儿可有邻人愿意为她出庭作证?”
姜致没想到他是为了李迎儿的事,想了想道:“不清楚,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多问。”
“那她说吴成对她动辄打骂,可有凭据?诸如伤痕之类?”
“哦这个有,我在为她接生的时侯看到了她腰腿上的旧伤。”
“那她说没说吴成打算把孩子卖给谁,可有中间人?”
姜致颓然道:“没有,就如我所说,当时情况紧急……”
邱锦蹙起了眉。
姜致察觉到要救李迎儿的确有些困难,但她打心底感谢他能为此事上心。
“多谢你,我发现你跟我娘一样,都是面冷心热。”
邱锦轻嗤一声:“不敢当,我们只不过是无奈之举,比不得姜姑娘,以身入局,胜天半子。”
姜致听出他话中讥讽之意,轻声说了句:“邱公子过谦了。”便要回房去。
“抚养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姜姑娘当真不打算将他送去慈幼局?”
慈幼局是大邺专门收留弃婴的机构,他们会在外墙掏空,装上一个大抽屉,外面的人可以拉开抽屉将婴儿放进去,再关上抽屉,慈幼局的人听到哭声会从里面拉开抽屉,抱走婴儿。
这种接收婴儿的设施是为了避免一些弃婴者因惧怕被人发现这种不耻行为而随意处置掉婴儿。
姜致自然不能将孩子送去那里,送进去容易,再想接出来就难了,她还等着将孩子还给李迎儿呢。
“不必了,我可以照顾好他。”
话说得容易,真到了夜里,姜致才知道在古代当一个月嫂有多难。
没有恒温壶,没有奶粉,姜致夜里爬起来三四次给他温米汤;没有尿不湿,一晚上得换好几回尿布,饿了也哭,尿了也哭,姜婆也被闹腾得没有睡好。
翌日,趁着孩子睡觉的功夫,姜致收拾出邻间的屋子,准备带着孩子与姜婆分开睡,不然时间一长姜婆的身体也受不了。
只有一墙之隔,姜婆如果有事用拐杖敲敲墙她就能听到。
这屋里只堆放了些废旧的家具杂物,并没有床。
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先清理出来挪去东厢房,打扫干净屋里的灰尘,再选一些能用的高几桌案拖进去。
忙完了这一切,她回屋见姜婆和孩子都还在睡着,赶紧带上银子出门直奔木匠铺子。
她得打张床回来。
跟木匠师傅一讲,却被告之最快也要三日后才能取。
没办法,只能先将就几日了。
姜致留了床的尺寸和住址,交了定金,一再叮嘱他要尽量快些。
从木匠铺子出来,阳光普洒在街边商铺的红墙绿瓦与金字招牌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街两边有茶楼,酒馆,作坊,当铺,商铺门前往下还支有不少货摊,卖些杂货,茶水,包子馒头,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蒸屉一掀,热气与香味弥散开来,渲染着浓浓的烟火气。
街上车马粼粼,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或淡泊,或惬意,或木然,折射出不同的心境,或者人生。
姜致此时才觉出累,好想停下来歇一歇,但她不能,孩子随时会醒,她得带他去讨口奶水喝,还有那李迎儿,也需要她快些去救。
东街的魏屠户她知道,去他家买过好几回肉了。
她寻到魏屠户的肉摊,魏屠户还以为她是来买肉的,笑脸相迎道:“来啦,还来一斤排骨?”
“嗯,”姜致先接下排骨,将钱弟过去,才道:“掌柜的,我还有一事相求。”
魏屠户听完姜致来意,爽朗笑道:“我当什么呢,这还不简单吗,你只管抱孩子来就是了。”
姜致大喜:“多谢魏掌柜!”
魏屠户上下打量了姜致一番,迟疑道:“看夫人身形……倒不像是有孩子的呢,不像我家那位,怕是都有夫人两个重了。”
姜致赧然道:“我还没有嫁人,是……是我一个亲戚的孩子。”
魏屠户恍然:“哦,我就说呢。”
回到家时孩子果然醒了,姜婆正坐在床上抱着他哄。
姜致先去了厨房把排骨放下,进屋将街上买来的包子放在桌上。
又从昌平伯夫人送来的箱子里挑出一匹缎子装进包袱皮背在身上,从姜婆手里接过孩子。
“包子是刚出笼的,您快趁热吃吧,我带他去东街讨奶喝。”
说着话抱着孩子就往外走。
姜婆在后面喊她:“不急,你也吃了饭再去。”
“我刚刚在路上已经吃过了。”姜致头也没回地应道。
魏屠户家是一个独门小院,姜致进门时,他娘子正在用早饭。
他家孩子就睡在旁边的摇篮里,胖乎乎的。
姜致将缎子解下放在桌上,说明来意后问道:“不知魏夫人可有多余的奶水喂喂这个孩子?”
他娘子不好意思地挠头道:“什么夫不夫人的,喊我魏嫂就成,左右我这奶水他一个也吃不完,扔了还怪可惜的。”
魏嫂说话间便接过了孩子,当着姜致的面便解开了衣襟。
姜致忙道:“不急,您先把饭吃了。”
“我吃得差不多了。”魏嫂刚把衣襟敞开,孩子就自主地找到了□□,含进嘴中大口吸吮起来。
“这孩子太瘦小了,看着倒像是刚生没多久。”魏嫂边喂边轻抚着孩子的头。
“是,他昨日才出生。”
魏嫂有些诧异:“他娘呢?”
姜致惊异于她一眼便看出这不是自己生的,“他娘……身子不太好,没有奶水。”
“看得出来,这孩子胎里就挺弱的,估计也是当娘的吃食没供上。”
“魏嫂好眼力,刚才许掌柜还以为这是我生的呢。”姜致笑道。
“嗨,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会看个什么,你梳个姑娘头,一看就还没出阁呢,再说,你这身量也不像是刚生完的。”
姜致满脸敬佩。
孩子吃饱后,打了两个奶嗝就睡了。
魏嫂将孩子放在床上,开始收桌上的饭菜。
虽然都已经吃得所剩无几,但依稀能看出有烧肉片,青菜骨头汤。
魏嫂其实长得挺好看的,柳叶弯眉,大眼睛,肤色略深但皮肤细腻,只是有些过胖了,看起来没有二百也有一百八十斤,有些虎背熊腰,特别是肚子上的肉厚厚的,就像是肚里还怀着一个似的。
姜致斟酌了一番说道:“许魏这般富态,孩子生下来就挺大的吧?”
“别提了,我生老大的时侯还没有这么胖,怀老二的时侯家里日子好过些了,什么都紧着我吃,这身上的肉就开始横着长,生他的时侯着实费了些劲。”
“魏掌柜会疼人,但过胖会加重身体负担,有百害而无一利。”
“是是,我现在走不了几步路就开始喘,”魏嫂拿起桌上的缎子摸了摸,“你看你还带了这么好的料子,这种绸缎咱哪里穿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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