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崔寂不来后院,温稚也不去前院,僵持了一天,她觉得自己适应一个人的日子了。

长公主到了寒冷时节不喜待在京城,每年都要约闺中密友陆祭酒的夫人周娘子到金陵过冬,国公爷去边关慰问将士,温稚在国公府过得自在,上午巡视了铺子,中午歇晌后收到华锦的邀约。

“稚娘,你这眼下青色怎的如此重?没休息好吗?难不成是太想我了?”

公主府早已建成,只是皇帝和皇后想多留女儿在空中住一段日子,前两天华锦和三公主闹了不愉快,她不想待在宫里看那些妃子公主耍心机,干脆搬到公主府,刚收拾妥当迫不及待给温稚下帖子。

“我……是想公主了。”

温稚垂眸眼睫微颤,她确实想华锦了,但她习惯二人好久见一面,所以她还是撒谎了,华锦瞧出她不对劲,非要凑近盯着她的眼睛看。

“稚娘,你和表兄闹别扭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走!咱们找他讨个说法!”

华锦是急性子,话音未落要拉着她去找崔寂的麻烦,温稚抱着她的胳膊费了好大的劲儿拉住她。

“我和崔寂没有闹别扭,夫妻相处大抵都是如此,相敬如宾便好,刚成婚那些热情与体贴是为了给妻子尊重,并不能因此心存希冀。”

温稚是个慢热的性子,她琢磨清楚自己现在的心境,崔寂家世才貌样样好,是夫君的好人选。婚后他们朝夕相处的时间太久,有了肌肤之亲,他还帮自己报了家仇,请来御医看身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温稚自是有那么一点动容。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动容也许经年累月会成为心动,但目前她是再清醒不过的,以旁观的视角审视崔寂这个人以及他所做的事,他突然冷下来,就像是养了多日的猫猫,你在习惯他的存在后他跑了,主人总要适应一段时间的。也许这个比喻用在夫妻关系上不恰当,但温稚确实是如此想的。

华锦见她着急到眼尾泛红,杏眸里闪烁着水光,她没有坚持。

“方才咱们逛过公主府了,不如到外面玩玩儿?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我带稚娘去开开眼界!”

华锦不肯说好地方是什么,温稚一路好奇不已,渐渐把崔寂抛在一边,等二人到了扶风楼,温稚白皙的脸涨红。

“这……公主,我们真的要进去吗?是不是……”

扶风楼是京城贵妇人和高门小姐的销金窟,里面男子个个绝色,胆子大的女子进去**一度不是不可能。大邺民风开放,对女子要求没有那么严苛,寡妇再嫁,娘家中有权有势贵妇人、女富商到这些烟花场所习以为常。

“稚娘,我们进去又不做出格的事,只是看看有什么?见多了男色你自然不会沉溺在表哥那张脸的诱惑中。”

“我没有沉溺……”

温稚辩解,而华锦挑眉,无疑是温稚随她进去证明。

“好!进去见见世面。”

温稚咬牙同意,反手拉着华锦大步朝里面去。

扶风楼东家是个长相妖冶魅惑的男子,见二人容貌气度不凡,亲自上前迎客,给后面的管事使了个眼色。

温稚和华锦被热情请进去,一排容貌各有千秋的男子等着她们。

“两位小姐,扶风楼容貌才情皆是上乘的男子在这里,都是目前为止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二位随意挑选。”

东家这话点名了给她们带来的是干净的男子,“目前为止”几个字更是好品。

来的男子中一开始难免有不情不愿的,现在各个展现魅力,盈盈秋水般的眸子若有似无地瞥来,不至于含羞带怯,但诱惑意味太过明显。

“穿红衣的公子,你来。”

温稚到了里面又成了怂怂的鹌鹑,攥着华锦的衣角,半个身子躲在她身后。华锦没眼看,犀利威严的凤眸在一排男子中打量审视一圈,指了一个着红衣面容清冷昳丽的男子过来,这是她给温稚选的。

一众公子中也有那不识相的,身形健硕魁梧,五官英俊凌厉,目不斜视,压根不朝这边看一眼。

“你来。”

华锦偏要折弯这人的傲骨。

“小姐,这人两日前来的扶风楼,没有好好调.教过,性子烈,不如您选个温顺的,别影响了您的兴致。”

东家一脸为难,他派出去的人还没查清楚这男子的底细,只知道个不知道真假的名字阿奇。扶风楼的男子多是温顺清瘦的,还没有阿奇这种武将类型的,没想到他请神容易送神难,两日里赔笑赔钱不少,悔的肠子都青了!

“本……姑娘就要他!”

华锦身后的侍卫给了东家一个金元宝,东家给了阿奇递去一个暗含威胁的眼神,揣着金元宝带着其他人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侍卫统领以及她们二人,扶风楼的两位公子。

阿奇站在原地不动弹,穿红衣的锦年扯了他一把扯不动,神色僵硬一瞬恢复笑颜,乖巧地走到温稚身边。

“奴叫锦年,小姐年岁几何?奴可否叫你一声阿姐?”

锦年尽管身姿颀长,但还是个十四岁的稚嫩少年郎,他注意到温稚梳了妇人发髻,有些害羞腼腆,他心下稍安。

华锦的眼光毒辣,乍眼一看,锦年身上有几分崔寂的影子,温稚听到他那声“阿姐”心里不自在,又不想在这个地方透露姓名,于是随他称呼了。

锦年在一旁为她斟茶,安静地弹古琴陪着她,并不多话。

温稚一开始如坐针毡,渐渐欣赏起锦年的琴音,放松下来有心思看华锦怎么调戏那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可会什么才艺?”

对面,华锦虽然坐着,但抬头扫向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的阿奇时,目光依旧是强势居上位的。

“阿奇,舞剑。”

阿奇淡漠回应,华锦给侍卫统领周元使了个眼色,周元将佩剑丢给阿奇。

“那你舞一段让我瞧瞧。”

华锦慵懒地靠着迎枕上,饮了一杯清酒,颦眉将酒盅搁置一旁,周元及时吩咐门外的手下去拿马车里的葡萄酒。

阿奇倒是没推三阻四,在中间宽敞的地方舞剑,锦年缠绵悱恻的琴音转而变得铿锵有力,与阿奇的舞剑配合得极好。

温稚来了扶风楼拘束紧张,压根没看阿奇长什么样,身边的锦年也只是扫了一眼,此时看到他格外熟悉的剑法以及身形,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待阿奇舞剑结束,似有所感对上温稚灼灼的目光,神色怔愣,他拧眉想要抓住脑海中飞速闪过的记忆,一时间额头冒汗,头疾来势汹汹让他面色发白,几乎站不住。

“稚娘?”

华锦背对着阿奇,没看到他面上异样,但注意到温稚不对劲,眼眶泛红,眼泪倏然滑落,她连忙走过去。

“哥哥?你活着……你不认得稚娘了吗?”

温稚没有放弃找哥哥温芪的下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兄妹会在扶风楼重逢。

“他是你哥哥温芪?”

华锦打量阿奇,发现二人五官仔细看有相似之处,不过是温稚面部柔和,有婴儿肥显得稚嫩,温芪面部硬朗,肤色是小麦色,显得粗犷凌厉。

“阿……稚。”

温芪唇齿间喃喃,唤出熟悉的称呼,恰好此时,外面突然乱了起来,锦年丢开古琴,褪去方才的乖巧温顺,眉宇间尽是凌冽杀伐之气。

“少将军,该动手了。”

温芪不作他想,与锦年一同冲出去,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

“阿稚,等我去找你。”

他没想起来全部记忆,但一直以来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自己还有个妹妹尚存等着他回家,与温稚四目相对那一刻他终于确定了。

温稚和华锦从惊变中回神,得知扶风楼有敌国细作混入,温芪等人是从边关秘密回京处理此事的,而今晚正是收网的时候。

她们有侍卫保护着,躲在屋子里不出去尚且是安全的。

外面打打杀杀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天色彻底昏暗,等一切结束的时候,房门突然大开。

温稚起身,目光警惕地看过去,看到崔寂持剑肃杀凌厉的模样,看到她那一刻,丢下剑疾步朝她走来。

“温稚!乱跑什么!”

温稚被迫狠狠撞入崔寂的胸膛。

“崔寂,你怎的会在这里?”

温稚脑袋发懵,鼻尖因为剧烈冲撞而酸涩发红,痛到杏眸泪花闪烁,她想伸手揉一揉,奈何无法动弹。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温稚娘,没心没肺,你可曾记得我是你的夫君?”

崔寂抱住温稚那一刻心慌总算有所缓解,松开她细细打量她有何不妥,看到她眼泪汪汪,鼻尖通红,心下一紧,伸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轻轻抚上她秀气的鼻子。

“别怕,那些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他们伤害不到你。”

“阿稚,他是谁?”

崔寂以为温稚因为那些细作而害怕,所以哭红了鼻子,缓和语气安慰她。

温芪需要善后,处理那些细作因此晚来一步,看到自己的妹妹被一个衣衫沾染了血污的男子轻薄,蒲扇般的大掌钳制着崔寂的肩膀将其移开,把温稚牢牢护在身后。

旁观一切的华锦瞧着光风霁月贵公子胸膛起伏怒不可遏,又害怕妻子害怕所以试图用眼神杀死莽夫大舅哥,大舅哥以为对方挑衅他手上力道愈发重,二人对峙局面实在精彩。她恨不得捂住温稚的嘴,让那两个傻子继续,最后动手比划一下武艺。

“崔寂,他是我哥哥温芪!”

“哥哥,他是我夫君崔寂。”

温稚从哥哥身后探出脑袋,急急解释。

“大哥,第一次见面,妹夫崔寂失礼,还望海涵!”

崔寂恢复一派清风朗月的姿态,朝温芪作揖行礼。温芪没想起来这人是和妹妹有婚约的,落在他肩上的大掌反而加重力道,见崔寂面不改色露出几分赞赏。

“瞧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没想到有几分能耐。方才在太子殿下身边杀最猛的人就是你。”

太子奉命和温芪里应外合捉拿奸细,温芪是个莽夫,但知晓太子是不能进来涉险的,早已安排好一切,等收尾的时候太子进来即可,没想到出来个计划之外还不听指挥咔咔乱杀的崔寂。

温稚闻言,担忧的目光落在崔寂身上,她可没听说他武艺多高强,不会伤到了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短暂寒暄过后,太子带着人离开,温稚等人去了距离这里不远的县主府。

“哥哥,你这些年一直在边关?当年的事情查清楚了,在云州……”

温稚总算找到亲人,温芪比她大五岁,娘亲死后,爹爹忙着镖局的事,大多时候是温芪这个哥哥照顾她,兄妹二人感情十分要好。

温稚从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说给温芪,帮他填补记忆里的空白。温芪听到二叔二婶勾结知州害得父亲惨死、他重伤失去记忆,而妹妹带着亲信躲过追杀投奔国公府,一时间拳头攥紧,怒气上涌。即便那些人都罪有应得了,他心里的恨意半分没有减少。

“阿稚,这些年苦了你了,我被回乡探亲的周将军救了带去边关参军,只是始终没有恢复记忆,只隐隐有个小姑娘的声音哭着唤我哥哥,让我一定要找到她……”

温芪记不得自己姓甚名谁,阿奇那个名字是锦年那个小子给他起的,这趟来京城办事以及述职,打算留在京城,日后找机会寻找妹妹的。

兄妹二人久别重逢,崔寂和华锦坐在一旁安静听着,没有打扰。

崔寂从未见过温稚依赖他人的娇憨姿态,原来她在至亲至信之人面前是这样的,他薄唇轻抿,明知道他没走到温稚心里,温稚不可能如此依赖他,他还是有些醋了。

“表哥,你明明在乎稚娘,为何惹她难过?你如今在她心中的分量大概与胖橘或是濛濛差不多,你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难不成现在要放弃?”

一只猫或是火狐狸的分量?崔寂不语,他是温稚的夫君,可不是阿猫阿狗讨人嫌的狐狸可比的。

“我不可能放弃,惹她伤心更是无稽之谈。”

华锦觉得这两人离了她的撮合,估计真正在一起不知得过去多少年,她把今日温稚情绪不对说的话全部坦白,这可不是背叛姐妹,而且给她解决心头烦扰的根源。

崔寂怔愣,眼睫低垂,指尖蜷缩,原来妻子在意他,而他自以为是做了什么?

县主府留着华锦的房间,华锦自顾自去洗漱睡觉了,留下崔寂焦急想说什么,又不想扰了妻子的兴致,如坐针毡,身体的不舒服导致他头晕目眩,全靠意志硬撑着。

“崔寂,我这几日要留在县主府,我让东叔套马车送你回去?或是你骑马回去?”

温稚和哥哥有好多话要说,但天色已晚,她按捺激动的情绪打算明日慢慢说,这时想到坐在一旁出神的崔寂。

“崔寂?”

她说完,那人一动不动,温稚拧眉,过去扯他衣角。

“稚娘,我衣服脏了。”

崔寂在扶风楼杀了好些个细作,沾染了脏污,垂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衣衫。

温稚以为他在乎体面,不愿脏兮兮回去。

“我让东叔给你准备一套衣衫,你在马车上换了便是。”

“稚娘,我要沐浴,我现在很难受。”

崔寂坐在那里不肯起身起来,小心翼翼想拉温稚的衣角。

“脏。”

温稚嫌弃地拂开他的手,他爱洁讲究这讲究那的,却用脏兮兮的手碰她的衣裳?

崔寂呼吸一滞,桃花眸满是失落。

“我妹妹说你手上沾了血,不干净,真奇怪,你自己爱干净,怎的好意思用脏手碰她干净的衣裙?”

“阿稚,他想留下来,不想回去,而且你快给他找个大夫吧,晚了怕是烧成傻子了。”

温芪算是见识到文人满心眼子算计是什么样的,关键是算计绕弯子多了,不会有话直说。他们老温家的人都是直肠子,哪里看得懂?他能看懂不过是这些天在扶风楼见多了两男抢一女时的手段,崔寂若是到了那地方估计高低是个头.牌。

温芪说完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架势去找东叔给他安排房间,至于小两口,他可不愿意掺和,怕小心眼的妹夫给他使绊子。

“崔寂!是不是那天在梅林你感染风寒了?”

温稚今日第一次抬头正眼瞧面前的男子,看到他苍白的面庞,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电光石火间想起那天崔寂耳朵和脖子都冻红了,还死撑着不肯穿厚衣裳,回去后逼着她喝辛辣难喝的姜汤,他自己倒是一口没喝!

“稚娘,我不想你担心,怕到后院害得你也染上风寒,所以……”

崔寂风寒加重加上在扶风楼过于担忧温稚安危杀红了眼,以至于体力透支,站起身说着话的功夫头重脚轻栽倒前面。温稚慌忙扶住他,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东叔!帮我叫大夫来,还有,让厨房熬一锅姜汤!”

温稚扶着他靠在椅子上,想给他拢一拢披风,却发现他里面的衣衫已经汗湿了,而且在扶风楼他冲进屋子的时候没穿披风,是太子殿下的人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送来的。

“郎艳独绝,聪慧过人?分明是愚蠢至极的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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