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乐知站在殿内,若是要直视昭阳就得抬头,难免带些示弱卑微之意,如果是个性子清高傲气的,说不得会以为昭阳是故意折辱。
不过昭阳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她堂堂公主,不过甩点脸色已是宽宏大量,传出去了也无可指摘。
只是江乐知行礼过后便低眉顺眼地垂首站着,似乎并没有抬头的打算。
一袭青衣的女子与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格格不入,虽处于下位却从容不迫,不见怯弱之色。
昭阳向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身边不乏奉承之辈,被江乐知这般视她如无物的态度弄得有些火大,可她是公主,万万没有叫她屈尊降贵率先开口的道理。
昭阳一开始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但时间久了她也有些疲累,往后面靠了靠,见江乐知依旧面色不改板板正正地站着也有些乏了,她并不心疼江乐知,只是觉得再这样耗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她清了清嗓子,从上面走下来。
江乐知余光时时注意着昭阳,见她下来便再次行礼,这次的礼不是简单的微微欠身,而是一个标准的宫礼。
昭阳被突然的大幅度动作吓了一跳,看清后便以为是江乐知已对自己心存敬畏,心情明朗许多。
但江乐知真实目的只是活动筋骨,站得久了,身体有些酸涩,如果不活动开担心待会冒犯了公主。
昭阳让她免礼时语气已然轻快许多,又拍了拍手,便有几个丫鬟端着东西进来。
江乐知看过去,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有琴笛棋盘等物,看来这位公主还真是执着,非要求证自己是不是真的别无所长,但要是透露出来也免不了欺瞒之罪,而且就算是真的没有感觉她也做得出为自己请位师父的事,还真是麻烦。
“江娘子,请吧。”昭阳看着她,语气不容拒绝。
江乐知心中叹气,面上微微透出惶恐不安,瑟缩道:“殿下,臣妇以父亲名誉起誓,当日所言非虚,万万没有一言一语欺瞒殿下。”
江父的名誉早就没了,所以江乐知对此并不心虚。
见她这般小家子气,又愿意以自己父亲名誉起誓,昭阳心中已信了大半,她只是家中庶女,便是身无所长也没什么奇怪的,但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得再试探试探。
昭阳挥退下人,堪称和善般道:“江娘子,你不用多虑,本宫已让所有人退下,你大可尽力施展,若真的不尽人意本宫也绝不会外传。”
“殿下,您愿为臣妇考虑实乃臣妇实乃之幸,但臣妇却万万不敢污了殿下的眼睛与耳朵。此生能嫁进谢家已是臣妇最大幸事,就算三郎心中有人臣妇也无怨无悔,而今又得殿下垂怜,更是此生无憾。臣妇是真真不敢让殿下见笑……”
“等等,你说什么?谢瑄心中有人!”
江乐知本还在那情真意切地哭诉,听见昭阳的问题脸色出现片刻空白,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问道:“殿下不知?”
随即又像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立即低头,但昭阳并不给她逃避的机会,连忙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急急问道:“谢瑄心中之人是谁?”
江乐知避开昭阳目光,垂眸不语,脸上满是说错话般的惶恐不安。
“江乐知,本宫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说出来。”
毕竟是宫里金尊玉贵养大的公主,沉了脸后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场。
江乐知像是被吓到一般,身体略微发抖,神色纠结,昭阳趁机缓和语气:“江娘子,你放心,今日你我之言绝不会外传,你就大胆地说便是,出了什么事有本宫护着你。”
江乐知终于下定决心,轻声道:“是徐娘子,三郎的心上人是徐娘子。”
“你说的是徐妙菱?”
江乐知点头,心中默默对徐妙菱说了声抱歉,徐家底蕴深厚,徐妙菱也没嫁给谢瑄,公主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而且自己也不算骗人,谢瑄心上人确实是徐妙菱。
昭阳恍然大悟,她就说谢瑄怎么可能看得上江乐知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虽说江乐知看上去是要稍微懂些方寸,但也远远配不上谢家儿郎,不要说谢瑄还有功名在身。
要是徐妙菱就正常多了,她心中也不怎么难受了,虽然她没能嫁给谢瑄,但谢瑄也没能娶徐妙菱,这也算两平了。
昭阳看了眼唯唯诺诺的江乐知,觉得她也是可怜,也没什么心思针对她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还不值得自己专门欺负她。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昭阳让人带江乐知出去,江乐知临走前又夸了一遍昭阳,把昭阳都弄得不好意思了,神色倨傲地给她赏了点东西,江乐知更是情真意切的道谢,昭阳赶紧让人带她走。
丫鬟见状也对她尊敬许多,等蓁蓁再看见江乐知时,便发现公主身边的人态度变了,先前一个两个恨不得眼睛顶到到天上去,现在虽然还是有些傲慢,但该有的尊卑还是有了。
见江乐知一脸淡定,蓁蓁心中升起由衷的佩服,暗自叹道不愧是自家娘子,连公主身边的人也要给几分面子。
在接到公主给江乐知的赏赐后,蓁蓁更是感到震撼,要知道上次公主见江乐知时还处处针对,看不上江乐知呢,如今半日不到就改变了看法,自家娘子当真厉害。
江乐知不知蓁蓁所想,见她脸色变幻莫测的,担心被领路的丫鬟注意到,便与丫鬟攀谈起来。
这次送她们出去的是昭阳身边的大丫鬟,需得多加注意,只要这段路不发生意外,公主日后应该就会歇了找麻烦的心思。
一切顺利,江乐知与丫鬟在门口告别,又再次请丫鬟转告自己对公主的感谢。客套话的流程走完,江乐知便带着蓁蓁往谢府马车走去。
在看见那个眼熟的小厮时江乐知脸色沉了一瞬,那是谢瑄身边的人,此时此刻,她并不想看见谢瑄,要是谢瑄出现了,那自己在公主面前演的戏就白演了。
好在走到马车旁边时都没瞧见谢瑄,小厮走过来,低声道:“夫人,郎君在上面等你。”
江乐知微不可见地点头,随后踩着矮凳上去,一进去就看见谢瑄,依旧一身官服,身边还有一件外裳。
江乐知本想问他来干什么,现在却更想问他大理寺事物到底有多忙,她原先以为谢瑄不着家是担心她不自在和徐妙菱误会,现在看来是有别的原因。
待江乐知坐稳,谢瑄敲敲车壁,示意马夫行驶,等马车驶过一段时间后见江乐知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解释道:“阿娘见你一直不回,特意让我来接你。”
谢母当然只是借口,谢瑄好不容易下值回家就听说江乐知被公主的人带走了,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便匆忙赶来,小厮也是拿了件外裳后就慌忙追出去。
他一开始等了会没见江乐知出来还打算直接进去找,好在理智上线,公主针对江乐知就是因为自己,要是自己还进去找,公主免不了更生气。
听了谢瑄的回答江乐知并不意外,谢母就是这样的性子,担心自己所以叫谢瑄来看看也是很正常的事。
“劳烦郎君了。”江乐知客气道。
谢瑄有些不满江乐知疏离的态度,却碍于二人的关系没法说什么,闷声闷气回她:“没有,不过举手之劳。”
江乐知看他不高兴,也不再说话,只觉他也是被谢母压着来的,心中多了几分愧疚,决定趁早和徐妙菱讲清楚,也免得二人心有嫌隙。
回去后江乐知照例去见谢母,谢瑄则是回书房去了。此后几天谢瑄都没在到江乐知面前去,希望她能察觉出来,然后过来安慰自己,自己再进而提出之前的事。
但一连几天,江乐知都恍若无觉,除了去见谢母,就是与大黄待在一处。
江乐知心中记挂着徐妙菱和谢瑄的事,便给她下了拜帖,请她来谢府做客。
谢父最近得了假带谢母到京郊游玩,而谢瑄则是依旧忙碌,所以江乐知并不担心会有人突然回来打断二人谈话。
徐妙菱也有几天没见江乐知,得了邀约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她还记着谢瑄的话,本来结识江乐知只是想看看谢瑄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发现江乐知言行颇有趣味便起了深交的心思。
如今被谢瑄一激,她更是打定主意要做江乐知最好的友人,然后多损些谢瑄,让他担惊受怕。
邀了徐妙菱后,江乐知带着她在谢府园子里逛。
谢府的园子徐妙菱已是十分熟悉,每到一个地方就与江乐知说一个当年的故事,故事里自然涵盖着谢瑄。
徐妙菱一边说一边观察江乐知的神色,她想知道江乐知对谢瑄的态度,已经说了这么多糗事,想来江乐知也不会对谢瑄那厮有什么崇拜了吧,什么探花郎,不过顽童一个!
但江乐知恐怕要让她失望了,对于这些事情她只有一个想法,果然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不然怎么会记得住对方那么多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如数家珍。
徐妙菱看不出江乐知的想法,她已经有些累了,便指着前方亭子道:“乐娘,不如歇息一会吧。”
江乐知正有此意,她也想找个地方与徐妙菱说她与谢瑄的事,只是那个亭子不行,在那说话难免不会被人偷听了去。
“此处离长风院不远,不如我们再走两步,到那了你也能更好的休息。”
徐妙菱略微思考片刻便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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