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宝依和家人在槐树下坐着聊了一会儿顺便消消食。
时间不早了,谢叔则要回,宝依赶忙让李婶回厨房拿一盘鸡蛋,再采一些菜畦里刚长出来新鲜的青菜苗。
不知道谢叔则喜不喜欢吃,可这是宝依仔细想过的歉礼了。
因为要嫁给沈词为妻,送自己拙劣的手工不可取,用来敷伤口的紫云膏已经送了两瓶,糕点呢都是姑娘们喜欢吃的甜食,就没必要再送了。
宝依昨日里去过寺庙还愿时也知道寺庙里不管晚饭,所以送家里母鸡下的鸡蛋和新鲜的青菜苗是非常有必要的。谢大哥回得晚了,煮面条的时候可以放一个鸡蛋一把青菜补充补充营养。
谢叔则今日穿着青色直掇,宝依都能感觉到他身材都没哥哥健壮,鸡蛋和青菜无疑是最好的谢礼了。
照宝依吩咐,李婶将一个篮子塞得满满当当的,还用一块干净的粗布盖起来,走到宝依旁边说:“姐儿,夫人还装了三个羊肉炊饼,可热乎着呢。”
宝依点头,接过篮子提着就往角门口快步走了过去。
谢叔则正和哥哥告别。
宝依还没走近,就闻到哥哥姜尚满身的酒气味,宝依一边抱着篮子,一边捂着鼻子嫌弃道:“哥哥,你又喝那么多酒,难闻死了。”
“爹娘回来,又有好哥们作伴,这多好的日子,当然得畅快喝酒了。你这小丫头,当然不懂我们大男人之间的事了。”
姜尚喝得醉醺醺的,说话时的口舌倒是清晰。
宝依知道哥哥可逞强了,天大的事发生都会一个人承担,别看他长得健硕的,却没有她一个姑娘家让人放心。
爹爹还是九品官员的时候,宝依就看到哥哥为着赚银子扛着一袋又一袋的泥沙做苦力,肩膀上磨破了皮,也都不吭一声,只在喝点酒的时候吐露真话。
可能这次又碰壁了吧。
宝依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让身边的采月扶他回去睡觉。
姜尚避开采月将要伸过来的手,扔下一句“我没醉”就头也不回的回屋里了,身后的采月怕他摔倒,忙跟了上去。
安静的角门处就剩下宝依和谢叔则两个人了。
宝依将手中的提篮递给他:“谢大哥,谢谢你在马球场救了我。还有上一次你来我家,我不应该说你别有用心,是我错了。”
前脚说了些谢大哥别有用心的接近,后来厨房门口出现的那一双碗筷就是他听到的明晃晃的证据,被她误会后的谢大哥又不计前嫌的救了自己。
宝依知道自己理应给出一个真挚的道歉,而不是只用手里看似起眼的礼物让自己的误会翻过一页。
谢叔则没有推辞她手中的篮子:“没关系,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你也是为了你的哥哥对不对?”
宝依重重的点了点头,眼里又带着愧疚:“是为了我哥哥,他待人总是一番好意却被人骗了。之前他有个好兄弟哭着说自己的妻子和人有了不正当的关系怀了孕,让我哥哥和他一起去找那男的问清楚,结果我哥哥被他的好兄弟接机欺骗了半年俸禄。哥哥总是借钱给刚认识没多久的人救急,可只有一半的人会还。所以……所以我就以为你也不怀好意的接近我哥哥。”
宝依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谢叔则一点都不在意她对自己有没有误会,即便没有她的道歉,在谢叔则心里,宝依始终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宝依的左臂被他扶起来。
看着那双眼巴巴的眼睛,谢叔则终于说出那句埋藏在心中久矣的心里话:“我今年不过二十又三,你总是大哥大哥的叫着,总让我觉得自己老了很多。你不叫我谢大哥我便原谅你了。”
“啊?”
宝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原本她以为要遭受一顿责难才好,可谢大哥这么快就饶了自己。
这么一想,宝依更觉得歉疚得很,亮声叫了一句:“叔则哥哥!”
被叫“哥哥”的谢叔则眉心不可见地跳动,恨不得将自己的年龄说年轻五岁,这样面前的姑娘就能叫自己一句“谢郎”了。
宝依见他神色不动,又喊了一句:“叔则哥哥,你原谅我了吗?”
想不出更好办法的谢叔则:“……原谅了,宝依,你以后不必念着这件事,我也并非记仇之人。”
哥哥有点滥好人,宝依觉得谢大哥不是,脆生生地对提着篮子的谢叔则笑着说:“你真是好人,和我哥哥不太一样的好人。”
宝依这次说准了,若那日马球场上是别家女娘身下的马儿失了控,谢叔则只会在场下冷眼旁观,根本不会往场上看一眼。
若狱中被嘲笑的并非宝依的哥哥,谢叔则也不会用自己早就千疮百孔的身子去救姜尚。
那都是因为面前的姑娘,因为宝依!谢叔则才甘愿冒着被人看出就会遭受暗杀的风险救她。
看着面前如明星一样耀眼的姑娘,谢叔则靠近她几步,准备伸手整理她额头上几根凌乱的发。
宝依看到,立马退后一步,双手护住自己胸前,瞪眼问:“你不会要非礼我吧?叔则哥哥,你是我哥哥的好友,我也算得上你半个妹妹啊。”
谢叔则的手在空中顿住,颇有些自嘲的晒笑,怕吓到她,找了个借口:“刚有一只飞虫落在你头上,我正要赶走。”
不论怎么说,对一个小自己七岁的小姑娘怀着别样的念头做出这样的事情,谢叔则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
宝依没看出来,恍然大悟道:“哦,是飞虫呀,我头上没有花蜜,它一会儿就飞走啦,没事的。”
话音刚落,宝依就看到前面不远处停下了一辆熟悉的马车,青云就从那辆载她回来的马车下来了。
宝依摆摆手打招呼:“青云,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青云在马车上早就憋不住了,眼见公子默不作声,立马从马上飞奔而来,喜气洋洋道:“姜姑娘,好消息!明日一早宫里就要来宣旨了,可不要出门错过了圣旨。”
宝依:“圣旨?”
口谕就已经够了,怎么还会有公公带着圣旨来宣旨?宝依一时不明白怎么回事。
青云不敢说这是怕沈家退婚,所以圣上用圣旨捆绑沈家几十年,只好避重就轻道:“是呀,皇上可看重了姑娘与我家公子的亲事,婚事就在下个月了,不过姑娘不用担心嫁妆的事情,我家老夫人说到时候会给您添一部分作为嫁妆。”
老夫人也喜欢姜姑娘,青云打心底里的高兴。
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宝依心里也开心极了,只是身边有外人在,面上不好意思显露。
谢叔则觉得其中有端倪,问青云:“沈公子怎么不下马车给姜家亲自解释?”
青云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坊上马上关门了,我家公子也是恰巧路过这里,我只能给姜姑娘说了就赶快回坊。”
谢叔则留意到宝依盯着远处的马车看:“这就是沈家求取姜姑娘的诚意?”
青云在马球场见到他救了姜姑娘,对谢叔则还是带着敬佩的,闻言连忙否决道:“不是不是,谢公子不要误会。城中一家走失的姑娘找到了,可那豪绅不愿放人,我家公子为了保护那姑娘,手臂被砸伤了。”
宝依问:“城中近来太平,哪家姑娘丢失了?又是哪家豪绅手下的人敢砸了沈公子?”
青云心想可不是嘛,愤愤不平道:“那位林姑娘出身一般,可才貌双绝,还能做出最精巧的水车,曾在青山书院蔡教授名下拜读。不过出了一趟不远的门,就被户部尚书的侄儿看上,竟然抢取了过去,不仅让林姑娘生儿育女,竟还让她接待别的男子,生下了六个孩子。林家人好不容易找到林姑娘,那张珂明可真不要脸,还说林姑娘是精神失常迷了路,他收留了人家。哼,明明就是诱骗 | 强 | 奸!”
宝依知道城中的张珂明是城中赫赫有名且不要脸的大人物,偏爱成了亲的女子,见到好看的良家妇女都会抢了回去,姑娘们知道他来都躲着走。
宝依问:“沈公子的父亲是仆射之子,竟然也能受伤,户部尚书是在仆射之下的。”
谢叔则告诉她:“近来圣上有敲打沈家之意,户部尚书的风头还亮着。”
青云点头:“谢公子说的不错,我家公子就为了这事跑前跑后。”
不过,谢叔则看着几丈远的马车冷笑:“沈公子甘愿为了一个外人跑前跑后,却对他的未婚妻看也不看?”
公子的确应该亲口告诉姜姑娘,可事关公子的心结,青云挠挠头,面对着还未嫁入沈家的宝依不敢说什么。
想着未婚夫手臂受伤,宝依让采月回屋里拿出紫云膏,告诉青云:“你上马车赶快给你家公子涂上药。”
他早就给公子手臂上的伤抹上药膏了,不过这是姜姑娘的好意,青云自然不肯落下。
公子冷冰冰的,姜姑娘就像春日的阳光一般暖和。在青云心里,也只有姜姑娘和公子是天生一对。
谢叔则须得走回寺庙,在寺门关闭前必须赶回去,见天色深色,别了宝依,小心翼翼地提着篮子离开了。
宝依目送他和青云离开。
不过在经过那辆精致的马车时,宝依看到谢叔则的脚步停了下来,以为他在好心问林姑娘的事,就回屋告诉爹娘明早宫里的公公要下旨的事情。
看宝依进了院子,谢叔则转身,朝帘内人沉声警告:“若她以后过得不幸福,我不介意成为第三者——给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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