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派媒人给沈大公子来上门提亲了。”
见自家小姑子没缓过神,余莺莺重复了一遍。
刚才正与小满讨论那亲事,没想到亲事到了自己的头上,宝依对于天降的喜事满脸不可思议,指着自己鼻头问道:“提、提亲?”
余莺莺伸手摸摸宝依的后脑勺,点头称是,随即又道:“那媒人还是从咋们永平坊出来的县君呢。”
宝依心里十分清楚,县君身份尊贵,若不是沈家的应邀,恐怕县君也不会登上自家的门来提亲。
而愿不愿意与作为皇亲国戚的沈家结亲,已经不是自家能进行决定的了。
余莺莺见她兴致不在,牵起宝依的手,一面走一面道:“沈家管家跟着县君一同来了,还带了些聘礼,我看那红木箱子都用着上等的红漆,想来里面都装着金银珠宝和绸缎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指着院中榕树下的马道:“呐,这两匹骏马也是沈家送的,以后你可以骑马出门,再也不用蹭常家的马车了。”
对于能解决温饱住行的金银珠宝,宝依喜爱的紧,可一旦看到黑黢黢的骏马,好动的宝依就走不动道了。
家中清贫,为了在长安城安家,姜家近乎掏空了家用才买下永平坊的两进院。加上平日里画画所用的颜料也贵,养马更是万万不能的。因而,宝依只有等到爹爹回京述职时候,才有骑马的机会。
如今沈家不过是上门提亲,就送了家里两匹西域骏马,那以后嫁到沈家,岂不可以和她羡慕的贵女们一样,在马球场上挥杆打球了!
想到自己在马球场挥杆自如的身姿,宝依觉得嫁到沈家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宝依松开嫂嫂的手,走向嫩绿槐树下,抬起手轻轻摸着马背,马儿乖巧地垂着眼,不像爹爹的马见到她就给她一蹄:“嫂嫂,这马不怕我。”
可见沈家对小姑子还是重视的,余莺莺笑道:“寻常马儿见到陌生人多多少少都会受惊,看来沈家挑了最乖巧的两匹骏马。”
摸了摸另外一匹骏马,马儿仍未躲开,宝依顿时喜笑颜开:“嫂嫂也来摸摸,这马毛可柔顺了。”
余莺莺不敢摸,回眸看向厅堂里的站着笔直的府医,对她说起了正事,“沈夫人派了两名府医,说是要检查你的身体,就在厅堂里候着了,我们快去吧,莫要让沈家人等着急了。”
宝依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骏马,才跟着嫂嫂前往厅堂走去:“检查身体?我身体好得很。”
她每餐要吃两大碗饭,看都不用看,身子可结实着呢。
余莺莺右眼跳了跳,正色道:“高门大户都是这样的做派,十分讲究新媳的作风。”
宝依“哦”了一声,带着一番不解跟着嫂嫂拜见沈家来的两位府医。
府医是两名女医,沉默庄重,看着都是富有经验的大夫。
宝依收起一半笑容,朝两位女医叉手行礼。
见她礼数做得到位,两名女医挑不出刺来,于是放下高门对于平民的偏见,分别对宝依介绍完自己后,便问道:“能否去姜姑娘的卧房一看?”
沈家还真是讲究,宝依见嫂嫂朝她点头,便带着女医进了自己卧房。
其中一名女医闻了闻房中悬挂的荷包,瞧了瞧桌子地上和窗台的鲜花,又将床榻上的被褥和棉被看了一遍,方点头离开屋子,并带上了房门。
“请姑娘伸舌头。” 另外一名女医一面吩咐,一面给宝依把脉。
……
宝依只得依言。
“舌苔薄白、均匀分布,你的身体要比我见过的女娘们都健康。”
女医说话时终于带了点笑意,随即吩咐宝依站起来,安慰道:“姑娘不要怕,这只是沈家的要求罢了,姑娘听我的话照做便好。”
“好。”
向来胆大的宝依看到女医摸遍了自己全身上下,内心全然不知所措。
等一切结束之后,宝依战战兢兢,活活像把粉色晚霞从天边抢了过来,脸红了一大片。
女医看向宝依时的神情复杂,略带可怜。
大公子冷淡而不好女色,新媳只能借着同塌而睡的机会生育。可姜姑娘还是黄花大闺女,瞧着跟个小女孩一样,她得回去同主母说明此事才好。
回到汉白玉石狮子雄踞左右的沈府,两名女医快步前往主院向当家主母沈氏禀告。
沈氏正和侄女对弈,听到侍女通传有关姜家的事,立即放下手中的白棋子:“锦书,你先回去。”
沈锦书想起来就郁闷,表哥不过见了姜宝依一面,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还被老夫人点名看上了。
“姑姑,我去内间等着,等你们讲完了,我再出来可好?”
沈词并非沈氏所出,可她打心底里就期盼自己宠爱的侄女能嫁进沈家。
自己这个侄女既清楚自己心爱何人,也知道为了心爱的男子争取种种机会,一点也不像只会听从父母之命的自己。
要不是沈家有向皇室示好之意,面前赢了自己一子的锦书就会成为自己的儿媳。
可在这家中,沈氏事事都得听从老夫人,甚至于记在自己名下的大公子都不听话,事事都在违逆。
再怎么说,她都是沈仆射亲迎的妻子,可却得不到该有的尊重!想到这里,沈氏心里恨极,但在侄女面前,仍保持着该有的体面,担忧道:
“姑姑是怕你听到心里难过。与其这样,不如去外面看看宫中赏赐的牡丹花,你心情也好。”
沈锦书自是不愿意,撒娇道:“我在这里也能帮姑姑看看那女子怎么样。”
“老夫人看上的人,岂能有差。” 沈氏重重叹了口气,“如今上面正盯着沈家的一举一动,即便我亲自恳求嘉许纳姜姑娘为妾也不行。”
原本自己会嫁给嘉许表哥成亲为妻,可如今,这好事竟落到长着一双狐狸眼的姜宝依头上,沈锦书顿觉有无形的细针刺痛着自己的胳膊。
要是嘉许哥哥尚了荣华公主,自己也不会这么不甘心啊,哪怕做妾,她都是情愿的。可是,这件事却被有点姿色的姜宝依遇到了,沈锦书心里觉得好不晦气。
“姑姑,我才不会为一个不如我的女娘难过呢,我就在内间等着不出声,好不好?” 沈锦书靠在姑姑沈氏肩上,温声道。
对于这个有手段的侄女,沈氏自然答应:“好,我的锦书姑娘啊,快进去吧。”
沈锦书窈窈一笑,带着四名贴身侍女,翩翩然然走向内间,听着外面府医的禀告。
“回夫人,姜女娘身体健康,所用器具对身子都无大碍。至于生养之事,夫人放心,姜姑娘胸臀丰盈,未与人尝过禁事。只是……”
沈锦书的呼吸陡然停止。
“只是什么?” 沈氏问。
府医道:“只是奴婢看那女娘也不会伺候人,恐怕得教教她才好。”
沈氏知道她的意思,要获得皇家的信任,沈家不仅要娶姜氏之女,还要让姜娘子生出个儿子。
只不过,她倒是很期盼姜氏女最好嫁入府后别生出一儿半女,如此就能以她犯了七出之罪,丢给她休书一封。
那自己的侄女……就能得偿所愿了,思及此,沈氏不屑道:“姜姑娘出嫁,自有家人为其担忧此事,年轻人的事情就让年轻人自己去琢磨吧。”
一墙之外的话,让沈锦书不由得掐紧了手指,就连姑姑后半句所言都未听清。
侍女碧珠见自家姑娘的将手指掐得通红,忙用力掰开手指,忧心道:“姑娘,大公子院里只有一个侍女,就连祭酒大人家的女娘都未瞧得上,可见再美貌女子的女娘也入不了公子的眼。姜姑娘就算嫁进沈家,再怎么使手段,公子也瞧不上呢。再说了,大公子可非常讨厌耍手段的女娘。”
沈锦书松开了手,可眉头依旧紧锁,一点儿都听不进去侍女的宽慰。
为宽主子的心,碧珠只好说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秘密:“我听说三姑娘说,平王的侍女炫耀自己伺候的主子在床上手段高明,结果第二日,那个妾被误以为此前与人通/奸,被淹入水笼。就姜娘子那个模样,要是有一点主动,恐怕大公子也会误会姜姑娘。所以啊,姑娘安心。”
沈锦书的眉头这才松开,看向侍女的眼神也多了一分考究。
等云母纱绣成的隔帘外少了府医的声音,沈锦书款款走出。见侄女脸色如常,沈氏松了口气:“府医走了。锦书,来陪姑姑继续下完这盘棋。”
沈锦书看了看门外消失不久的身影,愧然说道:“姑母,我才想起来嘉许哥哥找我有事,我得走了。明日我来陪姑姑好不好?”
对于能帮自己看住养子的侄女,沈氏有着无尽的包容,“好,快点去吧,可别让我一个做长辈的坏了你的大事。”
沈锦书福了福身,跟上了离去的府医。
好在府医们走得不快,沈锦书指着左边的女府医,吩咐道:“碧妆,带蒋女医来我院子,就说我这几日头疼。”
名叫碧妆的侍女道了声“好,” 立马上前叫住蒋女医。
碧珠不解:“姑娘又犯头疼了?” 说着就要拿起牡丹花样的幂篱给自家姑娘戴上。
沈锦书瞥了她一眼,挥手道:“我今日心情好,不用戴了。”
今日落日与余晖交相辉映,美如画卷,这一路合该好好欣赏。
有骏马可骑的宝依,今日格外高兴。
她骑马去常家叫来小满,两人从坊尾骑到坊首,又从坊首骑回了家,路上赏着春晖,好不逍遥自在。
听闻沈家提亲,街坊邻居们笑呵呵地凑到一起,有人说:“我就说宝依姑娘有福气,你看看,这不就被沈家看上了。沈家那可是皇亲国戚,我们这些人哪有这样的福气。”
“哎,就是你,上次还说宝依姑娘和一个俊俏的郎君眉来眼去,一点福气也没有呢。”
“哎呀,” 被指责的人生气道:“我说的话,你们也信啊。还不是你们愿意相信,个个一传十,十传百的。”
也不知道谁插嘴道:“要我说啊,即便姜姑娘有这样的好模样,嫁到高门大户的沈家,恐怕要遭不少罪喽。”
“呸,简直瞎说八道!”
余莺莺听到街坊们谈起小姑子,提起扫箸就打开门挥走看热闹的邻居,提声说道:“我家宝依可是享福的命!”
余莺莺:我家宝依是享福的命!我看谁说要遭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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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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