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应安临时改了主意,没直接进入枕经堂,而是问跟着的两个丫鬟:“枕经堂的掌柜和伙计认识你们吗?”
两人不明所以,但作为周应安的大丫鬟,她们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因此不约而同的摇头。
周应安似放下心来,“那就好,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两人齐齐点头。
周应安没下车,让车夫驾车前行一段距离,将马车停在街尾,下车带着两个丫鬟步行进了枕经堂。
书铺里的生意比看上去的更好。周应安发现进来的人有许多并不走向书架挑选,而是直接问掌柜,“我要的书来了吗?”
掌柜大多数看一眼就知道对方要什么书,从柜台下面拿出来,对方查看无误,便迅速给钱结账走人。便是偶尔来一个掌柜不记得对方具体要什么书的,只要对方说了名字,掌柜核对账本,很快也能对上号。
光看个大概流程,周应安就知道了,这些应该是熟客,走的是预订的路子,看起来掌柜的业务特别熟练。
周应安又挑了一阵书,拿到柜台结账。发现掌柜的换了一本账本,收钱记账,末了还和和气气的对周应安说:“公子慢走。”
周应安点点头,踌躇一下,还环视一圈,看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才小声问:“掌柜的,之前那些人买的是什么书?就是你从柜台下直接拿出来那种,我也想要。”
掌柜的狐疑看了周应安一眼,见面生,笑着说:“哦,那些都是附近几个书院的学生,因和小的熟了,他们想要的书快卖光了,会嘱咐小的先给他们留着。都是些科举相关的紧俏书籍。”
周应安语气略带失望,还特地压低了几分,她学不会惟妙惟肖的男声,但这么一压嗓子,不伦不类的,意外有些像变声期的少年男子,“这样啊,那我去别的书铺问问。至于你这里偷偷卖的什么书,我自会使人去打听,若是你诳我,看不补找人砸了你的店!”
掌柜见周应安长相风流俊美,从穿戴来看出身富贵人家,小小年纪带着两个俏丫鬟,正是他的潜在大客户。而且京城里,一块门匾砸下来都能砸几个贵人,做生意还是讲究和气生财。
掌柜的姓胡,在王夫人手底下做事,背靠英国公府,以前倒是不惧威胁。但昨日,国公府突然派人传话,告诉他这间铺子拨给了国公府那个病恹恹的二小姐,让他谨慎当差,还嘱咐他别换了主子就对国公夫人不敬。
胡掌柜当即听出弦外之音,保证日后依旧忠于国公夫人。
现在铺子刚换人的第一天遇到这么个纨绔公子,胡掌柜不愿生事,寻了个无人上前结账的空,低声说:“公子勿怪,原不是我不想告知公子,实在是这些书都已经卖出去了,没有现成的。公子想要,先交定金,三日之后打发人来取就是。”
周应安冷哼一声,“我哪有那个时间等你三日,你这是什么书,值多少钱?我给你加钱,你先卖给我。”
这种纨绔的钱是最好赚的,胡掌柜取出几本卖得最好的,交到周应安手中,“这些都是最时新的话本子,供不应求。原是别的客人预订的,小的实在不好擅自做主匀给公子。若是公子以后要买书方便,可以留下名号,日后有了新话本,小的打发人给公子送去。”
胡掌柜这里并不是真的没货了,这书定价高,销量好,他有多的备货。这一番说辞只为想打听眼前这位是哪家的公子。
周应安随手翻看,嚯,这不就是古代小黄文么?不过其中偶尔还有插话,画面之露骨,都超过周应安在现代时偶然看到的小漫画了。
小黄书加上避火图的结合体,难怪生意那么好,而且这些小黄书都没入公账。铺子用自己的,不需要场地费,甚至自己还付给胡掌柜一份工钱,真是一本万利。
周应安语气嚣张,“这书我要了,我给你两倍价钱,你让对方把书让给我。”
胡掌柜依旧满脸难色。周应安语气更加嚣张,“三倍!”
胡掌柜早就动心了,见周应安这么沉不住气,想着榨更多钱来,一时没答。
周应安转头就走。
走出不过两步,胡掌柜连忙将周应安叫住。周应安笑道:“掌柜的做生意诚信为本,我就不为难掌柜的,这书我不要了。”
胡掌柜连忙赔笑:“我想起来了,因这书要的人多,我去印书馆进货的时候见到有余量,就多买了几册回来,并不影响我给之前的客人留的。都怪我记性不好,公子勿怪。”
周应安道:“我求着你卖的时候你拿乔,现在我却不能给你三倍价格了。市价多少我给你多少,愿意就成交,不愿意就算了。”
胡掌柜丝毫没觉得冒犯,依旧笑眯眯的,很有一个生意人的素质,“原是我记错了才让公子误会,不敢收公子高价。”
边说边包了五册书递给周应安,“因插画的雕版贵,这书原比市价贵一些,六百钱一册,这五册买的最好的我都让给公子,一共三两银子。公子看客使得?”
有插话的书确实贵一些,但这书里的插话直接用的避火图的雕版,没有另画另雕。市面上的普通书几十到一百多文不等,这话本胡掌柜平时两百多文也卖,三百多文也卖,总归是挣钱的。现在依旧收了周应安两倍的钱。
周应安今日翻了账本,知道上账的书约莫八十至一百五十钱之间,这书翻一倍也值不了六百钱。
但她并不拆穿,粗声说:“包起来吧。”
胡掌柜喜滋滋的收了钱,周应安依旧没走,道:“掌柜给我开单。”
这个时代做买卖也有类似收据一样的东西,称之为凭或者单。
但这种带插图的话本子买的人大都不声张,几乎没人让开单据。
胡掌柜眼睛一转,笑道:“若不,我在凭证上写四书五经?”
周应安道:“不必,这是我替我大哥买的,还找他报销银子呢,他就喜欢这些,你写四书五经,他该不给钱了。”
不少贵族公子面上看着端方,私下确然会托人买这些不正经的话本子。但胡掌柜并不放心,一番交涉下来,到底是开成了五经。
胡掌柜为人仔细,还想在数量上开成二十册,这样数量和价格更对应得上,但周应安说什么都不同意了:“这可不成,你这样开,大哥不给我钱是小事,他该怀疑我私下昧他的书了。”
最终周应安将三两银子买了五册书的单据收入袋中,刚想出门,就从一个陌生男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语气轻佻,“听闻朱兄明日要去英国公府相看,也不知道那周二姑娘长得怎么样?这么多年竟然没几个人见过,别是丑得不能见人,才托病不出门吧?”
翠影和翠蝶脸色大变。被分到春晖园,她们出门的机会也不多。但是作为勋贵人家的丫鬟,知道维护主家的利益,正要上前分辩,被周应安一个眼神制止了。两人刚被敲打过,都忍住了没吭声。
说话的年轻男子生得牛高马大,名叫朱恒,是勇毅侯府的庶子。
这个年代的庶女在说亲的时候时常被人挑出身,而庶子则是只看本事。
朱恒出身本就是勋贵之家,家中嫡兄病恹恹的,他虽是庶出,却是勇毅侯最喜欢的孩子,又在一帮亲友子弟中是武艺最高的,平时听到的只有夸奖和奉承。久而久之,朱恒难免觉除了庶出的身份,自己简直是天下第一流的人才,就是周家嫡女自己也配得。
英国公让他与一个背负病弱之名的庶女相看,不是侮辱人吗?虽然因英国公实权在握,朱恒会应下这门亲事,却对那传说中的周家庶女有了几分不喜。
朱恒语带轻蔑:“一个庶女而已,若是长得有几分颜色,又是个识趣的,便给她几分体面。若是不识好歹,放在后院便是。罗兄倒是已经娶妻,耽误你去看你的云意姑娘了吗?怎么样,和你的云意试过话本子上的新招式没?”说着,大踏步跨进枕经堂,一边大声问:“胡掌柜,我的新书到了没?”一边不经意的将目光落在周应安身上。
因为对方提到自己,周应安不动声色的多打量了朱恒一眼。
对方生得人高马大,五官倒是不丑,若是欣赏硬汉类的长相,也称得上一句好看。但配上方才那些发言,就让人觉得猥琐了。
朱恒年方弱冠,一身牛劲就爱往女人身上使。今日见到这个漂亮得耀眼的少年,突然就暗中和他房中通房比起来,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更要美上许多。
周应安抱着新买的书,要出书铺便要朱恒身旁经过,将要擦身而过时,朱恒鬼使神差的撞了过来。“这位公子,我看你面善,不如交个朋友,一起去望春楼瞧瞧新来的花魁如何?我请客。”
对方的眼神在周应安身上乱扫,令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周应安连忙跳着躲开,活像生怕被脏东西沾上一般,“请让一让。”她倒是想破口大骂,但武力值肯定不如对方,只能想着惹不起躲得起。
朱恒却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伸手就要往周应安肩上搭,“都来枕经堂买书了,装什么正经?”
朱恒倒没有一见面就想着按着眼前这美少年做那断袖之事,毕竟瞧这少年衣裳料子,也知道非富即贵。摸不清对方底细,朱恒不至于强来。
只是这少年长得实在是美得令他心痒,就想着调戏调戏。若是将来你情我愿,朱恒也愿意尝尝男子的滋味。
周应安心中闪过一丝厌恶,又往旁边一躲。同时难掩心中惊骇。
这群人口中不干不净的说什么英国公府二姑娘,显然就是自己。前两日,嫡母才让她与工部尚书之子相看,怎么明日又要和这个公猪一样的男人相亲?
周应安反应不可谓不敏捷,但她到底只是个坚持练了几年瑜伽的小姑娘,怎么避得开这又高又壮的练武之人有心轻薄。眼看已经躲不开咸猪手,周应安一咬牙,操起柜台上的茶壶就要往前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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