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罗敷令

春光和煦,街巷熙攘。

几辆八驾的马车不间断地从东大街驶过,行人为了避让纷纷挤到两侧,可不知为何,最后一辆马车竟又悄然慢下来,怕被撞到的人们不敢动,生怕它突然加速。

“堂姐,那马车好华丽。”郑芳菲下意识呢喃了句,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憧憬。

反观荆微骊,目色淡然,没什么起伏:“荷京之中勋爵遍地,陛下虽年少却宽厚仁慈,每到除夕、中秋就喜欢赐马车。”

解释完这些,她又扯扯小堂妹的袖子,指向偏道另一侧的小巷,神秘兮兮地说:“走吧,我带你去开开眼。”

郑芳菲小幅度地点头,带了点女娃娃的矜持羞涩,又不乏面对未知的期待。

“是那天的漂亮姐姐!”

这时,一声稚气未脱的欢语平地而起,还带了点奶娃娃才有的欢快和惊喜。

循着声音看去,荆微骊才发觉竟然是之前遇着的裴家兄妹。

裴少戈看清是她显然也是意外的,但更让他愁肠难解的,还得是身侧这个刚抓住手又没拦住嘴的奶娃娃。

他幽怨地叹气。阿檀啊阿檀,你真是我亲妹吗。

自知小妹失礼,他无奈上前:“舍妹年幼,惊扰了荆三姑娘,望三姑娘海涵。”

说罢,略带寒气的目光又朝那个嘴上没锁的小丫头看去。

裴檀扭头,也不管在后来想拽住她的兄长,一溜烟地就在荆微骊面前站定,忽闪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地说:“姐姐你好漂亮啊,跟仙女似的。”

被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孩夸漂亮,荆微骊的心都软了。

她素来看重外貌,自尊心又强,平日里听见有人夸她可比涨了月钱还要欣喜,更别说夸她的还是京城第一贵公子裴少戈的妹妹。

果然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就是有眼光。

她美滋滋地笑笑,在心中如是想。

她抬手,取下发髻中的一支玉簪子,递到了女娃娃的面前,笑吟吟道:“你都这么夸姐姐了,姐姐自然得对你好点不是?这个,算作礼物。”

裴檀眼睛一亮,可不等张嘴客气两声,肩膀处就一沉,再抬头,果然是自家兄长正牢牢禁锢住她,就跟生怕她再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般。

哼,年纪大了就是麻烦。

她皱眉,当即听见裴少戈出言:“我替阿檀谢过三姑娘,但这簪子万万不可。”

荆微骊笑笑,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只是一支簪子而已,有何不可。再说了,这是我要送给令妹的,裴公子怎么说也要问过她的意见不是吗?”

被她的话噎住,裴少戈有些无奈。

他怎么敢问呢。

果不其然,荆微骊话音刚落,两眼放光的裴檀就按耐不住地说:“哥哥,这是漂亮姐姐送给我的,我不能要吗?”

她仰着小小的脑袋,大眼睛似清澈泉底的黑曜石,眨了又眨,为了博取自家兄长的心软,好抿着唇瓣撒娇。

裴少戈更为难了。

他深知这丫头的脾气,若是今日在这儿不给她面子,等会到家他定是没个清闲。可要是当街让她收了人家姑娘的簪子,还不知道会引来怎样的轩然大波。

真是……两头都走不通啊。

咻然,他的脑中闪过一瞬的白光,登时便有了主意。

手掌握成拳头,虚置在唇边,他一本正经道:“既然是荆三姑娘的好意,若是我强行推脱,岂不是拂了三姑娘的面子,既如此,那便收下吧。”

小裴檀欢呼一下,肉乎乎的小脸盈着嫣然笑意,接过簪子后还又郑重其事地冲荆微骊道谢。虽然有些娇纵傲气,但骨子里的谈吐教养骗不了人,这孩子是被家里人悉心养着的,且决计不是周家养女儿的那种浮于表面的娇宠无道。

越看越喜欢,荆微骊不自觉就想起了那个远在京郊庄子里的四弟弟。

细细想来,自从几年前把他送走,他们便再也不曾见过了,那时候他还是个不爱说话,一张嘴就结巴的小豆丁,现在应该也很高了吧?

但肯定没有裴家的这个小妹妹生得粉雕玉琢,讨人喜欢。

想得正入神,耳边又响起小女娃的声音。

“漂亮姐姐,你要不要嫁给我哥哥啊?”

残风掠起浮沙,周遭忽然寂静无声。

死一般的诡异气氛升腾,裴檀皱皱眉头,圆眸一转:“虽然我哥哥傻乎乎的,但好歹长了一张不错的皮囊,漂亮姐姐你别嫌弃啊?”

荆微骊哪里敢说话啊。

她错愕地懵在原地,满是不知所措。

裴少戈的反应更为迅速,一把抱起这位热衷给自己惹麻烦的小祖宗,不顾她胡乱甩胳膊的抗拒,死死用手捂住她的嘴,连连低头道歉:“阿檀年纪小乱说话,三姑娘切勿放在心上,我回去定好好说教。告辞。”

囫囵地丢出话,也顾不上听荆微骊的反应,他急匆匆地逃离了。

而后者则还驻在原地,默默歪头苦恼。

真是奇怪,明明上次见面她还因为裴少戈那张人神共愤的谪仙面庞而心脏悸动,可为什么这次不仅异常平静,尤其在听见裴檀那么说时,还有些惶恐。

奇怪,这可太奇怪了。

秀致的眉心锁成了一团,悄然凝成了“川”字纹,艳而不媚的精致面容呈出荫云。

她没有忘记起初做预知梦时的念头,那时候她可是盘算着尽可能地同裴少戈扯上关系啊,可现在也才过去不到两个月,可她心里头的指向却早已经偏航。

“堂姐?”身后的郑芳菲低声喊了喊她。

迅速收回思绪,荆微骊朝她看过去,回了个让其安心的笑:“没事,只是小孩子的无心之言。”

狂奔了十几息,裴少戈终于大口喘着气将臂弯里的小姑娘放下来。

裴檀还满脸不爽:“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气都没喘匀,裴少戈就开始讲道理:“哪有你这样的,方才冲人家说的什么浑话。”

“这有什么,”小手在胸前一抄,裴檀凶巴巴地哼道:“还不是哥哥你太没用了,靠你自己根本给我找不到漂亮又温柔的嫂子,我只能靠自己咯。”

“你这丫头……”

“裴少戈?”

话没说完,就被巷口不远处的一道打招呼断开。

他条件反射地抬头,入眼便瞧见年轻女子一袭红裙,手里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唇角还沾了点油光,显然是刚吃完什么。

心脏猛一紧,他干巴巴地回道:“好久不见。”

照缨挑挑眉,淡然自若地又啃起鸡腿,视线冷冷地在裴檀身上扫过,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冰冷,小家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着急忙慌地躲到兄长的后面。

还不忘冲她做个鬼脸。

裴少戈叹气:“你别在意,她就这个不受管的脾气。”

“我知道,”照缨朝他笑笑,笑得随意又敷衍:“毕竟你小时候不也是这种不牢靠的模样吗,现在不也成了玉树临风的大理寺少卿。”

“我……”

“行了,寒暄结束,我走了。”懒得听他再说些又干又馊的话,咬下鸡腿的最后一口肉,她飒爽地一扬下颌。

裴少戈急了:“等等!”

照缨回首:“裴少卿还有事?”

故作镇定地清清嗓子,他试探地问:“樊封呢?我好像许久未曾见着他了。”

转了下瞳仁,照缨动笑得像狐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裴少戈摊手,顺着她的话茬接下去:“怎么说也认识快十年了,怎么,这点交情都没有?”

最怵他提及以前的事,眉尾一颤,照缨赶忙说清,以求他速速闭嘴:“王爷这几天日日都去灵阑寺,也不知道在拜啥,裴少卿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转告吗?”

“没……就是随口一问。”裴少卿在心底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小丫头想来是烦了,一个劲儿地扯他的衣袍,还小声地催促他赶紧回家。

可她越是如此,裴少戈的心思就越酸涩,几句话哽在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就这样不上不下地折磨着他。

其实,重要的话不是没有,只是想诉说的人不是他罢了。

没有再管他的纠结,照缨回敬给小裴檀一个鬼脸,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凝视着她逐渐看不清的背影,裴少戈咬紧了下唇。总觉得耳边的风势更加苍凉,不仅身上凉,心里最柔软的那处更凉。

不知为何,当年的记忆再次翻涌上来,那夜的月亮被血染红,高挂的牌匾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狂徒踩成好多碎块。

院墙之内,尽是没了气息的尸首。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尸横遍野,不计其数。

年幼的少女被生父喂下假死药,躺在尸山堆里才逃过一劫。

可那假死药是至暴至烈的物件,当他和樊封赶到的时候,虽然假死的药效过去,可少女却高烧不退危在旦夕。

从那天起,这世上少了一个天资聪慧的烂漫少女,多了个一心复仇的痴儿。

当年未曾送出荷包再也见不了光,被他锁进柜子里整整十年。

荷包上锈了鸳鸯,是他亲手绣的,可被小针扎破的伤口也成了再不能言说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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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剧情、人物有关的高互动评论优先!

(顺带问问,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剧或者番推荐啊,开始剧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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