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中心副主任郑环,专门负责和公安系统对接,专注于司法亲子鉴定,每次到她出马,就肯定是有案子来了。
按照规定,县级以上的公安机关都有法医,但法医人数少任务重,加上有的当事人会对公安机关的鉴定结果表示质疑,所以偶尔会需要第三方机构介入。
今天中午郑主任接到榕县公安局的电话,说他们破获了一桩拐卖儿童的案子,解救出了十几个被拐卖的儿童,需要DNA鉴定确认孩子的生身父母,请他们过去帮忙。
司法鉴定需要两名鉴定师同时在场取样并签字,于是桑落酒便作为郑主任的助手,一起驱车从市区赶往榕县。
车开到半路,桑落酒接到桑萝的电话,得知父母已经回去,便道:“也该回去了,现在正好是春榨的时候。”
顿了顿,她又问:“东岩哥也回去了?”
桑萝那边的呼吸好像停了一下,然后低低的嗯了声,桑落酒接着问:“魏家知道你跟东岩哥的关系吗?同意吗?如果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陶东岩跟桑萝的关系怎么说呢,说复杂其实很简单,就是两情相悦,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包括家人在内都已经默认他们是一对,她早就做好准备随时改口叫姐夫了。
但说简单,其实又没那么简单,因为桑萝的身份变了,变得让孤儿陶东岩觉得她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
“东岩哥家里没别人了,读书呢就只读完九年义务教育,以前还能说是爸爸的徒弟,娶你也没差什么,只要咱家乐意就行,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桑落酒低声说道,“魏家不会同意的。”
如果换一个人,不是他们知根知底的陶东岩,是另一个同样条件的人,桑家也不会同意的。
桑萝听了她的话,嗯了声,“但是我会尽量争取。”
“我主要怕东岩哥退缩,男人啊......”桑落酒叹气,“都很要面子的!”
她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引得正在开车的郑主任侧头看过来,满脸都是揶揄的笑意。
桑落酒瞥见她的表情,忍不住缩着脖子有点赧然,刚想说话,就听见那边的桑萝叫了声妈。
紧接着她听见桑萝问她:“阿鲤,我、我妈妈让我问你......今晚过来吃饭吗?我让......”
“不了,我跟主任现在正在去榕县的路上呢,那边有个司法鉴定要取检材。”桑落酒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但声音还是原来那样,“等下次有机会吧。”
桑萝不会勉强她,嗯了声,道:“等我有空了去看你。”
“好啊。”桑落酒应下,很快就结束了电话。
郑主任这时扭头看她一眼,调侃道:“你连恋爱都没谈,就知道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了?”
桑落酒撇撇嘴角,“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道么。”
郑主任笑了声,接着她的话道:“我听说昨天下班你被陌生人缠住了?还哭了?怎么回事啊。”
桑落酒哦了声,将桑萝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郑主任听完恍然大悟,“原来你刚才说的魏家,就是那个魏家啊?”
“是啊,就是他家。”桑落酒耸耸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肩膀塌着。
郑主任眉头一挑,“怎么,你不高兴?”
“不高兴啊。”桑落酒大方地承认,觉得自己这点小心眼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示人的,“原来是我一个人的姐姐,现在要分给别人,怎么可能高兴。”
这还是小孩子心思呐,郑主任觉得好笑,“按你说的说法,应该是你多个哥哥才对吧?”
“谁是我哥哥?我才没有哥哥!”桑落酒气哼哼的,鼓着腮帮子,噗噗吐气。
“怎么气得跟河豚似的。”郑主任终于笑出声来,摇摇头,“等过段时间你就能接受现实了,时间会抹平一切。”
桑落酒扁扁嘴,又想起昨晚魏桢跟桑萝头靠头低声说话的身影,心情立刻变得不美丽起来。
不过好在她也没能纠结太久,因为榕县公安局到了。
此时大概是下午三点过一刻左右,公安局门口停了不少车辆,也聚了不少人,桑落酒从车窗内看出去,还看见有扛着摄像机和拿着话筒的媒体。
“看来这次案子挺大啊?”她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跟郑主任说话。
“那当然,十几个孩子,就是十几个家庭。”郑主任停好车,嘱咐她记得拿好东西。
提着箱子,俩人跟来采访的记者擦肩而过,走进了公安局大门,刚进去,就看见一个很年轻的青年警官迎过来,热情地寒暄道:“郑主任,辛苦你们跑这趟了。”
“哪里哪里,你们才是真辛苦,做了件大好事啊。”郑主任笑眯眯地同他握手,又指了指桑落酒,“这是我们中心的小桑,小桑,这是榕县刑警大队的陈副队长。”
两边又互相握手寒暄了两句,然后郑主任跟桑落酒先去做准备工作,然后在接待室见到了这次被解救出来的那些孩子。
这些孩子里,最大的大概**岁,小的也才四五岁,不管男孩女孩,每个都很瘦,所以头也显得比较大,有的眼睛里还有点好奇,但更多的是害怕和死气沉沉。
听陈副队长说这些孩子是他们在查一个职业乞丐团伙时抓到的,“起因是过年的时候很冷,冻死了两个孩子,被市民发现,然后报警,他们就带着这些孩子跑到外地去,我们跟外地的警方联合办案,这才找到那伙人。”
抓到以后一问,这些孩子全都是被他们拐来的。
“大部分都不是榕县的孩子,还要等DNA检测结果出来之后,才能找到他们的亲生父母。”陈副队长最后道。
桑落酒听完,忍不住唏嘘,又不免想到桑萝。
如果当年爸妈不是一时的不忍心,上前带走了小桑萝,说不定她也会被人拐走,然后沦落成这样的小乞丐,想想就可怕。
“这些人真应该下地狱。”她嘟囔道。
“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赶紧来帮忙取样。”郑主任这时回头喊了一声,桑落酒连忙戴好手套过去帮忙。
下午三点,淮京酒店的午市已经打烊,酒店的副总、首席侍酒师魏桢出现在员工休息室,击了两下掌,“大家注意,三点半有侍酒课程培训,非特殊情况,不许缺席。”
说完转身就走了,他要去做一些准备。
魏桢喜欢酒,不管是葡萄酒还是烈性酒、鸡尾酒,又或者是传统的白酒黄酒和花果酒,他都喜欢,并且沉迷于其中,乐此不疲。
他记得人生第一次喝到酒,也是在爷爷葬礼后的那场丧宴上,他在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得到了一杯白葡萄酒,那是一杯来自卢瓦尔河谷的长相思,柠檬黄略带微绿的酒液散发着柑橘和青草的香味,味道芳香清爽,回味悠长,第一次喝酒的他立刻就被俘虏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妙的饮料!
连名字长相思都如此迷人!
他从此在喜欢葡萄酒的路上越走越远,对此魏礼云和魏太太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小酌怡情,更何况,作为魏家的继承人,以后肯定是有很多应酬的,连酒都不会喝,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魏桢会喜欢酒喜欢到在十六岁就一意孤行地跳级并且出国留学,国家当然是选择属于葡萄酒老世界的法国,在波尔多大学读书的七年里,他取得了生物学学士和酿酒师文凭,然后回国入职京淮酒店,二十四岁就通过了高级侍酒师认证,成为京淮酒店的首席侍酒师。
魏礼云觉得是时候让儿子逐渐接手自己的位置了,他也好早日退休,专心于寻找女儿这件事,但魏桢的答复却让他震惊。
“我想做我真正喜欢的事,爸爸,我讨厌那种每天开会、批复文件喝应酬的公式化生活,我想要开一个酒馆,每天看着客人品尝我喜欢的酒,然后跟我说你推荐的酒真好。”
“可是你是我的儿子,注定要过这样的生活,不可能真的轻松。”
“姐姐会回来的,实在不行,还有职业经理人,退一万步,我接受联姻。”
“你是想气死我!”
以上,是父子俩数次谈话的只要内容的精华版,最后一次是魏礼云因为胃出血住院,对话里多了两句:
“给你几年时间,三十岁,如果到三十岁,还没有确定继承人,你必须回来。”
“......好。”
然后在他的二十九岁,上天送给他一份大礼,他的姐姐回来了,并且谢天谢地,据说她很有商业天赋,她的养父母家还是开酒厂的,听说她家的酒很棒。
而昨晚喝过的花雕,的确是上乘佳酿。
这让他的心情在今天一天都保持着轻松愉悦,看什么都很顺眼,甚至连看到有参加培训的服务员练习倒酒时没有将酒标对准客人,他都没有皱眉,只是温和地纠正过来,然后说了句:“如果你连最基本的侍酒流程都无法做好,就只能一直是服务员,连助理侍酒师的职位都无法给你。”
四十分钟后,培训练习结束,酒店也开始进入晚市的准备工作中,魏桢准备走了。
“你今天心情很不错?”酒水总监李诗跟他一起往外走,边走边调侃的笑道。
魏桢理了理西服的袖子,语气轻快,“是啊,我姐姐回家了,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李诗一怔,魏家大小姐找回来了?听说找了二十多年,竟然真的找到了?
对于魏家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对于魏氏的员工来说,这更像一场战争的开始。
魏氏一下子就有了两个适龄的继承人,那魏总是不是会放弃一直不肯进公司的魏桢,转而培养找回来的女儿?
没有人知道父子俩曾经的数次谈话,更不知道桑萝到底性情、资质如何,消息一传出,人心便浮动起来。
“这样也好,可以趁机观察观察。”魏礼云接到魏桢的电话后,语气平淡地应了声,然后道,“你找人查一下昨天跟着你桑家伯父过来的那个小伙子,我看他和你姐姐关系不比寻常。”
魏桢应了声好,又劝:“爸,您最好不要插手姐姐的私事,她会很反感。”
“我知道,就是查查,心里有数才不慌。”魏礼云答应道,又说有会要开,挂断了电话。
黑色保时捷离开繁华的市中心,向省医院的方向疾驰,七拐八拐进入一座安静的广场,然后他下车,将司机打发走,独自走进一条小巷。
已经布满岁月痕迹的砖墙缝隙有绿色的小草刚刚伸出头,屋檐下挂着一对四大美人图灯笼,门边竖招牌,用飘逸的行楷写着“沉醉”二字。
他推开雕花木门走进去,绕过一道窄窄的影壁,视线豁然开朗,正在吧台检查酒水的江东见到他便招呼道:“师父,您来啦。”
魏桢点点头,上了二楼,将西服外套脱下挂好,祖母绿的袖扣也一并摘下,袖子卷起,围裙在腰间勾勒出男人细窄的腰线。
夜幕降临,京淮酒店迎来一批批客人,侍酒师们注意着每一个走进餐厅的客人,赶不赶时间?开心还是低落?是商务宴请还是家庭聚会或是其他?对每一个问题的判断,都会影响他们为客人推荐的酒水。
沉醉酒馆则轻松多了,魏桢站在吧台后面,笑眯眯地同客人们打招呼,“欢迎光临。”
门外,桑落酒仰头看着四大美人灯笼,好奇地问徐薇:“这里真的是酒馆,不是私房菜?”
阿鲤:我是不是可以去吃大户了:)
魏桢:……也不是不可以,你叫哥哥的话。
阿鲤:???天没黑就睡着了,你真是看老了啊=_=
魏桢:[微笑.jpg]
碎碎念:
有人问姐姐做什么的……当然是继续继承家业啊:)
别说跟工作走不回魏家这种话……这个前提是她给人打工,她乐意继续这份工作,但原来在酒厂,她就是当继承人培养的,跟普通打工人不一样,不被魏家找到那就一辈子是桑家的女儿,但是被找到了……魏家愿意她不回去留在酒厂吗,桑家长辈又真的同意吗……阿鲤还有爷爷奶奶呢,让爷爷看着酒厂实际上改姓这是不是也太什么了:)
而且都是继承家业,选择更大的魏氏还是小酒厂,不用说的吧[狗头]
别问,问就是酒厂是阿鲤的嫁妆,文案有写[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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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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