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堂连夜灯火通明,除了管事的一直在院子里守候外,闻管家和园中大夫一直在房中时刻观察针灸后闻不疑的情况,闻不疑趴在枕头上,额头薄汗现在已经变成豆大的汗珠,管家用绵帛擦拭着汗,大夫用刚蒸好的草药碾成糊堵住刚拔除针的针眼,打算用这种快速直接的法子祛除闻不疑身上的寒气。
一夜忙乱,第二日闻不疑睁眼看到的就是闻管家支在小几上熟睡和园中大夫坐在脚凳上靠在床榻边休息的样子。
闻不疑想要起身,可一夜的散寒令身子乏力,反倒是惊动了正在熟睡的两位老人。
“四爷莫动,等我将您后背上的草药除去,”大夫仔细查看闻不疑后背,闻管家则在旁忙帮,“昨日我通过针孔强行用药虽然已经祛除了寒气,但这个法子实在太过霸道,还是要辅佐以药浴才能缓解些身体的损伤,旁边已经叫人准备好了汤浴,您还是先去沐浴为上。”
“帮我准备车马,今日我要和夫人一同回岳家,还烦请大夫跟着我去。”
闻不疑起身去沐浴的时候,吩咐闻管家准备车马,闻官家听完一愣,随即恢复神情。
“昨儿夫人不是才从徐老爷家回来?今日竟又是要去吗?”
“我已命人准备好和离书,今日我是去和离的。”
闻不疑一句话令管家和大夫都呆在原地,二人面面相觑感到不可置信。
闻不疑沐浴后一进入到寝室内,抬眼就看到闻不凝坐在外间,一旁放着的茶水一看就是纹丝未动,对方眼底愠怒盯着自己。
“你要和徐家堂妹和离?”
“是。”
“可是徐家堂妹哪里做的不好惹得你生气?”
“音音自打嫁入闻九园每日打理园中事物,对我更是照顾仔细,并无任何不妥。”
“那为何要和离?”
“我寿恐不能久,不想拖累一个女儿家。”
“你身子赵太医说过只要仔细调养可保知天命无虞,音音不会那等浅薄。”
“二哥难道真的不知道我为何要和离?”
闻不疑站在房中,铿锵有力反问出这句话,直达心底的透彻终于让他在这一刻放松下来,坦荡的问出闻不凝早就有答案的问题。
“可与徐家堂妹商议过?”
“我与音音已经商量好。”
“和离后作何打算?”
“半生执着,一世荒唐,待凌峰毒解,一副车马,江南了此余生。”
闻不凝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幼弟,明明已经在战场上经历过淬炼,在刀山血海中都拼出了一条路,可却被无形刀刀刀伤到要害,自古大富大贵人家出情种,可闻不凝并不想这个情种出在闻家子孙中。
“既要和离,大哥身份特殊不便出面,家中没有长辈终究不妥,你既已下定决心,还是我这个二哥充当长辈角色,陪你走一遭。”
闻不疑从儿时闯祸开始都是闻不凝给自己善后,每每闻不尤请了家法也都是闻不凝偷偷暗中给跪在祠堂的闻不疑送药和吃食,没成想到头来终究还是闻不凝又陪着自己去徐家和离。
车马备好,如今既然打算和离,自然男女分乘,徐音音今日打扮的与常日里并无不同,神色也没有那般让闻不凝猜测的忧伤,这倒让闻不凝心中好受了些,毕竟在闻不凝以为是闻不疑对不起人家在先,要是徐家堂妹因为此事被人轻怠了去,一切也都是闻家的错。
和离过程顺利的出乎闻不凝意料,徐家老爷夫人居然全程未发表一言,只是在最后闻不疑说那些聘礼再添些田产铺子给徐音音权当赔罪的时候才百般推辞,最后在闻不疑的坚持下才同意留下当初的聘礼,可那些额外的田产铺子全部拒绝,只说要是再这般那就只能不同意二人的和离。
大晋自立朝开始夫妇和离从来没有这般场景,不但没有面红耳赤的争论推诿,反倒是相互推让生怕占了对方一丝一毫便宜,虽然徐闻两家有亲,可和气过了头的情况自然惹的闻不凝怀疑,虽然面上不显,但已经做好了让闻家死士私底下去查查真正原因的打算。
徐音音和闻不疑在和离书上签完字闻家兄弟就和徐家二老告别,徐音音还亲自将人送到了二门处,这场景哪里像是刚刚和离的夫妇,简直和送妻子回岳家的寻常夫妻。
闻不尤是在下朝后才得知闻不疑和徐音音和离的消息,还穿着官袍就赶到了闻九园,本来闻家家主的气势就已经足以威慑周围人,现在官袍加身,五丈之内闻九园的下人们都开始战战兢兢。
“我闻家从来没有出过休妻和离的事情,闻家家风严谨,怎容的你这般任性胡为,闻不疑,你太儿戏了。”
“不疑甘愿领罚。”
自闻不尤连名带姓的叫闻不疑名字后,闻不凝就知道闻不尤这是真的动了怒,看着闻不疑瘦弱的身子,自己也跪在了一旁。
“大哥,不疑也是知道自己身体怕拖累了徐家堂妹,何况我看徐家堂妹的神色也并无任何伤感,咱们闻家的聘礼也全部给了徐府,权且当做补偿,看在此事也算是两家和悦的份上,不如就此作罢可好?”
闻不凝不说还好,这番话结束,闻不尤直接一个茶杯就朝着闻不凝砸去,闻不凝也不躲,额头登时就留下一注血。
“大哥,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与二哥毫无任何关系,他也是今早才知道,不疑甘愿受罚。”
“徐家堂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嫁入我闻家没多久就和离你让外人怎么说她,用些子聘礼就能这般随意和离?我竟是不知闻家居然还出了你这么一号人物,闻不凝,我看你的圣贤书都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闻不凝不敢反驳,自知是己失言,跪地和闻不疑一同请罪,闻不尤请了家法,闻不疑杖责十棍,闻不凝杖责二十,二人在凝晖院当着祖宗祠牌领了罚。
闻管家在闻不尤请家法的时候独自站在院子门外,闻家两个哥儿都受了罚可见闻不尤这次是动了怒,记得转圈圈的闻管家终于听到闻不尤叫人进去的声音直接一个小跑就去听命,等得到让把闻不凝和闻不疑抬回房间找大夫医治的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叫人抬了两把平椅过来,将人趴着放在上面抬回到各自院落中。
闻不疑因着昨日针灸的缘故,刚才十棍已经被打出了血,脱去外袍中衣已经被血洇湿了大半,闻不尤一直跟在一旁看着大夫医治,倒是闻不凝那边只等了闻不疑这边都收拾妥当才去看望。
“这是调制好的解药,凌峰身上的毒此药可解。”
闻不尤去看闻不凝的时候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小锦盒放到闻不疑床榻边的小几上,兄弟二人无言,可闻不疑明白此解药费尽了何等心力,其中药引普天之下恐怕除了闻不尤不会再有第二人有此能力拿到,伸手将瓷盒拿到了手里盯着,自嘲苦笑。
闻不疑询问闻管家去江南车马准备情况,交代下去三日后启程,闻不尤在得知消息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可那日却在下朝后闭门谢客,将自己足足关到了第二日上朝时才出来。
三日之期很快到来,凌峰在接到闻不疑相邀于郊外坡上亭子相见时简直不可置信,他已经不奢望得到闻不疑的谅解,只要对方肯见自己就已知足,那日一早更是紧张的换了好几身衣服,可左右终是不满意,眼看约定时间到了,终归还是穿了一身暗纹黑紫劲装,披了一个漠河的灰狐领子的大氅才起身前往。
闻不疑畏冷,管家不放心,亭子里一早就被用炭火盆围了,明明是四面透风的亭子,可在银丝炭的保护下,进入到亭子的冷风硬生生的被加热,闻不疑坐在垫子上围着披风倒也算是舒适。
凌峰到了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情形,闻不疑独自一人在坡上的亭子内围炉煮茶,清冷的神情和消瘦的背影让人有一种好像要消失在苍茫中的错觉。
“不疑,今日你约我来,可是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闻不疑抬手指了指对面,凌峰赶忙坐下,正想开口,被闻不疑抬手倒水的动作打断。
“你不必多心去解释,你我之间并无龃龉。”
闻不疑哪里不知闻不凝布的局,那日在凝晖院看似只有凌峰和闻不凝两人,可院中雪地上的脚印早就暴露了真相。
“你面前瓷盒内有一丸药,用水服下。”
凌峰打开面前的瓷盒,只见盒子内放着一丸泛着淡红色小拇指盖大小的丸药,拿起一问,除了有异香外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怕我害你?”
闻不疑一句话让凌峰赶忙将丸药放到口中,用水送下。
“好了,我该走了,你我就此别过。”
闻不疑见凌峰吃下,起身就要离开,凌峰见对方这般决绝,急忙伸手将人拉住,可惜在闻不疑的目光中,不舍的松开手,眼睁睁的看着人上了马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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