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西感慨一番后，与亦朵继续逛集会，村里人其实称这个叫赶集。

外面的村，可能一周都有一次，但这村太偏僻又太穷，要不是路好走，估计还搞不成。集会上摆摊的多是外村或镇上的村民、小生意人，随着村上自己揽租进村的空运输车，将一些低价或二手物件运过来卖。

为了节约运输成本，一般会将运进村的东西全部卖完，回程的运输车都装了粮食，也没地方给卖剩的东西再运回去。

所以，很多村民都会守到赶集的最后，想着捡漏一些东西，这样稍微便宜点。

任西跟着亦朵挤在人群中，两人都有点小兴奋。任西想看看，亦朵想买点什么。

赶集的人明显比粮食售卖区的人多很多，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只有可怜的学生娃，像亦禾的，还在上课。

亦朵告诉任西，集会上卖的秧苗和种子，多是买来种在自家院子里的，是一些做饭用的调味菜或者花苗种，田地里拨的种是村上在种子市场统一购买或是自家留的老种子，种子就是农户的命，关系着收成。她父亲说过，他们山村一方面土地太贫瘠，另一方面也是买不起高产的种子。

任西问亦朵，要不要买一包花种子，种在院子，她摇了摇头，说不懂照料，任西想到曦院，满园的鸢尾花种了二十几年了，他也从来不知该如何照料，生活的乏味可能明明就是因为自己不曾带心的在过活。他问老板有没有鸢尾花种子，老板摇摇头，最后说了一句，哪家种鸢尾花呀。

当时的任西还不知道，在中国，鸢尾花被一些人视为不吉利。

旁边是卖生活用具的地摊，各种竹子编的簸箕、帽子、不锈钢碗等。竹编帽子，任西带过亦蒙的，能挡阳，紫外线就不清楚了。

这些东西，亦朵好像没什么兴趣，匆匆走了过去，任西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需要的。还有卖衣服的，女式的衣服除了些大花小花的样式，也普遍是深色系的，看起来不像是新衣服。男式的就更单一的多是黑色和棕色。任西瞧见亦朵，想靠近又闪躲的样子，有点想笑，心想着亦朵毕竟是十六七的姑娘，肯定也是爱美的。

当任西认真看向这些衣服时，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亦朵最后没有买衣服，而是在旁边的卖肉摊位停了下来，开始用手去翻动摊前的各种肉块。

亦朵转头对任西说：“这里只有猪肉。”任西对他点点头。任西并不挑剔饮食，食物不太激发他的兴趣，相反，一起用餐的人才是影响他食欲的关键。

亦朵认真与老板询问的样子，看来她是要买肉的。

“家里不是有肉嘛？”

亦朵笑嘻嘻地说：“妈妈让再买点里脊肉和背柳肉，还有猪蹄。”

任西不再说话，看着亦朵与老板讨价还价，亦朵指挥着老板下刀割肉，又让老板将买下的猪蹄，用火烧了猪毛，任西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他在想烧猪毛难道会不会把猪皮的胶原蛋白破坏吗？他想起任北挺喜欢吃曦院早餐里的猪蹄面。曦院的老厨师都被他遣散走了，还能到哪里去吃猪蹄面呢？

现在，曦院应该是秦姨做饭吧，自己吃过秦姨包的饺子，其他的就没尝试过，宋瓷吃什么呢？任西突然想起了他那个未婚妻。

亦朵买好肉，又带着任西走向卖菜的摊位。亦朵问任西喜欢吃什么蔬菜，明明摊位上就白菜、萝卜、土豆、茄子和几种他不认识的叶子菜。

“茄子吧。”

亦朵笑出了声，引得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任西不明所以，依旧保持着不动声色的脸看着她，一副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亦朵笑了一会，努力收起自己的笑意，向老板买了一大包茄子和萝卜。任西想帮她提，却被她拒绝了。

在亦朵心里，这个贵公子估计也没干过提东西的活，还是自己来，免得被父母看到责备。

对任西而言，他有些想把这个姑娘当成妹妹，她乐观、温暖，还爱笑，与她相伴中，任西感觉自己是被包容、理解、关心的。

仁西一方面想与她和她的家庭建立关联，另一方面他认为自己又开始贪恋了。真实的自己傲慢、冷漠、清高，甚至残忍，又何德何能与善良的一家人去牵连呢？

就这样，不要离得太近，在不至于让他们看清自己的距离，去接受他们对自己的好，自己也思考下可以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吧。

在看到有卖兔子的地方，亦朵停了下来，任西看得出她很想要。但是，想起亦朵说过，家里不同意她养狗，那么，养兔子可以吗？

任西知道这不该是自己可以去做主的事。看着亦朵逗了一会兔子，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仁西静静地陪着她，就像多数时候，亦朵陪着他一样。

亦朵，默默低头走了一会，才看着任西说道：“我很想养兔子，但是家里肯定不同意。”任西这一刻有点鼻酸，对着她抿了抿嘴。每个人都有失落的时候，都需要有个陪伴，对于无法改变的事情，最需要的就是这种静默的理解。

此刻，任西很庆幸自己在亦朵身边，与她一起体会内心的遗憾，这将会是他们共同的、深刻的记忆。

他又想到了任北，如果长大后的任北也能与自己这样直抒胸臆，彼此敞开的对话，他或许就能真的懂任北，她也不会活的那么难过、辛苦。这是他为自己找到的第9个罪，没能让任北活的真实，没能做她的倾听者。

任西同亦朵一起先将已买好的东西提回家放好，再一次出门去赶集。这一次没了采购的任务，而是打算去看看村民抢尾货的场景。

粮食全部装好车后，车队就会准备撤离，因为还要回镇上卸货，村民没有一刻空闲，任西是看到了。现在留给地摊主和村民的时间都不多了，有些东西难免出现抬价抢购的情况，好在村民关系都融洽，这种情况大家都是泯然一笑。

亦山夫妇移交玉米后，也过来观摩大甩卖，他们家或许确实条件有限，大多数村民都会买上一两件，但亦山一家却没有一次叫价参与，眼里虽有遗憾，但也是彼此相视一笑。

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任西，告诉亦山，他现在想找镇上的李叔。亦山答应，转身回装卸区找老李。

没一会，亦山就和老李疾步走了过来，任西问老李：“李叔，我最近想进镇子看看，你是否方便给我安排下车。”

老李被这么个贵公子叫做叔，心里别提多高兴，对着任西道：“我今明两天就可把这批货转手，后天你看成吗？”。

这时，任西转向亦朵问：“后天，你有空吗？陪我去镇上可以吗？”

亦朵愣了一下，笑开了颜，她只去过镇上两三次，还有一次是村上组织集体给适龄的孩子，办身份证，刚办完就被催着上车回村。

爸爸后来答应过她，要带她去逛镇上，但一直也没兑现，她虽不提，但心理也是遗憾的。这听到任西询问她的意见，她有种梦想成真的喜悦。

她笑着，对着任西重重地点头，任西很高兴自己能让这个姑娘开心。

亦朵又转头，望向爸妈，亦蒙微笑着向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任西，他在改变，在主动寻求改变，他这次没有先去征求亦朵父母的同意。

而是，先询问了亦朵。他现在觉得他应该先知道当事人的想法，这也是他想给亦朵的尊重，也是他以往忽视的为人处事方式。

任西接着对老李说：“那么麻烦李叔，后天给我们安排车，我和亦朵一起去镇上。”

老李：“欸，没问题。放心。”应下了任西的要求后，老李就告辞回了车队。

这边大甩卖也差不多了，大家都在收拾摊位，今年最后一次的赶集就这样结束了。亦蒙夫妇对收成很满意，一家人喜笑颜开，除了亦禾小妹妹。

知道亦朵要和任西去镇上，哭闹着不要上学。任西答应了给她带好东西，这才止住了眼泪。

对于进镇，亦朵很是期待，也默默感激着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