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皓月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明明他一举一动中透露出的，都是老板对他极尽信任。

老板的意思该不会是从最下面的名字开始？

烫手的山芋不假，赵燃也不敢怠慢。

他每日送黎皓月去公司，留在公司时，就开始四处打听。

赵燃探听消息的功力还算不错，从前陈侦探教过他的，做这一行和所有行当都一样，最重要的就是和人搞好关系。

他本就爱笑，三日下来就将这些人搞清楚了。

这十几个人是公司每日出勤的那部分高层，最低也是能触及商业机密的程度，要不就是离酒老板最近的人。

他认为黎皓月在最上面，单纯只是因为他职位最高。

毕竟水哥也在上面，他的职务是私人秘书。当然，公司上的事都是另一名助理在忙。

他先将这些人了解了个大概，从前看陈侦探嘴上说着凭借第六感之类的，赵燃嗤之以鼻，认为是瞎猜的。

现在才知道，有时候根本没有了解全部情况的条件，只能先靠瞎猜。

金蜂集团除了地产还经营珠宝，但不在本部。在简单认了一遍脸后，赵燃发现名单里剩下三个人，他根本见也见不到。

赵燃有些着急，但他知道他不可能求助于任何人，难不成想办法让黎皓月改变行程。

“你心思太吵，影响到我了。”第三天上车的时候，黎皓月毫不客气。

“我，我……我没事。”赵燃连忙摆手。

“有事就说，不说就没机会了。你在怕什么？”

“谁怕了？我办事找不到人罢了。”

黎皓月没有出声，他在等赵燃继续。

话都说到这里，不继续就有些故弄玄虚了。

但他也知道老板要求的事，绝对要保密。纠结之下，想着打个比方。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太子，我是你的侍卫。”

黎皓月笑了一下。

赵燃清清嗓子，“别笑，我现在要按着名单排查有谁会刺杀你嘛，可是你又不去冷宫，我没法见到上面的人哎。”

“那这些人成日都接触不到你，又怎么接触得到我。不必管。”

“……噢，这样啊。”赵燃茅塞顿开，心情轻松地开起车来。

他车开得不错，倒是这调查一直没什么进展，只是一个个从人祖籍查起罢了，虽不难，但也不是很有趣。

直到周一。

可能他出现得太突兀，又或者调查得不够隐蔽，当然也或许只是因为友好，周一早间，忽然有人约他一起吃午餐。

他帮黎皓月回家取了文件，时间刚好，顺便从厨房捎了一份午餐给他。

“不吃吗？”他把筷子摆好，问那边坐在桌后的黎皓月。

“等你。”黎皓月指使人没有任何自觉，“不陪我吃？”

“我……有约啊。”赵燃面对着自己摆好的食盒，也是食指大动，但同事约他吃饭可是打听消息的好机会，他也不想错过。面露难色。

黎皓月狐疑地打量他，“噢”了一声。

他走过来。

赵燃还在想黎皓月其实很好养活，因为怎样的餐点，他吃的也都只是那些。不像自己，嘴有些馋。

起身走到一半的黎皓月，忽然蹲下来。

赵燃连忙过去他身边，扶他的手臂，免他摔倒。

他已经发现了好几次，黎皓月走着走着路，就会不太舒服地蹲下来。

他起初以为是胃病，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应该是心脏有问题。他照顾过他妈，在医院见过这种病人，指尖有些泛着紫色。

“要不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赵燃真诚地说。

总归黎皓月待他不坏，又年纪那样轻。

黎皓月只是笑，不是那种轻蔑的，而是真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开心地笑。

“我的事，免关心。”

赵燃在心里偷偷“嘁”了一声，小毛孩根本不知道病，他甚至动了告诉酒老板劝他去医院的打算。酒老板应该是关心他的吧？

他这样想着。

黎皓月缓了缓，伸手把赵燃翻起的领子压回去。

“难得有约，你还不走？”

-

员工餐厅门前挂着一排好像是名家的画作，他在其间走到一半，猛然意识到，黎皓月该不会以为他是和女孩子有约会吧？

走进餐厅里，那人已占好了靠窗的位置，约他的是工程项目副总监吴国明，听说上任没有几个月。

一派和气的男人坐在他对面，盘子里沾着酱汁的米饭已吃了大半，正拎着骨头在撕扯一只鸡腿。

“谢谢啊，约我一道。”赵燃点头坐下，想问找自己做什么，但他最近学聪明不少，打算等人先开口。

谁料对方也只是吃，多一句都不多说，吃完将鸡骨头剔得干干净净，才擦擦手。

赵燃眼看对方快吃饭，连忙扒了两口饭。

“怎么想起叫我？”

“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常联系嘛。其实啊……我是看你特别像我那个不争气的表弟，唉，好不容易给他介绍了个稳定的工作，结果出差坐飞机出事了。我们一家人很是想他，又都怪我。”吴国明看向他，一脸慈爱，看得赵燃一阵发毛。

赵燃是第一回碰上这样的事，放下勺子，正打算安慰一阵。

“我看你是给Julian开车？他亲戚啊。”吴国明话锋一转，他凑近了，一副眼睛精亮的亲密样子。

赵燃当即摇头。

正要解释，忽然感到一丝不对，警觉起来。

“不啊。我正经应聘上来的。”

吴国明不大信任地隔着眼镜打量着他。

赵燃继续讲：“真的，我的车你坐过就知道了，很安全的！只可惜之前豆腐店倒闭了。”

“哈，送豆腐的啊，那倒合适呢。”

“怎么说？”这么多天下来，黎皓月可没有表现出对他开车是否稳当的特别要求，他都要忘记自己怎么被录用的了。

“你不觉得他看着就像块爱碎的豆腐吗？还说自己有病啊，那么年轻，病能多重，养得很娇贵罢了。办公室里人说话太大声都不行，规矩好多。”吴总监大抵是想着聊聊上司，和赵燃亲近起来。

赵燃却有些愣。

“你还真不知啊。”吴总监说着抹了抹嘴巴，探究地盯着他。

赵燃担心知道太少，对方会失去兴趣。

“怎么可能！”他故作玩笑，“不过我啊，还以为Julian只是晕车呢。”

“哈哈哈，你还挺逗的。这几日陪他跑来跑去累坏了吧，他那个人啊，嘴巴很毒。你要是当上老板的司机，或许才会好些。不过，老板亲自出面的时候也不多了，今天就没来呢。”

“哪有，今天老板来了，还亲自去工地检查了。”

赵燃心想早上找前台说话，她就知道老板来了，看来今日应该只有吴总监不清楚，告诉他也没关系。

“这样啊，我还以为这个月都没出现呢，原来还是来了一天呐。有钱人真好。不用被人管。”

“老板怎么能和大家一样。不过他上周一直有出去，你不知道吗？”

“真的假的？你接送噢。老板别只是去参加宴会吧。”

“怎么会……”赵燃不能再说了，但他知道自己还是要继续说，索性顺着胡编起来，“酒老板来看Julian，好几次还给他带了餐食。”

“哦……”吴总监有些失望，还想继续追问。

赵燃想着很难将话题扳回到吴国明身上了，反客为主胡乱接道：“说起来老板对Julian挺好的，每次带的餐食我都很眼馋。”他说着吃下最后一口饭，拿起另一个盘子里盛的菠萝包。

吴总监眼里没能控制住对赵燃的轻蔑，却是收住了，很夸张地“嘁”了一声。

“当然好啦，他是老板养的小情人嘛。”吴总监不屑道，说完嘿嘿一笑，“身段也像女人一样呢。”

赵燃刚咬了口手里的包。

放得太久，牛油腻得有点恶心，他一时不知道是假装还是继续，喝了口手边的冻柠茶才继续道：

“别开玩笑了。”

“骗你干嘛，大家都知道的。”他低声说道，嘲讽的笑挂在那张看着老实的脸上。

“真的？不会吧！”赵燃酝酿了半天，表情夸张。

说完目光扫过人来人往的餐厅门口，虽然知道黎皓月不可能过来，但还是有些心虚。

“嗐，问旁人就知道啦，我还能造谣他不成？瞧他那样子，那年纪，要不是有这层关系，能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啊。你天天跟着他，没发现？他有没有盯上你，呵呵。”

他说话时，脚在桌下踢了踢赵燃。

赵燃的表情活像吃了什么坏东西想要吐出来。

他说得高兴，观察着赵燃难看的表情，“噢？你这么大反应，是也觉得很变态对吧……”

赵燃放下杯子，冰块撞在杯壁。

“呵，还是你嚼人舌根更变态一点。”

赵燃实在没忍住，与他不欢而散。只是他才站起身，就惊讶地望向吴国明身后，“老板，怎么在这？”

吴国明可是为人谄媚的那一派，心虚地想也不想回头深鞠一躬，“董事长好！”

路过的职员茫然地被上司鞠躬，往四周看了看。

等到吴国明发现被耍，愤怒转头，赵燃已经翻了个白眼离开了。

傍晚，赵燃在角落等黎皓月下班，歇脚时想蹲下来，一低身，喉间就涌上酸涩的茶香味。

他替黎皓月拉开车门，黎皓月在打电话，听起来心情很坏，没注意到赵燃的低落。

从黎皓月言语间，听说是对面天虹目前的项目都要被彻查，对金蜂集团的诉讼也才七天不到，就因证据不足撤销。另一边冻结的资金估计也就一个月后解除，暂时没有了危机。

赵燃不意外，老板雷厉风行。

日报头版正登载着天虹董事长会面要员的新闻，是赵燃给出的那张照片，看来老板在儿子和老子中选择了更重的那一击。

这本该是好事，黎皓月的态度却不是这样。

“就知道老板会给天虹喘息的机会，梁家人不是省油的灯，只要老板一直打算收购他们的那张旧招牌，他们就一定会找点事做的。最近警惕些，办事不要出纰漏。”

赵燃听不明白，闷头开车。

万幸黎皓月并不会迁怒旁人，他工作时的状态在电话撂下后结束。停车时，黎皓月忽然开朗地叫住他：

“对了，你上次不是朝我借相机。我拿给你啊。”

赵燃跟着黎皓月进了大门，拐到走廊尽头，见黎皓月打开了那张窄桌旁的房门。

黎皓月拍了拍放在门旁的大盒子，“喏，送你了。”

他对自己的礼物很满意的样子，抬头，却发现赵燃愣愣盯着他的脸。

赵燃脑子有些生锈，这些日子担心不小心撞上老板，他几乎是完全避开走廊，从外面的庭院走。

眼看着黎皓月走进那天清早的房间，赵燃半天才捋直跟着脑子一起僵住的舌头。

“这里，是你房间？”

“对啊。怎么，你不会现在还迷路吧？”

“不……不是，我先回去了。”

不知为谁，赵燃莫名觉得心里一口气憋得难受，抱着盒子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