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银杏叶在空中扑朔,少年垂着头浸在成堆的书中,草稿纸上是杂乱无章的公式,哗啦啦的书声,少年的眉头愈发紧皱 。这是谈疑和物理小球大战的第三百回。
物理小球胜。
“谈哥,你别担心,就是个月考而已。” 肖赐予拍着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就是,你毕竟是从西城一中转来的,而且这些你不都学过一遍了嘛。” 赵无言转头给予他信任的目光。
两个人说说笑笑,谈疑也跟着点点头。
“西城一中又如何,上过一遍又如何?还不是一个高二劝退生。”
谈疑把头从书堆里抬出来,看着说这话的人,眼神出奇的淡漠。他握笔的手更加用力,骨节隐隐泛红。
他不认识这个人,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他想着也是可笑了,人们总以为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就是新的开始。
“到底是一个在西城混不下去的人,要不然怎么会来我们这儿呢?”魏程胜扶了一下眼镜,对上谈疑的眼神,格外鄙夷。
“哎!你怎么说话的!”赵无言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关你屁事啊。”
“赵无言,没事。”谈疑拽了一下他的衣服。
“呵。少爷就是少爷,永远可以把烂摊子丢给别人,然后全身而退。对吧?”魏程胜站了起来,从他身边走过。
“少爷还是以为换个地方就可以掩盖你那些脏事?”说完就走出教室。
班里有一些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众人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谈疑。谁也没看见魏程胜翘着的嘴角。
“闭嘴!谈疑,他就是有点脑子不正常,你不要…”赵无言摸着脑袋冲他呵呵一笑。
刚转来的时候,他们就听到各种传言,一说是考试作弊,一说是打架劝退……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一些不好的事,大家默契的避开为什么转来这个话题。只知道他应该比他们大一届,不过他们也不在乎谈疑从何来为何来,既来之则好好待之,而且谈疑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我知道,谢谢。”谈疑打断他的话,又低下了头。
“好好复习。”目睹全过程的解惑递给他一个数学笔记本。
想到他昨天晚上在校门口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为了借个本子,还紧张兮兮的说会很快还给他的不会打扰他复习,解惑觉得很奇怪,他好像做什么都有些小心翼翼,而且防备心极强。
大家都有不可言说的过去和秘密,真正值得信任的人才有打开别人秘密的钥匙。
“谢谢。”谈疑接过笔记。
赵无言想再安慰两句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不好万一戳到人家痛处,默默转过身去。
午饭铃响了好一会,谈疑也没从书中抬头,纸上是密密麻麻的政治必背知识点,他只能不断地转移注意,麻痹自己,为的是不跌落在回忆的深渊中。
“不去食堂吗?”解惑敲了敲他的桌子。
“不去,谢谢了。没什么胃口。”谈疑没抬头。
“不舒服吗?”解惑说着这话,看着他的笔顿了一下。
“没有,你快去吃饭吧,现在去食堂起码还有一口热饭。再等一会,恐怕只有残羹剩饭了。”谈疑摇摇头,真挚的看着他,语气很生硬,带着一副刻不容缓,看似毫不在乎,手却微微颤抖。
“嗯。”
等解惑回来时,谈疑又刷了一套真题,烦躁不安充斥着他的内心,晦暗无光的日子在他眼前频繁闪烁,铺天盖地的谣言谩骂历历在目。
他脸色惨白坐在座位上,怎么也握不住手上的笔,冷汗直冒,眼神呆滞。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我做错了什么?
这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谈疑!”
“谈疑,还好吗?”解惑蹲在他面前,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很凉。
谈疑慢慢点了下头,看着他,头轻轻垂下来,眼神空洞,反应迟钝。
“哪里不舒服?”解惑皱着眉,抚摸着他的掌心,冰冷的触感使他心中一颤。
“没。”声音很颤很轻。
“没有的话就吃点东西,中午不能不吃饭。不舒服的话就去找老师请假。今天下午没有什么很重要的课。”解惑开了一瓶牛奶插上吸管递到谈疑面前。
“嗯。”谈疑轻轻吸了一口,摇了摇头。
“那个…笔记我迟一点还你了。行吗?”
“我暂时不用。”说着,解惑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他这种症状。
“谢谢。”才开学几天,他就麻烦了他许多,说了数不清的谢谢,有机会应该好好谢谢他,想着谈疑心里有些愧疚。
等赵无言他们一伙人吃完饭打完球回到教室,谈疑已经请假离校了。
“咦,我同桌勒?”肖赐予看着空空如也的座位,擦了把脸上的汗。
“生病回家了。”解惑回想着谈疑刚刚的表现,再看着百度给出的答案:抑郁症,他有些眉头不展。
“啊?上午看还好好的,怎么会呢…”肖赐予摸摸头。
“心虚了吧。”魏程胜冷笑一声,上午看赵无言那么维护他,心里很是不爽,现在倒是豁然开朗了。
“关你屁事啊。”赵无言用他的原话回怼道。
“赵无言,他给你什么好处了吗?他在乎你这几句话吗?他不会给你甩了几百块钱买你们陪他玩吧?”
“挑拨离间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只是在帮你们看清他这种人,就他这种人还妄想勾搭解…”
“高一三班魏程胜午自习课说话。纪律分扣两分。他是哪种人我不清楚,但是你这种上课讲话的人会比较讨打。”解惑无情的打断了他的话,轻睨了他一眼,手里拿着学生会纪检表,边写着什么边往门口走去。
“噗…”赵无言低着头,尽力憋笑。
周围几个男生也发出几声没憋住的笑声。旁边的魏程胜满脸通红憋不出一句话。
“解主席下周一才正式上位,现在倒是给他装上。”程简凑在邵星繁耳边私语。
“活该。”
直到月考那天,谈疑才来。
第一天考试中,他在考场上昏昏欲睡。把能写的都写出,剩下的时间在卷子上涂涂画画。时不时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发呆。
在家的两天,他反反复复的想,和心理医生一遍又一遍的对话,安眠药一颗接着一颗。逃避不了的现实,摆脱不了的恐惧,既没有一走了之的勇气,也没有随遇而安的能力。
考完第一天结束,谈疑在第一考场门口等着解惑。
“等我吗?”
“是的,笔记还你。谢谢你。”谈疑双手奉上笔记,对着他笑。谈疑笑起来脸颊两边有两个小梨涡,让人忍不住想戳,少年眼里含着笑,解惑还是注意到他眼里的血丝,再怎么笑也掩饰不掉满眼的疲惫。
“有用吗?”
“很好,你记得很清楚。”少年点点头,他穿着一身黑色,全身上下都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感觉,但笑起来却如此动人。
“好用就好。身体好一点了吗?”
“嗯,还行。”谈疑没再吱声。倒不是觉得生病说出来很羞耻,就是在面对那些同情的眼神会很不自在,或者会掀起他对往事的回忆,或者会被骂。
“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有一点时间了。”谈疑不想再说,默默的把头转过去。
“明天加油。”解惑声音淡淡的,手轻轻从他头上拂过,没有停留。
“好…”谈疑看着他的离去的背影愣了一下。
第二天考试,谈疑发挥的很好,特别是上午的几门文科。
考完全部,从考场出来,就被人搭上了肩膀。
“谈哥,要不要放松一下!跟我们去聚聚呗。这是你到这来的第一场考试!这不得热烈庆祝一下!”赵无言勾着他又招呼着其他几个人。
“好。解惑,他也和我们一起吗?”
“他啊,肯定不去。他从来不参加这些活动。”赵无言扯着他走到学校对面的火锅店。这家店名很有意思叫“火”的开心。他还在打量店内的装饰时,其他几个人也到了。
“病好了没啊,谈哥,你知道我没有同桌的日子是多么的孤独吗?”肖赐予拉着他入座,故作可怜趴在他的肩膀,假装抽泣。
“没死呢,你别把我哭走了。”谈疑轻轻推了他一把。
众人笑着闹着一直吃到七点,大家默契的避开那些不愉快。
“光喝饮料有什么意思,来!我点了几瓶啤酒!大家都喝点。”赵无言噗嗤一声打开了啤酒瓶,直接干了大半瓶。
“来来来!”
“你们随意!我先干了!”
“谈疑要不要来一瓶!”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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