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阳错

“隆隆——”一辆电动四轮车停在小卖部门口,下车的年轻男子露出贴了创可贴的脸,看起来很英俊。

“哎呀,脸怎么搞的?”女老板接过儿子头盔吓一跳。

“施工没看见,叫树枝擦伤了脸。”

“阿茂也天天上工,毕溜没你忙。衰仔,不想办法跟你婆娘生个崽,隔壁那个痴线都有了儿子,你整天就知道泡妞乱花钱!造孽呀。收、摊、去、啦。”

“哦!”阿辉又小声嘀咕:“她倒是能生啊,不下蛋的鸡,整天就知道打麻雀(打麻将)。”

阿辉嘀咕着也不减干活速度,不一会儿就收完了霍惊云周边的桌椅烤架。

三人也不再由着霍惊云,合力给他穿衣系扣,送到酒店,想送他上楼却说什么都不让,被一一推了出来。

电梯坏了,霍惊云踉跄爬到九楼,气喘吁吁耳朵轰鸣,他手失了准头,掏了好几回才掏出来,“嘀嘀,嘀嘀”几声,门却打不开,906房卡也是坏的。

“他妈都跟我做对,就不信了,”他一气之下把房卡摔了。已经11点,过道里极少有人,这个朔南最大度假酒店前台却离这儿几公里。此时尖锐的头痛与此起彼伏的耳鸣夺去了他的理智。无家可归也就罢了,躲到海边来度假,他妈的连个门都进不去!

“哐!哐!哐!”门被踹开,在失去重心的刹那霍惊云跌撞着摔趴进门。“操!”脑瓜子嗡鸣不止,鼻子一阵温热,他抹了一把:流鼻血了。

一阵雪松香气扑面而来,头疼稍缓,他不禁深吸几口才进去,径直走到卧室床头,拽出两张纸巾塞进鼻孔,然后大字摔到床上,陷进松软的鹅绒被中。

沙沙沙,沙沙沙。

有水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现实还是梦中,他挠了挠耳朵,转身扯开睡袍,踢掉鞋子,摘下劳力士,一手抚额光溜溜往洗手间踱。

洗手间灯亮着,门玻璃起了层水雾,他柔柔迷离的眼看着毛玻璃里晃动着什么。

这是,已经洗过澡了?霍惊云啪啪拍打木脸,完全断片了。

就在他走到门口,准备拧门把手时,多年来的从警经历终于唤醒了他被酒精麻痹的警觉:屋里进了人!

突然间,天地被黑暗席卷,所有旋转的世界、迷离晃动的身影、甚至自己尖锐的耳鸣都瞬间消失,停电了。

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探了出来,他下身裹着浴巾,手里拿个毛巾擦着头跟他撞了个满怀!霍惊云来只来得及记住清冷的雪松香,男人却结结实实扎进了他茂密的胸毛丛。黑暗触发了人的应激,并将其调到极限,撞鬼的两个一触即分,“亲密接触”过后都“啊!”了一声。

理智告诉霍惊云,面对闯入的歹徒,必须第一时间绝对控制,趁其不备反剪双手,抓人是他的职业,他绝佳的体能和反应速度一个制伏三个。可叫他怎么都理解不了的是,这个不速之客闯进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居然是洗澡!

头痛让人自顾不暇,这次他失了手。

半秒迟疑间,男人暴起一拳将霍惊云揍了个鼻血横流,第二拳挥起时,霍惊云才反应过来狂奔进客厅,跳过茶几与男人隔几相望。

“Fuck you!找死!”男人气急,嘴唇紧抿,眼神刀人,追赶中摸索寻找棍棒类工具,却一样没有,他赤手空拳挥向霍惊云脑门,被霍惊云低头躲了。

“嚯,闯进老子房间光腚撩架,玩得够野!”霍惊云这时来了力气,边嚷边抓起桌前抽纸再次堵住鼻孔,对方又是一记重拳,被他回身用胳膊架住。

霍惊云被追懵了,你个体能年年区第一的刑警,给歹徒追得屁滚尿流算什么?!

虽然还没想到原因,但他的确心虚了。

到底哪里不对?

偷偷进来洗澡,见了主人非但不跑还疯狂殴打,现在小偷都这么要钱不要命还不要脸了?困到这里,他头也不疼了,脑也不晕了,边逃边苦思冥想,一定是老霍的竞争对手派来的。

就在这时,只听天花板“滋滋”两声,霎那间来电了。两人都不自觉用手挡住刺眼的光,适应片刻男人不顾危险往桌子另一边绕去。

我靠!长这么祸害!霍惊云险些惊呼出声。他唇色被水汽蒸得艳红,发丝正滴着水,锁骨上泛着点点波光,鹿眼前一秒清泠泠的,后一秒惊恐地倒映出霍惊云的**,他也看清了霍惊云。

“嘶~”霍惊云戏谑抽气,却看来人骨节分明的手瞬间红了,他又成了平时痞里痞气的混账。几个回合下来,霍惊云判断他并没有凶器,散打功夫也稀松平常,赤手空拳自己能把天王老子平地揍出个坑。

再说,撞上这样一个……绝色,误会不管因何而起,这一天也不全是悲剧。

可他乐早了。

男人的怒火烧红了眼:“妈的混蛋!找死老子成全你!”又来一记硬拳,却被力量占绝对优势的霍惊云缠住腕部,另一只手出拳当胸打他个趔趄,他胸口立刻红了。男人更生气,扑过去上架住身高占绝对优势的霍惊云胳膊,一个狠准的弹踢,却因力气不够而减了速度,被霍惊云后退抓住脚踝倒吊着提了起来。

没有人下身裹着浴巾还穿内裤的,霍惊云“啧啧”两声吹个口哨:“兄弟,你果然哪儿都白。”

人欢无好事。失去重心之际,男人顺势用另一只脚直朝霍惊云的大腿间踹去……这一踹与针扎似的头疼不同,他恨没早把自己砸晕。

一招制敌让霍惊云痛不欲生,像扔个烫手山芋将男人甩飞,自己内八捂裆退到墙角抽气。男人结结实实被甩到地上,“砰”地一声以头抢地,半天爬不起来。

头痛再次袭来,霍惊云拇指和食指狠狠掐着眉心,可他手心在冒汗,胳膊也哆嗦起来,地上的男人已经慢慢爬了起来,霍惊云知道,再欲擒故纵自己就完了。他提气起身,蹬开桌子,飞扑过去擒拿男人的手腕,一次被挣脱,再擒他锁骨,绝对的力道和身高体重优势把男人逼到了墙角。

“说,为什么来这儿?”两个坦诚相见的男人近距离逼视,霍惊云一手攥着他双腕,另一只手不由自主拨了拨他掉落额间的湿发,直盯着男人狠戾的眼,两双眼的睫毛接驳起来。

男人“啐”了他一口:“关你妈屁事,**!老子弄死你!”继续拧甩手腕。

霍惊云就哼笑嘲讽,他照男人吹了口酒气,逼问道:“你好凶啊,小小年纪动不动**,是不是欠操?老子操到你说为止。”

男人被激怒了,他瞪大了眼睛,看起来被深深冒犯到了。

“你,给我,老实交代,这条命折在我手里,啧啧啧,多可惜。”霍惊云气喘吁吁贴耳低语,威士忌气息醇烈地扑进他的颈窝,枪茧刮擦过薄薄锁骨,注视那蝶翼般的睫毛扑扇。

“谁折谁还不一定呢,”他把全部反抗悉数灌注在双手,突然一个松劲,右腿膝盖就要再次够到他的裆部……

一朝被蛇咬,霍惊云眉心一跳。一年来清心寡欲的隐忍借着酒劲儿放大了好几倍反噬回来,他再也不留情面,发狠把男人双腿架到自己腰上。要知道,两人可都是不着一物,赤果果的。

他抱着他就往床边走去。

是你送上门来。

是你长这么祸害还来惹我。

是你,想要我的命。

那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男人!

霍惊云在作出这个决定后,炽烈的**、无辜背上处分的愤懑、对死去的哥哥的想念与愧悔、家人窒息的逼迫一股脑席卷而来,将他内心仅存的清明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男人发力继续挣扎,霍惊云干脆将他扔到地上,双手反剪箍紧,拖着他就往床边走。

大概男人认命了。他缓缓低下头,左右甩动几下,阴鸷的眸子瞬间变得愁苦起来,薄唇由红转白,突然浑身发抖,冷汗淹没了他:“不,不要,求你不要这样做。”

霍惊云脚步顿住:“还是个玩儿变脸的。你说什么?”

“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不能、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所谓的‘铤而走险’抓人吗?你们凭什么要让我成为霍惊雷,我不是他!我不能喜欢男人吗?不能干你吗,凭什么!”

霍惊云手上使了十成力,他把战栗不堪的俞栎捞起来,狠狠甩到了床上,有火在烧的眸子危险地一步步朝猎物靠近。

“不——!”俞栎绝望着摇头失声喊叫,在霍惊云最后栖身时,鱼死网破般照他脑袋撞了过去。

吭——!

霍惊云明显感到脑袋里剧烈的血管搏动,眼前一切越发模糊,他脱力被甩到桌子角上,撞掉了上面一个白色单反,镜头碎了,他再也没站起来。

·

29号中午,霍惊云才在朔南市人民医院单间病房里醒来,第一眼就见到凑来的三张大脸,像块大布罩住整个屋顶。

“都起开,挡我光了。”

“阿基米德呀你,他可没你幸运,这么造还活过来了!现在嚷嚷的凶,当时躺ICU咋没这劲头子!”想起前夜他被送到医院的死样子,李羽凡还是心有余悸。

“我?他妈、ICU?!不可能!老子体能天下第——”霍惊云抬了抬身子,牵得吊瓶乱晃。

“别乱动!你脑膜炎抽搐,前天晚上脉搏飙到180你知不知道?给你打的镇定剂都能让墉城人民昏睡一夜了!再造,我立马给穆姨、霍叔打电话。”

霍惊云睁大双眼,张着嘴一言不发,仿佛在听天下奇闻,可浑身软得跟棉花一样,头疼仍在,证明老大说的不假。

“没跟他们说吧?”霍惊云语气软了。他跟家里闹翻,上次见父母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你当时烧糊涂了,还一直抓着我们手不让跟家里说。你得亏没事……”

霍惊云明白宁远没说出口的话,要他真有个三长两短,跟父母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哎,你们怎么送我来的医院?咱前天晚上喝完酒不都散了嘛。”刚想起问这茬,记忆里雪松香让他不禁揉了揉鼻子。

“不是我们,你邻居打的120,还联系了我们,是他救你一命。”

“我邻居?他咋有你们联系方式?”他直觉下身幻痛,又努力拧眉拼着前夜碎片,却只隐约记得个送上门来打他的疯批。

还怪好看的。

霍惊云有些遗憾地想。

只不过自己那时候疯病也犯了,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早忘得一干二净。

·

27号近凌晨,俞栎扯下搭衣架上的领带将霍惊云双手反剪捆紧,又踢了两脚发现没动静,才进卧室翻看这个非法入侵者的随身物品——身份证:霍惊云,1991年5月11日生,S省雍城市未央区23号。

眯眼看着上面地址,他瞳孔骤缩,将身份证放回去又回到客厅。

“喂,喂!”他蹲下身来推了两下。

却看霍惊云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俞栎立刻将他翻身才发现他两眼大睁,目光呆滞茫然,额头热得简直能把鸡蛋煎熟!

正在这时,“啪嗒”一声,整栋楼又停了电。

电光石火间,他拨通120叫上救护车,又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找来霍惊云衣服给他穿上,然后跑去冰箱里翻找出几根棒冰用毛巾裹了给他放额头。等自己三下五除二套上衣裤,救护车已经到了楼下,阴差阳错自己也跟着上去,成了病人家属。

霍惊云在车上颠三倒四的剧吐,医护给打上镇定剂,全身冰敷上,他还是处于认不出人的状态。

他使劲睁大眼,看着车上挂着摇晃的吊瓶和氧气袋,想搞明白眼前状况。

当医护人员用推车把他推进医院时,跑动中的白大褂们刺激了他,他突然瞳孔紧缩,用尽浑身力气抓住俞栎,身子甚至都坐了起来:“哥,你坚持住,坚持住!看着我,我是惊云,爸妈马上就来,还有,还有小熙姐……”一会又用惊人力道抓得骨头嘎吱作响:“救活他,救活他们……”

俞栎这次没再反抗。他跑得力竭,等将霍惊云送进病房才发现自己浑身汗湿,衬衣扣子都系错了。

他一只手捂住突突直跳的胸口,另一只手解锁了他手机,联系了朔南一高F4中的一员。

“卧槽!难不成是网络黑客?完蛋。扒得底裤都不剩。”霍惊云弹了起来,然后又回想起前夜自己虽赤条条□□,那男人也被他看个精光,扯平了。不,确切说,以他性别男爱好男脸皮赛过墉城墙砖的廉耻上限,一抹由内而外的笑浮上脸颊。

“靠,真他妈好看。”霍惊云嘟囔。

“谁,谁好看?”李羽凡凑上去问。

这时,小护士来了:“301房,量血压了。”小护士20岁出头,接到个气质冲天,精壮英俊的大小伙子,声音格外甜。

“护士小姐姐,我这弟弟刚说你好看。他人是傻了点儿,架不住能赚钱,要不,考虑一下?”

小护士白他一眼。

霍惊云马上收敛起**兮兮的表情,正襟危坐伸出胳膊。他借机叫护士送来入院登记表,看陪护人员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俞栎。

“76,120,这回正常。年纪轻轻就鬼门关走一遭,往后可得注意。霍先生你做什么职业呀?霍先生?”

“俞栎,俞、栎。”只见他喃喃自语。

见小护士冷起脸不高兴,李羽凡忙接话:“他呀,法医,跟死人打交道的,压力大,工作环境差,整天疑神疑鬼的,留下阴影了。”

小护士一溜烟不见了。

“俞栎”这两个字很耳熟,可他就是想不起哪儿听过见过,手机上也Google不着。

原来不是模特,我都瞎搜什么呢。虽这么想着无意间扯了扯嘴角。

电话响了。

“您好霍先生,这里是朔南酒店,您预定的房间还续不续住?当时预订了2晚,今天下午2点到期。”

“不住那了,住医院。”

“呃……好的。需要您把907房卡归还给我们,祝您早日康复。”

“凡子,叫个闪送把房卡给朔南酒店送去,姑娘,收货地址跟人怎么写,还有联系方式——”三个大活人把他衣服翻个底朝天也没找着。

“我房卡呢?掉路上了?”前夜的一些记忆碎片他还没拼凑完整,尤其头疼厉害的时候。

“丢了的话,需要您再补交50块钱,907今晚上我们就安排人入住了。”

“这好说,没问题。不对,等等……什么?907?!我不是,不是住906,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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