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终南山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诗经·小雅·常棣

终南山,脉起昆仑,尾衔嵩岳,钟灵毓秀,宏丽瑰奇,不仅有兵家之险,更是古往今来的仙家洞府,从古至今,传说不绝。似乎住在终南山中,就能摒弃世俗,得道登仙。

可传说终归是传说。李怿的师父告诉他,前些年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神医孙思邈,就在这飘飘渺渺,仿佛祥云萦绕的仙境里溘然长逝。

“什么神仙,那都是缥缈之说。道家注重缘分,佛教讲求因果。要我说,不过是现世报与来世报的区别。”

说这话的是李怿的师父,一位爱穿绛色衣衫,留着短须的文士。

“可我看来,师父您也乐在其中啊。不然也学一学师叔,下山游学,常年不归,反正我的功课也是师伯教的。”

文士气的跳脚,但看着不远处背向而坐的身影,只得摸了摸下巴道:“……瞎说什么大实话,你师父这是忽有所悟。”

这段话发生在几月之前,可能是李怿的师父忽然想通了什么,或许是耐不住寂寞,亦或者是茅塞顿开,一转身也下山去了。山中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了酷爱求仙访道的师伯,上官颜。

一边求仙访道,一边也不忘了教导李怿读书,上午教他念《诗》《书》,下午挽起袖子,一只手面对李怿层出不穷的攻击,把小孩累得气喘吁吁。

“你用剑。如果能碰到我半片衣襟,明天带你出门打猎。”上官颜捋着自己扎成麻花的胡须,笑呵呵地说。

一听到打猎,李怿精神一振,嗷嗷叫着拾起短剑扑将上去。然后……

“哎呀,不好意思,明天师伯去打猎,你乖乖在家背完课业,师伯回来要检查哦。”

飘然而去,留下一个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的小孩,心里疯狂戳他的背影。

就这,还修仙?

做梦去吧!

师伯名叫上官颜,以李怿在山上十多年练出来的眼光来看,师伯真不愧叫这个名字,年轻时肯定是个大帅哥,老了也是个老帅哥,就是脾气有点……怎么说呢,可能人老了,都想逗小孩吧。

不过师伯逗小孩从来不会动手。他只会和颜悦色地说“你书法写的不过关,要重写哦。”或者“摸不到我一片衣角,课业加倍哦。”然后把李怿折腾得一言难尽。

次日一早,师伯出门去了。李怿远远望见山上群鸟惊飞,心里有了点预感,果不其然,不到半日,一位打扮得像个落拓江湖人的壮年男子摇摇晃晃地推开了篱笆门。

李怿扔下书,抓起手边的剑,飞奔而出。

“诶,某人不在,山风都舒适了许多。”男子笑嘻嘻地将他抱起来转了个圈:“小李怿,我们来比一场,师叔高兴了为你讲外面的故事!”

“嗯!”李怿拔剑攻击,师叔随意折了根树枝,和他比划了起来。师叔出手迅疾如电,李怿一脚在前一脚在后,重心向后偏移,侧过身攻他下盘。

师叔一抖手刺他左肩,李怿只得回防,不去碰他树枝,转而侧过身扫他前胸。

两人过了几百招,树枝和铁剑纵横交错,一次也没有碰上。师叔哈哈大笑:“击剑之术,就是要迫使对方回防,尽量避免兵器相接。那,再快一些呢?”

忽然纵身疾刺,比刚才快了何止一倍。李怿小小地啊了一声,明显有些抵不住他快成残影的树枝。最后让树枝扫过脖子,方才支撑不住,滚倒在地上不停喘息。

师叔双手抱胸,嘻嘻笑道:“不错嘛,不过和师叔比可差远了。”

李怿:“……”你高兴就好。

打猎满载而归的上官颜老远就看见二人打的鸡飞狗跳,此刻不急不缓地打开院门,慢吞吞地说道:“逸之,你怎么回来了。”

师叔一把接过猎物,一边笑道:“我听说云琦那家伙下山去了,这不紧赶慢赶地回来了嘛。”

师伯和颜悦色地说:“叫师兄。”

师叔猛转过脸,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漫不经心地笑道:“云……云师兄向来热爱偷闲,怎么突然想不开下山去了。”

“哦,他觉得山上寂寞。”

“啊?我没听错吧。”师叔一脸不可置信,“上次他下山不还是十多年前把阿怿捡回来那时候……上官师兄你现在和我说,他嫌弃山上寂寞?”

……

李怿被遗忘在一边,无奈地拍拍身上的土翻身坐起来。

他的师叔裴嘉,一年四季三百六十天,大概三百五十天都在外游历,这次可能是得到了师父不在的消息,提早赶回来了。

在李怿的回忆中,自己刚被师父捡回来,整日浑浑噩噩不太清醒,只听见院子里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

“这是我徒弟!”

“你说是你徒弟就是你的?打一场,谁赢是谁徒弟!”

“我可没答应你!”

然后就是一阵飞沙走石。

最后的最后,上官颜被烦的不行,只好拍板决定谁救的归谁。

裴嘉一气之下跑下了山,也不知是在气谁,扬言也要找个徒弟,以报今日之耻。

徒弟找没找到尚未可知,但是每年回来,终南山这一隅总也免不了一阵鸡飞狗跳。

师伯对此不置一词,时至今日,李怿也几乎习惯了。

裴嘉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山里呆了两天,指导了一下李怿的剑术,随即飘然下山,不知其何处去也。

自从六岁起,李怿便过着上午习文,下午练武的生活,偶尔会被带出山置办些衣物鞋袜还有油盐酱醋。毕竟再隐居,也不能面面俱到,人间烟火偶尔也得食一食。

距离他们隐居的终南山脚下西北向二十多里,有一个叫做鄠县的小城镇,也是他们经常采买日用品的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大城镇,却充满了俗世的烟火气。

李怿很喜欢这个小城镇。小孩子总是爱闹的,他为数不多的几个玩伴都在这个小县城里。县里的小孩也很喜欢听他讲故事,李怿最爱讲大侠匡扶正义兼济天下的故事,这些他没亲眼见过,都是从裴嘉那里听来的。

“却说那恶贯满盈的霸天虎,对左右道:‘你等埋伏在营寨两旁,听我摔杯为号,冲出去宰了那嚣张的小子。’众人应喏,埋伏于左右。不一时,只见门口出现一人,白衣飘飘,手里只拿了一把短剑。霸天虎哈哈大笑;‘仅你一人,不足惧也。’于是摔杯。众喽啰冲上前来,只听得那少年侠士猛然拔出剑来,架上了一圈喽啰的刀锋,随后一个转身,哗啦啦一阵兵器声响,原来是众喽啰的兵器掉了一地。”

“啊——”

“那霸天虎一看,顿感不妙,只得亲身而上。只见他双手各提了一柄二尺八寸长的镔铁砍刀,一身横练功夫,力量无穷,大吼一声,双刀猛然劈下——”

“那,那小郎君没事吧?”

“当然没事,那小郎君可是武功高强的一代少侠,他没有硬接霸天虎的招式,只是这样,这样,再这样,嘿!那霸天虎被他绕的转了好几圈,一个不慎,被少侠捅了个对穿。”

“好棒好棒!”

“还没完呢,小郎君拔出剑来,掏出一块软布,将自己心爱的剑擦干净,喝道;‘这一剑,是为那些被你迫害的山民报仇雪恨!’”

“李怿!”远远传来慢吞吞的喊声。

“师伯,来啦!”李怿站起来,向这一群孩子道:“我师伯叫我了,我先去了!”

上官颜无奈地说:“逸之又给你讲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怿兴奋莫名地说道:“师伯师伯,我什么时候也能武功大成,下山行侠仗义?”

上官颜:“武功大成?你怕不是还没睡醒吧。”

李怿:“……那我何时才能下山啊,山上太静了,阿怿真的好寂寞……”

上官颜:“师伯领你去骑马,就不寂寞了。”

李怿:“哇哦。”

上官颜君子六艺均有涉猎,教一个小孩骑马自是不在话下。

下了山,远处是千里沃野,宽广平原。

一个背着短剑的少年,开始向往师叔裴嘉口中那繁华绚丽的长安帝都,春季牡丹尽放的洛阳神都,小桥流水吴侬软语的江南,大漠孤烟苍茫云海的边城。

然后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终有一天,他会走遍这些地方,亲眼看一看这壮美的河山。

这一年,是武周革唐命后的第五年秋天,武皇帝刚刚改了元,史称天册万岁元年,李怿十三岁。

全文已完结,本来是去年的文,有一些文笔不成熟的地方,因为要开这个世界观的新文,所以把这个发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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