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早已沉沉睡去，周芽咬着烟，伏在阳台阑干上，小心翼翼地点燃。
不久前才下了雨，月光皎皎，晚风湿腻，银杏叶落了满地。周芽仰起头，看着随风飘散的烟雾，莫名想起儿时的事，想起东倒西歪的酒瓶和堆积成山的烟蒂，以及那之间的半盒糖花生。
正是那些生父酒足饭饱后剩下的糖花生，勉强支撑她度过了无数个惶惶不安的夜晚。
这会想起来，恍如隔世。
周芽掐灭了烟，又重新刷了牙，回到床上，不小心惊扰周嘉。
周嘉半梦半醒的环住她，嘴巴里嘟嘟囔囔：“你又抽烟，好难闻……”
真是狗鼻子。周芽不知道周嘉是怎么闻出来的，她刷完牙还特意用肥皂洗了手，洗了两次。
不过周嘉身上的确很香，浓郁却不刺鼻，像一块小蛋糕。
周芽闭上眼睛，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梦也香甜。
而从梦中醒来后，她理所应当的要面对一些麻烦。
周嘉藏不住事，不懂什么是从长计议，什么是深谋远虑，周嘉只知道姐姐愿意跟我结婚，一辈子在一起，于是一大清早的就迫不及待将这个消息告知给父母。
周父周母原本也不当回事，以为是周芽的玩笑话，周嘉傻乎乎的当了真，可吃早餐的时候，周嘉又一次提起，周芽的反应让周父周母心里咯噔一下，神情瞬间就凝重了。
虽然周芽是领养的孩子，但这么多年，周父周母一直把周芽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他们再怎么开明，也无法接受这种畸形、背德的关系。
最重要的是，亲情永远比爱情更长久，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周嘉漂亮，可爱，讨人喜欢，是温室里的花朵，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喜欢上周嘉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生出强烈的占有欲也很正常。
可温室里的花朵和笼子里的金丝雀通常不会得到恒久的爱，随着时间的流逝，白月光会变成衣服上的一粒饭渣子，朱砂痣会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到那个时候，还有谁能做周嘉的后盾？
周父周母单单是这样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为此生平第一次责备周芽：“周嘉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并且苦口婆心的劝告周芽：“你应该清楚的，周嘉对你只是依赖，而你只是不习惯她现在和陈静走得太近。”
最后父母对冥顽不灵的周芽说：“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周芽是典型的长大了就翅膀硬了，即便父母对她失望，也没办法将她赶出家门，和她断绝关系，只能利用父母的权威，强硬的将周嘉和周芽分隔开来。
棒打鸳鸯，多老套的戏码。
“周总，周嘉今天又没来上班。”
“我知道，她跟我请了一个长假。”
周芽拿出手机，十几条未读消息，都来自在外“度假”的周嘉。周芽和父母的谈话并没有当着周嘉的面，周嘉也并不知道自己想和姐姐结婚的事未能得到许可，她只是和周芽抱怨「妈妈怎么还不想回家」「大溪地一点也不好玩」「我晕船」以及数不清的「想你」。
事态的发展完全在周芽的预料之中，周芽心知肚明，除非她向父母承认是自己昏了头，否则眼下这一年半载，她很难见到周嘉。
她也非常清楚，一年半载是父母连哄带骗和周嘉僵持的极限，只要周嘉坚持，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而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耐着性子等待，等待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那一天。
不过等待这件事，似乎比想象中更难。
被迫分隔两地的第十天，周芽工作到深夜，又收到周嘉发来的微信，周嘉说「我想你」
周芽看了眼时间，回复周嘉「这么晚还不睡？」
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很久，才跳出几个可怜兮兮的字眼「可以看看你吗」
周芽把视频打过去，那边一下子就接起来了，笨蛋周嘉没有开灯，四周昏昏暗暗的，只勉强能看清楚她的脸，眉眼浓郁，嘴唇殷红，那样极具冲击力的一张脸，正泪眼朦胧的盯着屏幕。
周芽心口一软，声音都比平时温和了许多：“多大的人了，还掉眼泪呢。”
周嘉用睡衣袖口蹭了蹭眼睛：“我要回家……”
委屈成这样。周芽把手机搁到一旁，边用电脑查机票边问周嘉：“是不是妈说你什么了？”
“她生我气。”
“你不提回家的事她就不会生你气了。”
周嘉皱眉：“可我想回家。”
周芽随口道：“那你就自己回来呗。”
“啊？”周嘉有点懵：“我自己……”
“你不识字？不会搭车？不会坐飞机？”
“可是，这样不太好吧……”
周嘉犹犹豫豫，很像是会感应到危险的某种小动物。
周芽看了眼屏幕，又流露出猎人的目光：“你怕妈生气，难道就不怕我生气？说好来我这上班，才干没几天就溜号。”
“……”
“我给你定了明天凌晨的机票，要不要回来，你自己决定。”
周芽挂断视频，身体仍然紧绷着。她其实没想对周嘉发火，可自己并非周嘉心里第一顺位这件事，令她非常的难以忍受。
所以……周芽本打算给自己订机票，悄悄飞过去见周嘉一面，现在临时改变了主意。
她当然知道周嘉擅自回国，势必会激化矛盾，可这样实在没什么不好。
很快，周芽收到周嘉发来的消息「记得接我」
周芽点开周嘉的头像，弯起嘴角，难掩得意。
事实证明，周母一直认为她才是周嘉心里的第一顺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周嘉会背着她偷偷回国，清早一睁眼，看到周嘉留下的纸条，怔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乖宝宝，竟然丢下她跑掉了！
周母伤了心，也带着几分和周芽较劲的意味，宣告要与周嘉断绝母女关系，大意是说你如果还认我是你妈妈，就回家来，不许再见周芽。
周嘉到这会才终于意识到，父母反对她和周芽在一起的决心，原本因为见到周芽而愉悦的心情骤然低落了。
周芽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情绪，自顾自的开着车。
过了好一会，周嘉才开口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周芽看了她一眼，笑道：“当然是去我平时住的公寓。”
“真的？”
“假的。”
“……你不会又骗我吧。”
“是真是假，到了不就知道了。”
自周芽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就不经常住在家里，而是住在离公司很近的一所公寓，这几年周嘉说过无数次要去公寓找周芽，可周芽声称不希望周嘉打扰自己的私人空间，始终不松口，以至于时至今日周嘉都不清楚那所公寓究竟在什么地方。
“就是这了。”周芽先一步走出电梯，转过头对周嘉道：“房门密码还是你生日。”
被领养的那一年，周芽已经七岁了，可她从来没有庆祝过生日，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按照福利院的习俗，父母领养她的日子就是她的新生日，对七岁的周芽而言，却像是一种难看的烙印，她宁愿不过什么生日。
所以从始至终，周芽的密码都是周嘉的生日。
周嘉也习以为常，输入密码，推开门，像探索新世界一样打量着周芽的私人领地。
仿佛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巨大落地窗，冷酷又柔软的黑色真皮沙发，铺满大半个客厅的雪白地毯，组成一览无余的干净与空旷。
对此周嘉评价：“这里好像你的办公室啊。”
“别废话，去洗个澡，把睡衣换上。”
“可我的衣服都没带回来。”
“在烘干机里，你自己找一下。”
周芽知道周嘉什么都带不回来，上午特意出门采购，除了睡衣拖鞋等日常所需，还买了周嘉从小到大都很喜欢的史迪奇公仔，摆放在卧室床头。
不过周嘉洗完澡出来，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史迪奇，而是一旁的相框。
里面的照片是周嘉和周芽高二那年在游乐园拍摄的，当时园方举办打气球比赛，周嘉拿了第一名，奖品是一只足有三米高的毛绒熊。
周嘉记得那只熊又大又沉，根本拿不回学校，两个人只拍了一张照片留念，就兑换成了现金奖励。
周嘉看着照片里一脸不爽的周芽，才想起来问：“你为什么不高兴？”
周芽斜睨了周嘉一眼，没有回答。
总不能说是因为当时周嘉得到奖品的第一反应是要送给妈妈。
当然了，一只破熊，周芽也不稀罕。
还有两章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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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