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保元既能查出杨家是给简家顶罪,自然也应该查知了洛家与杨家、简家并无怨仇,洛清棠一个深闺女子又怎会和杨、简两家有何纠葛。
洛清棠端起茶盏,神色淡淡地掀起茶盖,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后,抬眸看桑保元,“桑先生何需多问,告发恶人恶行,那是桩善事,先生就当我是惩奸除恶,积功德吧。”
以前世洛清棠对桑保元的了解,他必有门路找到可靠的人告发,只不过眼下桑保元觉得她一个女子不应参与进官场的事罢了。
桑保元见洛清棠冷冷淡淡地看过来,心中一凛,忽惊觉如若眼前的是秦六爷,他定是不敢多问的。洛三小姐虽不是秦六爷,可他已投洛三小姐门下,自要视她为主子。
桑保元忙起身拱手道:“老夫多嘴了,望三小姐容谅。”
洛清棠心中喟叹,面上却露出恳切之色,“杨理这等奸险之人,在家父身边,我自然心有不安,我信先生才能,还请你助我。”
桑保元忙又行礼,“承蒙三小姐抬举,老夫定将竭尽全力将此事办成。”
因前世洛清棠已见识桑保元此人的清正,并不怀疑他会与她虚与委蛇,就算他仍与秦家有联系,只要洛家与秦家没有反目成仇,桑保元定会忠心为她办事。
洛清棠叫水纹给桑保元一百两银子,桑保元坦然接了,原以为他会告辞离开,不料他说道:“三小姐,老夫听到了一个与你有关的传闻,觉得应该与你说一说。”
洛清棠一愣,“什么传闻?”
桑保元直言不讳道:“传闻廖家反悔了与洛家的亲事,因为你中了邪气。”
洛清棠听了,便知道长房定是已经将她中邪气未愈的消息传给了廖家,廖家果然反悔了,于是淡道:“洛家并未与廖家定过亲事。”
桑保元说:“既如此,你倒不必将那传闻当回事。老夫告辞了。”然后叫上宋荣,离开了。
洛清棠见宋荣虽然面有疑惑之色,但不多问,暗暗点头,心想宋荣在桑保元身边耳濡目染,虚心受教,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
清棠起身走到书案后坐下,继续抄经,水纹走到书案前磨墨,看了清棠一眼,没敢将心中疑惑问出口。
刚才小姐看桑保元那一眼,水纹看得真真切切,让她想起老太爷生气训斥人时冷厉的眼神,虽说小姐不过显露一二,也足够让水纹敬畏了。
洛清棠余光见这丫头的神色,心知肚明,淡问道:“有话便说吧。”
水纹闻言,顿时一惊,心想小姐怎么知道我有话想说,小姐现在可真厉害呀,连我心里想什么都看透了,然后说道:“那个传闻若是全京城都知道了,以后小姐的亲事便……”
洛清棠见这丫头话没敢说完,却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便淡道:“若是我嫁不出去,那就去城郊田庄隐居终老罢,你可愿意去服侍我?”
水纹又是一惊,猛摇头道:“小姐去哪,我必定跟着小姐去哪。不过,小姐美貌动人,知书达理,又……”说着,她看一眼书案上抄写好的经文,“又写的一手好字,怎会嫁不出去。只要澄清了那个传闻,来求亲的媒婆一定踩烂了我们洛府的门槛。”
洛清棠见她说得有趣,轻轻一笑,不再多与她言语,专心抄经。
到了时辰,洛清棠便带上水纹与水绿,去竹秀堂用午膳。
堂屋里,洛老太爷和林老夫人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老太爷靠着大红素面绸缎大迎枕,手里拿着本书在看,老夫人在与王妈妈说给温州送年礼的事宜,清棠过去行了礼,她便拉清棠坐在身旁,问桑保元怎么来了。
清棠便回道:“桑先生听见外头在传一个与我有关的传闻,便进府与我说。”
林老夫人心头一惊,约莫猜想到是何事,忙问道:“什么传闻?”
洛老太爷自是也听见了,正要翻书的手一顿,垂眸倾听。
洛清棠便说:“说我中了邪气,廖家反悔了亲事。”
林老夫人一听,气得一瞪眼,恼道:“廖家来提亲,我们家都没答应呢,哪来的反悔亲事?肯定是廖家在外头胡说八道,廖家曾经来我们家提亲这事,我们不说,只能是廖家往外说了,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说着,林老夫人胸口激烈起伏,气血猛得往上涌,脑门忽来一阵晕眩,不由双眼一闭,抬手摸向头部。
洛清棠吓得喊道:“祖母,你怎么了,又头晕了?”她说着,忙揽住祖母的肩膀,让祖母靠到她怀里。
洛老太爷也是一惊,手里拿的书掉在床上,倾身过来,“阿梨……”
王妈妈也赶紧靠了过来,紧张地看着林老夫人。
那晕眩来的快,也去得快,就如一阵风冲撞了过去,林老夫人很快回过神来,微晃了晃手,“我……我没事,别担心。”
洛清棠抬眼看王妈妈,“祖母吃了莫大夫开的药,不是不再头晕了吗?”
王妈妈一脸忧色地点头,“是呀,吃了两副药后,就不见老夫人再说头晕了,虽说还得再吃两副药,可不应该突然又头晕起来呀。”
林老夫人手搭在洛清棠身上,想要借力坐直了身子,边说:“没事,没事,我只是一时气极了,莫大夫开的药是有效的,你们别着急。”
洛老太爷也觉得妻子应该是急气攻心了,便沉声道:“棠姐儿扶你祖母进去躺下,睡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闻言,洛清棠便与王妈妈一起,将林老夫人扶下了罗汉床,缓缓扶进了里间,让林老夫人躺在了床上。
林老夫人轻拉着清棠的手,“棠姐儿别担心,祖母定会想办法替你澄清那传闻……”
洛清棠忙安抚祖母,“祖母,我不担心,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之前我说过,廖家如若因我中了邪气便不再来提亲,那廖绍伟并非良人,而有那些听信流言的人家,我也是不能嫁的。”
林老夫人见孙女比她这个活了几十年的人还要想得开,沉得住气,不由感慨万千,只觉得棠姐儿似是经了劫难,人变得通透了,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心疼。
洛清棠给林老夫人盖上绸被,“祖母莫要多思多虑,好好休息,我们晚些再用膳。”
林老夫人微微一叹,闭上了眼睛。
洛清棠眼神示意王妈妈在床边守着祖母,便走出了里间。
外间,洛老太爷仍坐在罗汉床上,一脸凝重之色,听到洛清棠走过来的动静,便抬起眸来,“你祖母睡了?”
洛清棠点头,坐在罗汉床另一侧,拿起茶壶给祖父的茶盏添茶,然后端起茶盏递给祖父。
洛老太爷看清棠一眼,接过来,拿起茶盖,喝了两口,然后说:“莫大夫说过,你祖母吃了几副药,还要吃一段时间药膳调养,毕竟年纪大了,身子有了损伤,不如年轻时好得快。”
洛清棠垂下眸来,“是我疏忽了,让祖母动了气。”
洛老太爷摇头,“不能怪你,正如你祖母所言,廖家实在欺人太甚。不过,我看你倒是能沉得住气。我听你祖母说,你对廖家这门亲事其实并不乐意?”
洛清棠便说:“我在赏兰宴上见过郑夫人,觉得她颇有些苛刻,且我还听说廖三公子身边有个颇为宠爱的通房。”
关于廖三公子的这个通房,廖家自然是瞒着的,外头无人知晓,前世洛清玉嫁进廖家过得并不好,回娘家时,水绿听留香抱怨了几句,便告诉了洛清棠。
洛老太爷听了,顿时蹙眉,“廖家不是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吗?”
洛清棠笑道:“祖父,那是金陵廖家的家规,京城廖家说不定已经废了这个家规。”
洛老太爷冷哼一声,放下了茶盏,说道:“棠姐儿,你的亲事等你父亲回来了,我自会与他好好商量,给你找门好亲事。外头的传闻,我会交代马总管去处理。”
洛清棠便说:“那个传闻,祖父不用急着去澄清,我看廖家此举是有用意的,祖父不妨等等看。”
过不了多久,廖家就会再来洛家提亲,到时便有好戏看了。
洛老太爷深深沉沉看了清棠一眼,却没有问什么话,仅“嗯”了一声,语气淡淡,然后端起茶盏喝茶。
洛清棠并不意外祖父的反应,因为祖父向来都是沉得住气的,听她这么说,便会耐心等着看会有什么事发生。
林老夫人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见她恢复了精神,洛清棠与洛老太爷都放下心来,叫下人摆膳。
午膳后,祖孙三人正坐在罗汉床上说话,谢氏兴致勃勃地过来了,说秦家送了张帖子过来,李老夫人明日生辰,请林老夫人去赴宴。
林老夫人诧异,与洛老太爷对视一眼,拿过帖子来细看了看,叹道:“秦家已经有多年未举办宴会了。”
洛清棠垂眸心想,前世祖母并未收到这个请帖,或许前世李老夫人也办了寿宴,只是未请祖母过去。
洛老太爷却若有所思道:“估计也就请几个通家之好,并不会大办。”
林老夫人听了,会意,看着洛老太爷点了点头。
谢氏却微抽了下嘴角,心想秦家如此显赫的名门世家,长房老夫人办寿宴怎会不大办,老太爷这些年深居简出,越活越没有见识了。
然后,她便笑吟吟说道:“明日就要去赴宴,自是来不及做新衣裳了,还好新年的衣裳已经做好了一两身,明日就先穿新年的衣裳,我吩咐针线房再多做一两身。母亲,您看要不要把睿哥儿叫回来,明日也一起去秦府赴宴?”
林老夫人看了谢氏一眼,淡道:“明日我带着棠姐儿过去就可以了,用不着我们全家浩浩荡荡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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