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意以为自己听错了。
且不说当日迷香一事杨含山究竟知不知情,就算不知情,世人也会将矛头对准一个芝麻小官的妻子。
到时候外面传出风声,说陶清嘉是故意攀高枝红杏出墙,洗都洗不清。
谢云意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你确定吗?”
陶清嘉颔首:“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还请夫人莫要介怀,杨大人……只要他日后不再如此,我愿意不追究。”
“陶夫人,如果有人逼迫你这样说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会……”
陶清嘉打断她:“没有人强迫我,是我自愿如此的。”
谢云意暗暗在袖下握紧了拳头,眼神清冷,漆黑的瞳仁直视着陶清嘉:“那你告诉我,是不是在来春园之前,杨含山就对你有非分之想?”
陶清嘉睫毛颤了颤,垂下眼眸沉默不语,只因谢云意说的对。
赵莺喜好请客,常把邻里的娘子请到家中办宴,是以杨含山就有了非分之想。
对外和赵莺琴瑟和鸣,背地里专挑那些家世低的娘子下手。
陶清嘉永远也忘不掉杨含山龌龊的眼神,但她谁都不敢说,只能自己偷偷将这份委屈化解,直到春园那天才得以终结。
她心里是感激谢云意的,但实在无法反抗杨含山。
正要说话,谢云意倏然抬起脖颈,语气也是冰凉:“他要对你行龌龊之事,难道你是自愿的吗?”
她一向待人温和,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从来没有这般生硬过,
陶清嘉面色惨白地抬起头:“谢娘子,你怎能如此说我?我与杨大人并无干系,也不知为何他对我有了那样的想法,但我从始至终都爱着我的夫君。”
“你自己也知道是他强迫你的。”谢云意把茶盏放下,站起身来道:“我们大家都在帮你,你却退缩了,你可知现在的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谢云意淡声道:“刘国公插手了这件事,此时你要是退缩,那外人又会怎么说我?”
外面人不知内情,只能偏听风言风语来做出判断。
往好了想,会觉得谢云意是不愿意得罪刘国公才如此。
往坏了想,就是谢云意原本是想博得个好名声才帮一个八品官员的妻子伸冤,结果一碰到硬茬就吓跑了。
不论哪种,她的名声都是要受损的,她最怕的就是名声受损了。
陶清嘉起先还懵懵懂懂的,但经谢云意这么一说,她蓦地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谢云意继续道:“你一句不追究就要让我陷于不义之地,这是我没料到的。”
陶清嘉呢喃道:“对不起。”
说了对不起,但却没有说不翻供,她还是想要替杨含山开脱。
这茶原本还是烫的,说了一会话,就变成了凉的。
谢云意心也渐渐凉了下去。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却总有节外生枝的事情,她当时只是想巩固邻里关系才办了消寒宴,若是知道将要发生了这些……
刘国公只是将杨含山困在牢狱里,时不时给他一点苦头吃,但证据确凿还并不给他定罪,还想继续折磨他。
如此,陶清嘉一旦为杨含山开脱,势必要引起刘国公的记恨。
就连谢云意也逃脱不掉。
因为事情是在春园出的,当时裴彦派人将杨含山松去报官,是应了她的请求。
谢云意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再次强调:“倘若你想翻供,便自己去大理寺,但未来的路怎么走我就不会帮你了。”
陶清嘉说好。
装茶的瓷器也变得全然冰凉,谢云意想喝水润润嗓子,结果被那茶盏冰了一下手,冬日里直接叫人打了个寒颤。
很快前厅又重新恢复安静,她没什么心情去送客,只让灵芝送了。
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手指慢慢蜷缩着,末了叹口气。
陶清嘉这般行事,谢云意说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就好比别人替她走了九十九步,她却连最后一步都不愿意走。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谢云意立刻书房找裴彦。
这书房是他常待的地方,里面的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却摆地条条有理,不像是经常有人来的样子。
门窗紧闭,烛火也很昏暗,莫说纸上的字了,就连旁边一个青花瓷瓶的花纹都让人难以看清。
但裴彦似乎不受影响。
他已经换了一件衣裳,墨色衣袍的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蟒蛇纹,明明是极诡异的花纹,在他身上竟然穿出了俊美无双之感,看来长得好看还是不一样的。
随意站在桌案前,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拿着一支狼毫笔正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谢云意凑了过去,却没走到他身边,隔着一张桌案看他那只拿笔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谢云意又将目光移到了宣纸上。
下笔行云流水,字迹矫若惊龙,挥墨之间笔锋遒劲洒脱,和谢云意大相径庭。
她总爱将字写得方方正正,若有用到书信的地方,也都是写正楷字。
倒着看认不得字,谢云意看了一会儿就有点无聊了,但也知道裴彦在忙,就没有多加打扰。
她走到了旁边的罗汉床那,旁边摆着几本描写民间见闻的书,就拿了最上面一本翻阅。
第一页:为什么男女之间要接吻?
谢云意“啪”地一下合上了书。
她紧紧抓住了有些泛黄的书封,谁知一紧张,不小心抓着那书抖了抖,眨眼之间,竟然内里又抖了一个书封来。
《鸳鸯绣被翻红浪》
谢云意:“……”
外面的书封明明写着《江南游历纪事》,她才没问裴彦就打开看的,结果是他随便套上的书皮,里面的才是他看的东西。
谢云意一阵尴尬过后,急忙将二书合并,偷瞄一眼裴彦的颜色,见他神情专注没有朝着这边看过来,才放心将这本书回归原位。
她确实没想到,他私下里竟然会看这本书。
西厢房也有几本裴彦摆着的书,不是兵书就是策论,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属于那种让人看一眼就犯困的书。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突然听到一阵白鸽叫声,紧接着罗汉床身后的窗纸乍然破损,发出响彻长空的声音。
一只携带者信的白鸽从窗外骤然窜了进来,谢云意只看到一条白色的线,反应过来之后,那信鸽已经稳当落在裴彦手掌上了。
裴彦从羽尾处拿下卷起来的信,展开,上面只简单写了几个字。
孟香桂在春鹤楼。
手边就是烛火,他把信放在烛火那烧了,烛火旁边多了几层灰烬,只浮动了一下就沉淀下去。
裴彦将信鸽放回后,对谢云意道:“我们现在去春鹤楼。”
谢云意没问去干什么,下意识点点头,说好,然后道:“陶清嘉今日说她不追究杨翰林那件事了,现在恐怕已在去大理寺的路上。”
裴彦神色如常:“为何?”
谢云意讪讪道:“大概是有些怕被报复吧。”
裴彦点点头,没有多想,余光落在窗外,今日又下起了雪,外面雪光滟滟,鹅毛大雪如同梨花一样坠落在地,化成了雪水,铺盖在地上。
谢云意也转过头去:“又下雪了啊。”
裴彦垂下眼眸,搭话道:“快到正月初一了,下雪是好事。”
谢云意笑得温和,趴在窗边看外面的雪花一片一片往下落,打湿了树梢上盛开的腊梅花,掉了一地,显得格外清冷。
瑞雪兆丰年,下雪的确是好事,但这场雪来得未免也太不适宜了。
什么时候下不好,偏偏要在他们即将出门的时候下。
仿佛在暗示着他们此次出门的结局。
裴彦向她伸出一只手,然后紧紧握住了她。
谢云意这才稍稍安下了心,偏过头看他,道:“我感觉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裴彦脚步顿了一下:“哪里不一样?”
谢云意将二人十指相扣的手抬高了一些,脸红道:“就比如,你从前不会牵我的手。”
一听她说这个,裴彦面色一变,抿了抿唇,直接将手给抽了回去,加快脚步向前走。
谢云意错愕不解,不知他又怎么了。
低头看了看还有他温度的手,就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都有点气馁,上次她溺水后他跟她渡气的时候也是冷着脸走掉,刚才牵个手又这样。
长得好看就能这样吗?
真不知道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谢云意有些不高兴,不让自己去看他,靠在窗边掀开帘子的一角去看外面的风景。
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裴彦喊她,她也只是故作疏离地“嗯”了一声,不咸不淡。
裴彦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和谢云意一起下了马车。
面前是一间很普通的酒楼,上面用木质的牌匾写着“春鹤楼”三个字,布置也甚是简单,酒楼外面挂着几个点燃的红灯笼,还有一个绿灯笼。
谢云意多看了那绿灯笼一眼。
正常人做生意都是想要红红火火才挂红灯笼,哪有人挂绿灯笼的,一看就知道很奇怪。
但裴彦既然点明要带她来这个并不显眼的酒楼,那就说明是有事情。
绝非单纯吃酒这么简单。
谢云意心不在焉向前走,没注意到裴彦在自己面前,直接就撞到他身上去了。
“你……”
话音未落,裴彦淡声道:“不要和我有肢体接触。”
猜猜那本书是谁放在裴彦那的ov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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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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