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陵今生的愿望就是能跟萧涉撇得干干净净。
萧涉癫,由着他癫。
棠陵处之淡然,无悲无喜,表情淡淡。
萧涉仿佛自己觉得没意思,甩袖走了。
不多时,面色忧虑的梨陵同许国公府家三小姐傅樵滢进府。
傅樵滢体态匀称,身段玲珑。面如鹅蛋,眼睛却是精致灵巧的瑞凤眼,极富意蕴。
与她对望一眼,因着她那双眼好看,不由不聚精会神地去细看。
仿佛整个人都怔住,只沉溺于她的美貌之中。
梨陵搬了把凳子给傅樵滢坐。
傅樵滢举止得体,开口先致歉,“我们家下人不得力,浑水摸鱼,竟然放了刺客进来。”
“混乱之中,伤到了喻小姐。原是我家的大过。”
“喻小姐好些了吗。即使你能好一些,没什么大恙,我跟爹爹娘亲也是很难过意得去的。”
“但喻小姐身体安康,喻大人和夫人,还有您的姐姐妹妹绝对喜笑颜开。”
傅樵滢神态里透出的亲和,使得棠陵下意识地想同她靠近。
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说话温温软软,态度平易近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温柔慈爱的母亲。
棠陵道:“承你的福气,我已经好很多了。也是怕你身为主家的女儿心里放心不下,所以才让我妹妹请你进来。”
“我想和你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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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顺势而为。
前世从来没有见过傅樵滢,沈望升的妻。
她对她多少有些好奇。
该是如何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会让沈望升硬扛下三千刀凌迟。
如今见到本人的面孔,她一点儿也不意外沈望升肝脑涂地地爱她。
毕竟,她与她也是第一次相见。
心里便不由生出好感,第一直觉认定她是蕙质兰心的好女子。
傅樵滢不急不促地同她闲谈。
说道因为刺客刺杀萧涉,
今日沈望升的下聘礼无可避免地被搅散。
但好在没伤着太子,
否则他们傅家满门大难临头。
棠陵安慰她不用慌来不用躁,毕竟好事多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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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升和大理寺的长官们夜以继日地审。
还不知道审出什么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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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陵对这事儿倒不怎么上心,
跟萧涉相关的所有,
她刻意地去忽略。
无他。
听了都觉得晦气。
沈望升跟傅樵滢的好事将近,她也该预备着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棠陵再见她爹时,郑重其事地说:“请爹爹也为我择一门称心如意门当户对的婚事吧。”
她爹错愕了表情,了然般地笑,
“不急,不急。嫁到人家家里去做媳妇,可没在家时候自由自在。”
“再在爹娘身边待几年吧。”
棠陵一针见血,“可是爹爹,要是还不与我和妹妹择一位好夫婿,万一太子选我们做良娣怎么吧。”
她故意夸大了去吓他,“说不定选一个还不够,把我跟没出嫁的你女儿们全选进去做良娣。”
“爹爹,那时,你是会日日以泪洗面呢,还是……”
喻父抬手举掌,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
他捂胸口,这颗老心受不了,仿佛捏一下就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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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父连夜准备为女儿们择婿,
写了几十张请帖,
给所有他能想到的瞧得上眼的新科进士、官宦子弟,乃至于富商大贾。
棠陵倒是不用出面,
一一和他们相见,
但她得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瞧每一位到府上做客的少年公子。
喻父细心,想得又周到。
先让侄儿陪着他们在椒城的风来水榭喝酒吟诗,
自己暗中观察,
暗地里先筛选掉一批。
然后再再亲自写请帖给余下来看得入眼的公子们,
错开时间,
依次在前厅接待他们。
棠陵躲在屏风后,从相看第一个开始,一直兴致高昂。
毕竟为自己择婿,自己怎能不上心。
她眼瞧着个个男人不管谈吐如何,每个儿都是模样周正,剑眉星目,感叹她爹爱女情深。
决计不肯找丑女婿,委屈了她。
早上看了一批以后,棠陵没觉得哪个特别满意,也没有哪个特别不满意。
睡过午觉,继续看下一批。
可下午踏进门槛的第一个,就让她疑惑地张开了嘴,“沈望升?怎么是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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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爹不可能不知道沈望升跟许国公下过聘。
虽然闹出了刺客刺杀的风波,但沈望升跟傅樵滢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椒城里几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他俩马上成亲。
喻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记得我是差人将请帖送去给了……”
送去给了沈望升的堂弟,沈伏升。
“堂弟抱恙,不想辜负伯父的盛情邀约。所以,求我来替他到伯父府上告罪。”沈望升微笑,作揖。
喻父噢了一声,示意了然。
他还没来得及客套地跟沈望升说些什么,沈望升口中就吐露石破天惊般的一句,“我想见您家的五小姐。”
喻家五小姐,喻棠陵。
马上要成婚的男人,
特地到府上求见待字闺中的女儿。
属实是让人倍觉冒犯的失礼行径。
沈望升忙不迭地道:“伯父莫要怪罪。劳您谴个下人去禀报令爱,就说是我来了。”
“她要是愿意,她自会见我的。”
喻父且反感且怀疑,“你凭什么认定我女儿会愿意见你。”
沈望升笑笑,“她会的。因为我跟令爱有要事相商。”
他故作高深,竟就把喻父唬住。
万一他们俩个真的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呢?
反正,女儿就在后头偷听,知悉沈望升踏进屋来的全程。
她会拿好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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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陵自小有主见。
她愿意见沈望升,喻父尊重她的意思。
下人领着他到后院芳草园,棠陵坐在露落亭下的石桌旁,沏一壶茶。
她请沈望升坐。
沈望升睇眼茶盏,“沏的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大红袍吧,也可能是铁观音。”她顿了下,往茶叶里看来看去,到底没瞧出什么。
她平日不喝茶,干坐着等他太尴尬,才让梨陵从喻父的茶柜里摸点茶叶来沏茶。
他则毫不关心到底沏的什么,只是不想气氛干涩突兀。
棠陵有话直说,有问题就问,“不是说以后再也不见面了吗?”
“是说了,以后再也不见面。”
他抿了抿唇,“世事无常,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你家急着招亲,我堂弟心仪你已久,却骤然病倒。急得不行,求我来府上拜访,给他说些好话。”
喻家没有明面上说招亲,但沈望升跟沈伏升二人睿达,猜着了真实意图。
棠陵语调里像长了刺,“所以,你是来做你弟的说客,说服我嫁给他?”
骤然间,她的心头盈满不快。
这意思是,他不喜欢她,对她无所谓,她就得像货品一样听他的话嫁给他的堂弟。
他当她是什么。
沈望升一看她沉下脸,一下猜明白她心中所想,“我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微妙,你不愿意再见到我。”
“所以你绝对不会嫁给伏升。”
喻棠陵故意哽他,“谁说我不会?”
沈望升清楚她在置气,浅浅一笑,“你会吗?”
棠陵撇嘴,“我不会。”
“伏升有求于我,我不能不来府上走一遭。”
“而且,伏升他我是看着长大的,忠良敦厚,正直可亲。”
“前世他娶兵马指挥使柳家的小姐,待她好得快宠上天去。”
“我来是想与你说,你我俩人都是重生的,多活一世,身边人为人如何,看得七七八八。”
“你要嫁人,真心不真心在其次,重要的是他的品性担当。”
沈望升忽然感慨似的娓娓道来。
棠陵哂笑,“你这意思不还是想说服我嫁给你堂弟。”
当她是容易上当的小傻瓜吗。
可惜,她不好蒙。
沈望升拿起茶盏,高举过眉,“我可没有。”
如点漆的眸子凝视她,瞳孔里倒映她轻笑嫣然的姿容,
“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力左右你的人生。”
棠陵瞳孔微缩,心头一颤。
不得不承认上辈子她咬饵上钩是必然,
沈望升这张嘴能说会道,舌灿莲花,
三言两语,哪怕是半句话呢,都能戳得她心旌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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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陵根本没见过沈伏升。
不知沈伏升怎么会想娶她,思慕不已。
她前世跟沈望升不清不楚,
这辈子跟萧涉要撇干净,跟他也得相忘山水间。
沈望升吹着冒热汽的茶盏,
静心品茗。
棠陵把这次当最后一次见面,
索性留他多坐一会儿,她还有好多不知情的亟待解答。
“你对邱梅盈有成见?”
沈望升放茶盏,“没有。我跟她无冤无仇的,为什么对她会有成见?”
实话实说,是有那么一点。
他没来由地不喜欢邱梅盈。
这女子跳脱大胆、口无遮拦,身上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
不止是对他、对喻棠陵,哪怕对萧涉,甚至天子,她也无法抹去从心底里流露出来的优越。
邱梅盈狂得没边。
仿佛她眼中,他们这群身份贵重的名门望族,不过是蒙住头自娱自乐的井底蛙。
他不喜欢这个完全跟椒城世家望族风气格格不入的邱小姐。
是以,
本来大理寺邱梅盈可去可不去,
他却非要请邱梅盈到堂查问。
本想让她吃憋,
她却没事人似的,说来就来。
倒把沈望升弄不会了。
椒城上天入地也找不出一个像邱梅盈这样每一步都像非人哉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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