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决战

用来攻城的陶罐和硝石等丹药都已准备完毕,在工匠们尝试失败了几次后,终于制作出了杜将军夫人在信中说的那种武器。

由于这种陶罐形状好似石砲,又和石砲一样由投石机向城头扔掷,只是里面塞满了道士炼丹时的某些丹药。

由于这些丹药遇火爆炸,陶片和铁片都深深地扎进了用来做试验的猪牛体内,杀伤力巨大,工匠们把它称之为火药,而这种塞满了火药的陶罐称之为霹雳炮。

前几次的试验中,有些工匠来不及在投放霹雳炮之前点燃引信,或是点燃引信后没有及时地投掷到远处空地到猪牛身上,造成了一定的失败。然而他们很快就总结出了一系列的口诀,并教授给了士兵。

杜稜在营地中巡视一圈,点了点头,身旁的骆令仪快速数出一叠纸,递给了为首的工匠。

“这是约定好的报酬,您过目一下。拿着它到睦州或歙州任意一家杜家开的铺子都能换取到银两。”

那位工匠仔细地看着自己手中厚厚的一叠纸票,甚至用手摩挲了一番。这些纸票都是由上好的黄麻纸制成,很是厚实,上面统一用朱墨双色套印精美的图案和“值银一厘”的字样,甚至在纸票的同一位置有竹帘编织的半透明水印。

细较起来,这么一张纸票也就只能换上一枚开元通宝的铜币。但铜钱沉重不易携带,纸票却可以揣进怀中不被他人发觉。在到处都是盗寇和战乱的当下,携带纸票出门显然比带几串铜钱要安全得多。这位工匠郑重地将这叠纸票收下。

杜稜却只是朝着那叠纸瞟了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倒也不是他对这些事情漠不关心,而是战事沉甸甸地在他心头。论起武艺,杜稜在家道未中落时,伯父也是请了上好的拳脚师父精心教授的,他当年便是靠着这身功夫和朝不保夕的私盐贩子生涯练出来的血性当上了新登县的都将,并让那群手下对自己心服口服。

可随着这半年来和秦彦的交手,杜稜意识到,对方的个人武艺并不在自己之下。前番对方突围之际,在马上接连斩落自己好几个得力的队头,被大伙儿看在眼里,士气不免有些低迷。虽然自己也射杀了秦彦那厮的副将,那支射向秦彦的四羽大箭却被对方的亲兵用身体拦住。

何况对方手下也有好几个不错的弓箭手,倚仗着城头的遮挡,给他造成了很多麻烦。若不是他反应灵敏,身手矫捷,恐怕早就葬身弓弩之下了。

“三叔。”行走到帐前,杜稜看见了杜建徽早已等候在此。

“什么事?”他有些疲惫,只想回帐好好地睡上一觉,然后在夜里发起最后的总攻。但杜建徽既是他的侄子,又是他的心腹爱将,负责带着最为精锐的五百名骑兵在侧翼冲阵砍杀,杜稜还是想听听他对战事的看法。

“三叔母缝了双靴子,托人给叔父您送来。”杜建徽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叔父,确定让陆将军的步兵营来作为中军吗?那原本的中军呢?”

“佯败趁乱混入敌军中,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杜稜言简意赅。“宣城城池牢固,若是让士兵登城攻打只会造成无谓的损失。敌人若是不出城只敢在城头射箭,就让陆将军只管放霹雳炮。若是出城迎敌,则佯败诱击敌军,再击溃他们,换上他们的衣裳混进城内。”

相比起前者而言,后者所需要的军事素养更高,杜稜便将其交给了亲自训练的第一营,点出了三百兵马,并直接将命令下达给八个队头。

原本这第一营亦是满编,只是杜稜之前抽调了两个队头,带着他们的手下和其他队里一些在战场上失了战马的老兵,凑了200人帮夫人守睦州去了。

夫人手上握着一支商队,财大气粗,没多久就帮他们配齐了鞍马。然而这帮啃着豆饼、胡茬邋遢散发着臭气的家伙却不羡慕同伴。都说富贵险中求,杜将军在夫人的建议下,召集那些文吏制定了详细的军功赏赐和惩罚制度。倘若顺利攻打下宣州,他们第一营便是集体一等功,就是小杜将军的第二营和陆副将手上的第三、第四、第五三个步兵营也都能有集体二等功,而留守睦州,即便是陈晟来袭反击回去,也就一个集体三等功。随队的书手解释得很清楚,如今大家的月俸按照服役年限、军功津贴和职级三部分来计算,不另行赏赐。大家可不得拼命多挣一些军功!

*

杜稜回到帐中,拿起章文瑛亲手缝制的乌皮靴试穿。这靴子在他临走前就缝制得差不多了,他本以为章文瑛会在出征那日给他,没想到却晚了大半年。

不过当他摸到鞋底时,便明白为何这靴子要再花个半年功夫。乌皮靴又称**靴,乃是用六块至七块黑色的皮革直接缝制。这双靴子却在鞋底的牛皮下方用猪皮熬制的胶粘了块木头。

木头明显仔细地打磨过,贴着他脚底的曲线,这双靴子并没有木履那样硌脚,反而就像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一样舒适。皮靴的靴底易磨破,杜稜虽骑马作战,也被迫换了两双靴子,自己拿着针线修补过三四次。如今靴底粘上一块木头,便不用为靴底发愁了。

杜稜兴冲冲地穿上这双新靴子出门,却看到陆万忠手上居然也提了一双粘了木底的皮靴。他忍不住冷笑一声:“还以为只有我有呢,原来是兄弟们都有的。”

走近才发现自己却是误解了妻子。陆万忠手上这双靴子明显要粗制滥造得多,只是在靴底粘了块和脚形状一样的木板而已。对方也愁着一张脸:“这靴子好是好,就是穿着实在不舒服。只是今夜就要会战,春桃她们赶制了送过来,只能将就着穿了。”

原来是春桃带着步兵那三个营的家属一起缝制的,因为互相也不清楚对方丈夫的尺码,干脆做得粗糙些,好让大部分人都能把脚塞进去。

相较骑兵而言,步兵更需要一双好靴子。杜稜见兵士们一边嘟囔着穿靴,一边在最后关头检查投石机的绳索和霹雳炮里的火药,心中定了不少,便问陆万忠:“你夫人快生了吧?”

陆万忠点了点头:“便是这两天临盆,等咱们赶回去,将军您一定要参加洗儿,我到时候请全城最德高望重的道长来主持仪式。”

杜稜点了点头,吐槽了一句。“我那妻姐自从修了道,便开始神神叨叨起来。其他女冠都清静无为,只有她捣鼓出一系列仪式。好了,听说现在睦州婚礼葬礼洗儿礼不请个道士和尚主持仪式,都要被邻居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对神灵不敬。建嘉和她儿子出生的时候也没道士和亲友来洗儿,不也都活得好好的。”

这样大不敬的话能从杜稜嘴里说出,陆万忠却不敢应和。章仙师重新制定道家科仪制度,以坤道之身被两浙这么多乾道认可和尊崇,甚至得了仙师的尊号,是道行高深之人,他可不敢肆意评论。

有时候,陆万忠很羡慕杜稜对那些世家大族表面客客气气实际不屑一顾的态度。而他自己看着那些士人都颇为艳羡,更是对神佛笃信不已。大家出门打仗,凭啥每次都是你活下来呢?

除了武功高强,更重要的一定是神佛的护佑。

陆万忠于是又坚定地拿着春桃去佛寺开过光的一册《金刚经》念了几句佛。

*

与此同时,秦彦也跪坐在佛堂之中,看着袅袅青烟模糊了供桌上如来佛祖塑像的面庞。

随着战事的吃紧,他如今对佛教愈加虔诚笃信,甚至开始茹素。围城半年,他时长从夜中惊醒,脑海里全是故人面庞。

明明如今已身披朱衣,成为了大唐一名官员,却似乎怎么也洗净不了自己的血腥气。昔日黄巢叛军的出身,仿佛就像他手下兵士脸上的刺青,怎么也洗不去。

灵机大师说了,这是因为前半生犯下了太多杀业。好在佛家有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从此洗心革面,潜心佛法,从此便可弥补之前的因果。

他有些自嘲地笑一声:“我嘲笑高骈那厮宠信道士,必将自寻死路,我如今又与他有什么分别呢?”

正当他在长明灯下慢慢昏睡过去,突然听到府中有人大喝:“攻城了!又攻城了!”

秦彦走出佛堂,看到远处一个个燃烧着的火球砸进城中,城里顿时成了一片火海,呼号声一片。

“果然还是到了英雄末路之地。”他头脑迟钝地想,“这城,守不住了。”

“是年五月,久攻不克。颖王以火炮攻城,秦彦出城欲伤之,兵败**于城中。”

——《唐书 杜稜传》

“五月,巢贼先锋将孟楷攻蔡州,节度使秦宗权以兵逆战,为贼所败。攻城急,宗权乃称臣于贼。遂攻陈、许,营于溵水。陈州刺史赵犨迎战,败贼前锋,生擒孟楷,斩之。黄巢素宠楷,悲惜之。乃悉众攻陈州,营于城北五里,为宫阙之制,曰八仙营。于是自唐、邓、许、汝、孟、洛、郑、汴、曹、濮、徐、兖数十州,毕罹其毒。贼围陈郡百日,关东仍岁无耕稼,人饿倚墙壁间,贼俘人而食,日杀数千。贼有舂磨砦,为巨碓数百,生纳人于臼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

——《唐书 黄巢传》

随着宣歙胜利的消息和北方的战局同时传来,章文瑛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天下,真的大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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