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会的举办如火如荼。
一大清早,街道便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拥堵现象,好在陆元珍如今暂住在天蜀绣庄,离比赛现场算不得远,同另两名天蜀绣庄的绣娘紧赶慢赶,倒是比宁霄绣庄坐马车过来的那名绣娘还要早到几刻钟。
到场的绣娘们验过文书后便聚在了台子后的堂屋内。
陆元珍的目光在三三两两聚堆的绣娘中扫过,又略带错愕地将目光拉了回来。
角落里,独自坐着,双眼放空的女郎,不正是卫香岚吗?
自从公堂上的会面后,陆元珍便忙于苏家的单子,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前往卫家,却先撞上了卫秋安。
一看到陆元珍,卫秋安便像是见到了几世的仇人般,陆元珍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温文尔雅的邻居小哥这般生气的模样。
“要是再让我见到你带坏香岚,我可不会顾及你女人的身份!听清楚了吗?我肯定会狠狠教训你一顿!大不了入牢狱里蹲几年……”
卫秋安说出来的轱辘话虽然没什么杀伤力,可陆元珍见他面色涨红,双手在空中随着激动的情绪挥舞着,生长期略显瘦削的身形隐约在愤怒中微微颤抖,倒是有些怕他杀敌二十,自损八百。
到时候他气昏过去,陆元珍可百口莫辩,只得先行离开。
话又说回来,她同夏家的事情的确是不该牵扯上卫香岚。
陆元珍犹豫了几日,还是将找卫香岚询问近况的事情搁置了,却没成想会在锦绣会的比赛现场见到她。
陆元珍同天蜀绣庄的两名绣娘分别,往卫香岚的方向走去,还未走近,卫香岚落在虚空中的目光便警觉地拉扯回来,同陆元珍来了个四目相对。
让陆元珍意外的是,卫香岚见到她竟然露出几分局促来,匆忙起身朝她的方向挪了一步,又生硬地停在了原地,手上的帕子被她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脑袋先垂了下去。
“怎么?半个月不见,竟同我生分了不成?”
陆元珍笑着调侃了一句。
卫香岚抬起头来,露出涨红的脸,没有回应这话,倒是讷讷地先解释起来:“我爹娘花了八两给我买的文书,我,嗯,我说不来的,可他们……”
陆元珍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你凭自己本事进来的,有什么好心虚的?可别是上了一次公堂,真的将胆子落在堂上了。要真是这样,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卫香岚听到这话,又仔细看了陆元珍的神色,见她真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元珍,见到你真好。”
两人面对面笑了几声。
“真是个傻丫头。”陆元珍拉着她坐了回去,“卫姨既然送你进来了,你可要争气。你可是名家出身,不比别人差到哪去。”
两人待在角落里说起了小话,聊了这阵子的近况。
与这处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陆家的三个主事人都到场了,另外,竟还有‘不问世事’的方县令。
“大人,这些琐事交给草民等人便是了,哪里能劳动您亲自出马?”
陆大陆博文扯出一脸笑意,恭恭敬敬地将方县令引到了主座上。
“嗯……”方县令看上去还是那副散漫的模样,说话慢条斯理,“本官过来瞧瞧。”
陆家几人对了下眼色。
他们将这锦绣会的代办权拿下,可是花了血本的,原想着是要将陆家的几个后辈提携上来,用这锦绣会扬名。
即使只是当了这初赛的头三名,对陆家未来的发展都能有相当大的助力。
没成想,这原先说好不掺和,只在定名次时露面讲讲体面话的方县令,却在这时候就出现了。
旁的还好说,可要是方县令要对这锦绣会的结果插手……
“这朝廷为民设下的乐事,本官身为锦泾镇的父母官,少不得来掌掌眼。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没有!没有!”
“大人能心系百姓,是锦泾镇的福气。”
方县令慢吞吞的一顿话,惹得陆家几人诚惶诚恐的奉承。
要说一个月前,方县令的确是没有兴趣来淌这一片水,可在近来那场锦泾镇津津乐道的官司后,方县令便有些尝到了民心所向的甜头。
这段时间,他频频外出,每逢外出都能引来路边民众的围观,还能时不时听到几句赞颂,这种一夕之间成了高尚名人的体验令他很是满意。
这锦绣会他可懒得忙前忙后置办,原想着只在最后一刻露脸,贴一贴政绩,可方县令转念一想,这宣布结果和决定结果可不能相提并论。
虽然钱和力他都不想出,可谁让他是父母官呢?
陆家这次的手笔可不简单,或许他这一插手,还能再捞一把油水也未可知。
因着这样那样的考量,方县令还真就坐着不走了,还让人将报名的名册拿上来一观,俨然是做起了管事的派头。
“怎么办?难不成真让这钱打水漂不成?!”
陆三陆博宇一离开屋子,脾气便要压不住了。
陆大留在屋里陪同方县令。
陆二陆博志为免这话传进去,连忙将他拉到了另一个搁置杂物的屋子里。
“小点声!他怎么说都是个官!要是关系闹僵了,事情只会更难收场!”
陆博宇一甩袖子,怒道:“都怪大哥!这出的什么馊主意!这前前后后置办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要不是为了这前三名,我……”
陆博志双眼一瞪:“嘘!慎言!”
屋里静了静,片刻后,陆博志的声音响起:“这锦绣会,除去这置办的花销,也不全是赔本的生意。”
这方面,陆博志只是稍稍一提,又生硬地停了下来,转而说道。
“这事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方县令什么性子,你也清楚,断然不会主动管事,大不了要在裁判席上坐一坐,可他对绣活又懂些什么?”
“到时候我们安排人时刻跟在他身边,时机到了就为其讲解一番,让他明白陆家人的手艺高超之处,到时候,他心中自然会有决断。”
陆博宇听到这话,细想了一番,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缓和:“是了,只要能从方县令口中说出来,怎么能不算是他自己的想法呢?”
陆博志:“这事需要找个机灵的人,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要有张谱。另外,我再去同师爷通通气,那老家伙才是块硬骨头,少不得要多出一份孝敬。”
陆博宇面部肌肉抽了抽,但心里也知晓陆博志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那么多银子都出了,也不缺这一份孝敬,只一样,这事必须得办成了!”
陆博志摆了摆手,语气也有不耐:“这事情可是我们三兄弟一块儿决定了,大家伙自然都想成功,至于事情成不成,还得看孩子们顶不顶得上来。”
“师爷那头我去处理,你且将这陪同方县令的事情知会大哥一声,好让他选人。你去将孩子们上场的顺序安排一下,太早不容易留下印象,太晚容易疲劳厌倦……”
陆博志说着说着,突然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
陆博宇知晓他在思考,这会儿也不敢再出声打扰,片刻后,路博志才站定脚步,说道:“这样,你现在安排人临时加赛一轮,就说先完成作品的可以抽签,用作参赛顺序的参考,就以‘快’为主题比一轮,拿张小图作模子。另外,你再将送上来的名册对一遍。”
“将那些个手艺好的,绣庄名气大的安排在一处。孩子们的顺序往后挪挪,在他们前后安排些技艺拙劣的……”
陆博志生硬地停下了话尾,扫了一眼频频点头的陆博宇,确认道:“你可明白?”
陆博宇再次点头:“当然,二哥你这法子好,我这就去办!”
陆博志拦下匆忙要走的陆博宇,叮嘱道:“这事至关重要,你可千万要……”
陆博宇不耐烦地挣开他的手:“知道了!二哥!时间不等人呐!”
陆博志看着被大力推开的门扉在风中来回晃动,门轴发出生涩的嘶哑叫喊,心里因着陆博宇的毛躁而隐隐不安起来。
他又在原地来回踱步了一阵,这才迈步离开这阴暗瘪仄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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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赛?”
堂屋内等候的绣娘们都露出几分错愕,但负责通知的陆家人却没有什么耐心,直接让她们排队领取所需的针线绣绷,嘴上还在不断催促。
好不容易能参加这场锦绣会,没几人会在这时候提出反对,只是这加赛来得突然,连作为参考的绣样都只有三副,好在是常见到甚至有几分简陋的鸳鸯绣图,看着倒是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怎么像是出了什么事似的?”
卫香岚忐忑地跟着陆元珍一同去排队,心里隐约的好奇和担忧便顺着话流露出来。
“呵,自己见不得大场面便自行家去,在这里说什么挑拨人心的话?”
卫香岚听到反驳声从离自己不到一臂远的后背传来,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挽着团形小髻,着弧领式衣裙的女郎,眉眼有着几分凌厉,丹凤眼正带着傲气,毫不避让地直视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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