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县令英明!”
宁亭钰看着下方收到指示的仆人们扯着嗓子跟着人群高喊,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招数真的管用吗?”
邓子约凑到窗边,一同往下望去。
“管不管用要用过才知道。”
宁亭钰将千里眼拿起来,继续观看台上的动静。
这幅被专门挑选出来的绣画引来了不小的喧嚣,方县令满意地回到位置上。
一刻钟后,陆博志黑着脸,上前宣布评分开始。
“现在宣布第二局夺魁的绣娘——”
原本想要从第十名开始票选的安排被方县令无情地驳回了,陆博志想将那副得了县令青眼的绣画安排在第三名之后的算盘落了空,只得气闷地从身旁的仆人手中接过裁判们票选第一名的纸条。
“不知道那得到方县令赏识的绣画是谁的……”
卫香岚感叹道,话还没说完便想到了某个可能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定格在了身旁始终不发一言的陆元珍身上。
陆元珍昨晚熬了一宿,此刻正掩着嘴打哈欠,耳边满是下方百姓的高声呼喊,只见到卫香岚忽然转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免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
卫香岚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到陆博志的高喊。
“吴先生——”声音生硬地停了下来,片刻才补齐后头的话,“陆元珍!”
只见排在左边第一个位置的吴先生,子枫绣庄的东家,将面前将绣画排序和名称一一对应的纸张看了两遍,听到陆博文的确喊出了自己所选的绣娘,安心地靠坐回去。
这方县令和陆家之间的较量,明眼人都知道如何舍取,更何况,这样的双面绣技艺,的确是担得起这场比赛的殊荣。
“陆先生——”陆博志扯高的嗓音终于是听出了几分喜色,“陆忆曼!”
方县令扫了一眼陆博文,斜倚着椅背冷笑出声,这让一旁同样坐在裁判席内的陆家旁支不安地挪动着身子,额上在明媚的日光下渗出冷汗来。
“方大人——”陆博志看到答案后似乎并不意外,“陆元珍!”
“陆元珍。”
不远处的酒楼,宁亭钰看着台上气定神闲的女郎,喃喃低语道,似要将这三个字抿在舌尖,刻在心里。
邓子约看看认真观赛的穆嗣庆,又看向认真过头的宁亭钰,面色有几分古怪。
“陆娘子——”陆博志的声音有了几分笃定,“陆忆曼!”
陆博志的手将最后一张纸条展开,下方嘈杂的人群不知何时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紧盯着最后一张字条,无果后,又开始揣摩陆博志的脸色。
“宁先生,”陆博志额角抽了抽,“陆、元、珍。”
这话像水入了油锅,下方迸发出一阵呼喊,早就收到指示的宁家仆人齐声喊话,渐渐将人群的声音汇集在了一处。
“方县令英明!”
“方县令英明!”
方县令听着这民心所向的高喊,面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邓子约看得啧啧称奇:“没成想这当起甩手掌柜的方县令竟然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走吧,差不多也该是我们上场的时候了。”
宁亭钰起身,目标明确地朝房门外走去,邓子约与穆嗣庆连忙跟上。
台上,陆元珍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的讶异其实并不比其他人少。
她的确是存有几分献技的想法,却没成想方县令竟然真吃这一套。
方县令同陆家人之间隐约的较量,陆元珍自然也察觉到了端倪,只没想到鹬蚌相争,倒是让她这渔翁得了便宜。
“元珍!你太厉害了!”
卫香岚几乎要跳起身来,欢呼的声音被下方的浪潮所掩盖,倒是并不突兀,连一同参赛的其余绣娘都面露喜色。
毕竟,陆元珍同下绊子的陆家女郎相比,便是受难的同一阵营选手了,再加上,陆元珍拿了第一名的殊荣,更是给了她们其余人不少位列前三的希望。
方县令将这魁首的位置给安排了,总算是愿意放下架子,听听其他人对其他名次的看法。
陆家虽说有私心,但终归有功劳在身,从陆家刮下来的油水可不少,方县令抬了抬手,算是同意了其余人的看法,第二名和第三名便落在了陆家大小姐和陆家三小姐身上。
这会儿百姓的议论虽然激烈,却并不拘泥在赛事的舞弊之上了。
一个新绣庄出来的绣娘在如此困局中拿了第二局的魁首,这般富有转折性的故事,怕是要在酒楼茶馆中传上一阵子了。
卫香岚名列十二,虽然无法晋级,却足够让她兴奋雀跃了。
绣娘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入了座,第二局便算是落下了帷幕。
“第三局,由方大人出题……”
方县令满意地走上前去,煞有其事地抬手在空中向下压了压,宁家仆人身为呼喊的主力军,很是给面子地安静下来,另有一队人在人群之中破开一条小路,护送几人朝着高台这处靠近。
“第三局,本官有感而发……,在这种盛景之下……,可见礼义廉耻是如此……”
“他还有完没完了?”
邓子约在台下候了半晌,只觉得这方县令的话颠来倒去,兜兜转转,就是到不了尽头。
宁亭钰的目光则早就从前头这肥胖的身影溜达到了后方去了,见那女郎总算有了几分兴奋的模样,同身旁的人攀谈起来,脸上的酒窝深深。
“因此,本官决定,第三局的题目为——”
方县令还搞了个悬念,可惜这会儿下方的百姓大部分已经跑神儿,或是愣愣地盯着他瞧,或是同身旁的人说得起劲,就连得了嘱咐的宁家仆人都走了神。
好在这悬念拉得并不长,身为发言人的方县令也并未发现不妥,高昂的声音几乎要同身旁负责转述的仆人一个音调了。
“‘真’!”
话音落下,片刻后才隐约听到下方的动静。
“什么?”
“什么真?”
“你们听明白了吗?这是在说什么?”
方县令满意地往回走,却见台子一旁引出来三个人,其中一人打头,英英玉立,身着靛蓝色华服,无论是镶嵌着蓝宝的发冠还是垂落在腰间的玉佩,甚至连一双靴子都用精细的丝锦所制,鞋头处的海珠在方县令的收藏中都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在这富贾子弟的身上却只够在他的靴子上着色。
方县令眼角抽了抽,哪里还不知道这小阎王是谁?
可在这台上,他还真不好躲闪,背后民众隐约的声响成了禁锢住他脚步的枷锁,要是让百姓看到他畏惧权贵的模样,他刚刚堆砌起来的名声可就受累了。
正当方县令硬着头皮候在原地时,陆家人自然也发现了这不速之客。
宁亭钰来江南的事情可是闹得人尽皆知,陆家人在知晓他在锦泾镇落脚后更是心惊胆战,后发觉宁老从头到尾并未出面,这才敢咬牙同其对抗。
怎么会有人引他上台?
他上台又是为了什么事?
难不成到了这关头还要同他们争夺这锦绣会的代办权不成?
想到最后这个可能性,还未取得魁首的陆家人更是心急如焚,陆博文当即不管下方那许多双眼睛好奇的张望,起身便凑到了方县令身边。
“方大人,别来无恙啊。”
宁亭钰微微一笑,倜傥的公子模样让下方的人更是伸长了脖子,迫切地想听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
“呵呵呵,”方县令干笑,“一切都仰仗皇恩浩荡,百姓……”
宁亭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要将这轱辘话如同恼人的苍蝇般挥走似的。
方县令当即被这动作噎住,话语短暂地停了停,让宁亭钰有机会开门见山地说出此行的目的。
“我看这锦绣会办得实在寒酸,不忍大人‘勤政爱民’却无力支撑赛事开支,更不愿大人受旁人欺瞒糊弄,倒是落下个吝啬刁钻的名头。”宁亭钰不顾方县令身旁欲言又止,脸色发青的陆家人,话锋一转,“因此,我虽真心落了沟渠,失了这为大人尽心尽力的机会,却仍然想为这眼前不堪的赛事尽一份绵薄之力。”
“我愿包揽锦绣会之后所有绣娘的针线用具和日常开销。放心,必然是经得起日头的货色。”
虽然宁亭钰这小阎王话还是说得那么难听,但方县令还是听到了银钱落地的悦耳声响。
绣娘们的作品如今还在日头下放着,那暗淡的丝线,怕是只有那满是巧思的双面绣才能顶得住众人的视线了。
虽然方县令用陆元珍的作品勉强掰回了一城,但之后必然还会有猜疑的声音出现。
他心里不是不后悔先前心血来潮跑来掺一脚的想法的,毕竟不出现,这事情便由陆家人全权负责了,骂也骂不到他头上,如今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了,总要保证决赛不至于出现这样明目张胆踩他脸皮的事情才好。
这就少不得要花点时间精力,更要花点计谋才好从陆家人身上再榨点银钱出来,将后头的赛事办得好看些。
但宁亭钰的出现,却是让这事情出现了极大的转机。
方县令当即堆起了满脸的笑容:“义士啊!来人!将宁公子的义举告知给百姓,再在告示栏上给宁公子添上一笔!”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