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神通

几名裁判围着那副栩栩如生的画眉绣图前,一时都没有动作,下方的民众只当裁判们同样被这绣画所震慑,倒是并不埋怨他们将绣品遮挡得严严实实。

“看来锦绣会第三局的魁首已经定下来了。”

“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位娘子?该不会这也是陆娘子的绣品吧?”

方县令与陆家的斗法,下方百姓的热议,倒是对候在一旁的绣娘们没有太大的影响。

陆元珍揉了揉眼睛,或许是完成了绣品,精神气放松下来,这会儿当真是所有的疲倦都席卷上来,强忍着才没有哈欠连连。

“元珍!元珍!”

下方的呼喊声杂乱,但这处角落却算不得拥挤,熟悉的声音在杂乱之中极具辨识度。

陆元珍连忙转头朝高台下方望去,正好见到蹦蹦跳跳朝她拼命挥手的卫香岚,在旁边护着卫香岚的正是先前朝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卫秋安。

两人接触到她的视线,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元珍!你肯定能赢!”

卫香岚兴奋地高喊,与一旁尴尬避开视线的卫秋安对比鲜明。

陆元珍嘴角噙着笑,刚朝下方挥了挥手,便感觉衣服被旁边的绣娘轻轻扯了一下。

“大人们过来了。”

陆元珍回头去看,果然见到方县令黑着脸走在前头,拖着脚步带着身后神色各异的裁判们回到座位上。

一时间,绣娘们待的这处角落更是半点说话声都没了,下方的嘈杂声也渐渐回落,俱是屏息凝神地想听一听这最后的决断。

方县令的目光看向一旁扎堆的绣娘,心里还在犹豫不定。

这双面绣技艺与那活灵活现的刺绣该如何取舍?

一边关乎着他的脸面,一边却关乎着他将来履历上浓彩的一笔,无论是哪一面都难以抉择。

方县令半晌不语,剩下四人互相对了下眼色。

吴先生无意识地摩挲着纸片的一角,他目前自然还无从确认那画眉绣画是出自何人之手,但从方县令的表现看来,对方却是先惊艳,后莫名对这幅绣画有了偏见,似乎对其并不欢喜。

方县令不喜的原因无非就是那两样,怕不是这绣画令他不喜,而是这绣画背后的主人令他不快。

陆家毕竟是在锦绣的行当里浸淫多年,嫡系女郎藏有这样的手艺也不出奇。

吴先生内心纠结。

要是方县令提出将手中那票投在旁的绣画身上,难不成他要盲目跟随,让那珍品绣画就此与魁首失之交臂不成?

裁判席这里各怀心思,一时没有开口试探的意思,正当这时,却听到下方百姓忽地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快看!一模一样!”

“竟将鸟儿都引来了!可是将那绣画当做同伴了?”

“神通!这必然是有神通!”

沸沸扬扬的惊喊让裁判席的人不免伸长了脖子,更有机灵的仆人冲到前头一瞧,满脸惊愕地往回禀告。

“大人!有只画眉落到绣品之上了,同那绣画上的一模一样!”

不远处的酒楼,宁亭钰沉默地回头看向不知所措的朱胜,尽管什么都没有说,可他绷直的嘴角,凝结在朱胜身上的目光,却像是将什么话都说干净了。

朱胜双腿一软,先给宁亭钰跪下了:“爷!小的真的从没让它看清楚怎么开锁的啊!”

这鸟雀也会看人下菜碟不成?

怎么挑着这时候给他出岔子,这是要他的命啊!

朱胜苦着脸:“爷,富贵如何聪慧,您还不知晓么?这、这小的也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无法,朱胜还得试着从夸奖这害他的画眉入手,以期平息宁亭钰的怒火。

好在这会儿台上的气氛正焦灼,宁亭钰无暇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只又瞥了他一眼,便再次将那‘千里眼’拿起,视线匆匆落在了逃狱的富贵身上。

只见它那小脚紧抓着画框边缘,歪着脑袋去打量那副绣画,对周围环境的嘈杂和混乱全然不怕,离得远了,无法听到富贵的声音,但宁亭钰单单是看着这幅景象,耳边便恍惚间听到它好奇时发出的一连串喋喋不休。

“?——!”

宁亭钰将食指放在唇间,悠长的口哨声兜兜转转,却是怎么都无法穿透下方喧闹的响动。

远处的富贵全副心神都落在了眼前,可怎么都无法将这与它一模一样的鸟雀引过来游玩,着急地沿着木框蹦来跳去。

它的脾气早就被精心养得火爆,天不怕地不怕,嘴上一个不服,便往绣画上那不知趣的鸟雀身上叼下去。

“快去把哨子给我找来!”

宁亭钰见了这一幕,头皮都在发麻,刚将朱胜赶去找哨子,便见那高台上陆家的仆人冲过来,手高高抬起,眼见着就要往富贵身上招呼,更是急得站起身来,恨不得这会儿就能飞跃下方的人群,先将富贵救下来再说。

富贵虽说有几分总角小儿的任性妄为,但万幸身为鸟雀的基本素养还在,在那人猛然冲过来之际,似乎知晓这回没人能够护着它了,当即便跃到了空中,还挑衅地在半空中绕了一圈,这才在下方的哗然之中悠悠然飞走了。

“飞到那里去了!”

“快抓住它!不能让它将别的绣品也啄了!”

“……”

陆元珍隐约看到了那熟悉的鸟雀身影,见这高台的仆人们随着鸟雀的兜转而乱作一团,竟古怪地有了几分心虚。

这画眉说来奇怪,总不会又是她将其引过来的吧?

“镇静!”陆博文冲到高台中央,话里带着恼怒,声量拔高,冲慌作一团的奴仆们挥了挥手,“乱作一气,成何体统!”

“不过是只畜生,赶走了便是!都给我回到各自位置上候着,再这般出乱子,就都给我下台子去!”

这话说得含蓄,可话里的愤怒却没有丝毫削弱,里头威胁的意味更是没有丁点减损,一时间,奴仆们都面露恐慌,见那鸟雀也飞远了,便都匆忙寻到自己的位置,安静地候着了。

“哈哈哈哈哈,我只道猴戏好玩,却没成想锦绣会的人戏也挺有意思的。”

“这怕是上天降下旨意,指名让这幅绣品成魁首呢!”

“那鸟雀是从哪儿来的?该不会就是从那绣品中飞出来的吧?”

一时间,下方又是嬉笑声,又是惊艳惶恐的议论,高台上的几个主事人神色各异。

陆博文觑着方县令的神色,心中不免也有些忐忑。

先前方县令听闻这鸟雀绣画是出自陆忆曼或陆孟婷手中时,明显有了不喜,可这会儿忽然生了波折,引来了鸟雀,可千万别让方县令动摇了对陆家的厌恶才好啊。

“大人,看来这陆氏的绣品的确是精湛,竟然连鸟雀都引来了,您看?”

仆人小心地开了口,目光从方县令紧皱的眉头转移到了一旁给他使眼色的陆博文,心里也担心这话的火候过了头,让计划落空就不美了,便话锋一转,叹气道。

“哎,可惜这鸟雀终究没有开智,将这好好的绣画给啄了,也不知道损伤大不大,之后能否修复……”

仆人将刚刚的混乱看了个全,更是没有错过其中一人喊的话,知晓这绣画有了损伤,这或许能成为方县令第二个弃选这副鸟雀绣画的理由。

若是这样还不能成事,便怨不得他了。

仆人暗想,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端倪。

只见方县令当真渐渐舒展了眉心,似乎有了决断。

其余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不敢吭声,更不先动笔,最后还是方县令先展开纸张,一笔挥就,见其余人还在斟酌他的意思,却是笑道。

“怎么?这第三局的绣品却是没有一个能让你们合意不成?”

众人俱是赔笑道:“不敢,不敢。”

吴先生壮着胆子问道:“敢问方大人是看中了哪副绣品呢?”

方县令微张开嘴,却又感觉到自己心中还未完全消散的纠结,来到了嘴边的话便绕了个弯:“本官作为百姓的父母官,自然是看中百姓们所相中的。民之所向,素来是本官的追求。想来诸位都能看出本官先前品鉴的结果罢?”

他笑眯眯的话自然是再次赢来了几人的吹捧,可这话听进了耳朵里,却不免让这几人品出了不同的味道,心思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走。

吴先生:听方县令这夹枪带棒的话,怕是另有所指。

他倒是觉得那副鸟雀图是民心所向,可方县令自己便能代表锦泾镇的民心,这怕是暗示他们都跟着他改选旁的绣画了。

方县令离开前频频打量另一副外邦朝贡绣图,难道是相中了它?

这是宁愿将这魁首的头衔落在旁人的头上,也不愿落在这陆家嫡系的女郎头上啊。

哎,可惜无法提前得知每幅画背后是哪名女郎的作品,不然就算是改选那第二局陆元珍的绣品,他也是服气的,毕竟人家还有双面绣的技艺在手……

吴先生内心纠结,笔尖悬空,却是半天落不下笔,最后是代表着吉时公布结果的锣鼓敲响,他才咬咬牙,笔尖在纸上晕开墨迹,上头的数字由这团墨点开头,顺着笔尖往下蜿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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