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不真实

“陆元珍!你快放我出来!你这个下作的贱人!将我困住又是什么意思?!”

午时未至,绣合巷的平静就再次被打破了,尖利的嗓音几乎要冲破这明媚的日头,透出几分凄厉的底色来。

被言语攻讦的陆元珍刚换了身衣裳,来到了不久前刚将夏玲珑引进去的屋前,手里把玩着门扉的钥匙,语气依然平和,甚至带上了些许无奈,如同面对的是个无理取闹的稚子似的。

“玲珑,可是你自己说要来此避难的。既如此,出不来对你来说,不该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吗?你不必担心被我赶走,只要乖乖在此待着便是了。”

陆元珍稀松平常的态度几乎要将夏玲珑本就燃起的怒火添上几捆干柴。

门扇再次被狠踹了两脚,里头的声音在长久的喊话中带上了几分嘶哑:“陆元珍!你有种便将我关到死!不然等我出去……”

陆元珍插话道:“既然你这么痛恨待在这里,不如我这就将你放出来,你也不必在此逗留了,这便离开这里吧。”

陆元珍的话如同一盆兜头而下的冷水,将里头恍若困兽般的夏玲珑浇了个透心凉,后头恶毒的咒骂更是当下便哽在了喉间,不上不下。

陆元珍见她终于安静下来,轻笑了一声:“你便乖乖在此待着吧。等你想要离开了,再来同我分说。”

陆元珍将话带到,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夏玲珑这次来找她,要说没有阴谋诡计,陆元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夏玲珑的性子她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势利有之,骄矜有之,更有几分常人没有的狠辣。

因此,夏海文负了她,要将她抵债,她转头就提刀相向,陆元珍听到这话并不感到稀奇,反倒是夏玲珑来找她低头,有失常态。

夏玲珑心里的骄傲可不允许她来向往日不放在眼里的人求饶,这里头要是没有阴损的目的,那这人便不是夏玲珑了。

与其千防万防,不如让夏玲珑一次性将筹码都掏了干净,夏家这时候手里能拿捏的东西少得可怜,陆元珍自认为可以应付。

若是幸运的话,或许还能同这夏家一次性来个了断。

停留在绣合巷的马车早早便接到了此行的客人,老沈庆幸自己来得早,正要挥鞭催动马匹,却见陆元珍从车厢里探出头来,与他吩咐了两声。

老沈自是无有不应的。

马车踢踢踏踏地朝前行去,却是绕了段路。

等马匹往约定的酒楼行去时,时间便与原先定下的时辰大差不差了。

老沈心情极佳,因着这坐车客人身价的提高,他平日里也能架着马匹出门了。

要知道,这匹马是大少爷买下的,从到了天蜀绣庄那日起便是好豆饼好草料精心伺候着,可若是没有大事,等闲却是使不得这匹马的。

老沈的好心情飘飘荡荡,却在接近肴馔酒楼时被后头追赶上来,无端拦在前头的另一辆马车给轻易打破了。

“里头可是陆元珍?”

双骑马车里头探出一个总角小儿,面上带着倨傲,睥睨的目光扫过赶车的老沈,不客气地质问道。

老沈没回应,只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的马车让开:“小子!别惹事。让你的车夫将马车让开!”

他说话时乡音浓厚,那小儿面上的不屑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只同你家主子说话!让陆元珍给我出来!”

对方的车夫如同锯嘴葫芦似的坐在那里,垂着眉眼,任由这小儿站在近一米的车架上蹦跳,看得老沈自己都心惊。

陆元珍听到这里,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撩起车帘,探出身来。

那嚣张的小孩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华服,胸前还挂着吉祥金锁,端得是一副富贵娇养的模样,但无论如何,陆元珍一眼便能确定,这人她并不认识。

小孩见到陆元珍从马车里现身,短暂地闭上了嘴,眼睛在陆元珍身上扫了个来回,质问道:“你就是那有神通的陆元珍?”

.

肴馔酒楼里,宁亭钰一进雅间,便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那频频偶遇的身影,但往日时常偶遇的人,这会儿却没能在约定好的时间里见到她。

穆秀霞独自从宁霄绣庄的绣娘中走出来,面上带着合宜的微笑:“宁公子,总听我家嗣庆提起你,今日总算得见了。”

宁亭钰当即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穆夫人有心了。此次锦绣会多亏了穆夫人引荐,小可不胜感激。”

穆秀霞见宁亭钰态度恭顺,并没有富家子弟身上娇宠出来的倨傲无礼,心里对穆嗣庆久居宁家的担忧便消减了许多,神态越发和善起来。

两方有说有笑地闲谈了片刻,宁亭钰自认为隐晦地看了两次敞开的大门,却始终没能见到跑堂将那熟悉的人影引来,他心里原就酝酿着的焦躁越发翻腾,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陆娘子今日是否赴宴?”

陆元珍在那场与夏家的诉讼中成了穆秀霞的养女,这事情早就传开了,宁亭钰虽然成了陆元珍的东家,却也不好插手穆秀霞对陆元珍的安排。

这问话宁亭钰尽量说得平和,最好像是随口一问般随意,只是仍然引来了穆嗣庆古怪的一瞥。

少爷对自家新晋的员工倒是挺关心的。

穆嗣庆想着,移开了目光。

宁亭钰目不苟视,强撑着一派坦率的模样。

该说不说,邓子约因事没来,没了那时常蕴含着深意的目光注视,在这时候倒是让宁亭钰自在不少。

穆秀霞听到这话,转头去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滴漏,意外地发现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我已经派人去绣合巷接她了,她应该早就到了才是……”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穆秀霞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在屋内找了一圈。

陆元珍的秉性她清楚,最是准时守约的人,加上老沈早早便出发去接人了,这时候还没到场,似乎在彰显着某个令人担忧的事实。

“许是路上耽搁了。”穆秀霞说着,紧锁的眉头却没有放松,“不如我派两个人过去看看。实不相瞒,元珍有些麻烦亲戚,我怕……”

穆秀霞的话点到即止。

陆元珍与夏家的官司几乎传遍了整个锦泾镇,与宁亭钰说说也无妨,主要是为了避免陆元珍迟到的事情惹了今后东家的嫌恶,要是误以为陆元珍借着锦绣会夺魁的事情故意拿乔就不好了。

宁亭钰自然清楚陆元珍这事,连忙点头应了,正要开口再派几个宁家奴仆跟去,却在这时听到跑堂略带尖锐的嗓音喊道:“客官,就是这儿了!”

众人齐齐望去,却见跑堂领进来的女郎,不是陆元珍又是哪个?

“元珍,过来。”穆秀霞朝她招了招手。

陆元珍当即快步走来,朝几人行了礼:“马车在路上同旁人冲撞了,倒是让穆姨你们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宁亭钰盯着近在咫尺的女郎,一时竟没了话语。

先前的数次碰面都是远远望着,更从没有直接同她对话过,突然让人这般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宁亭钰心里的不真实感油然而生,只觉得脑子涨涨的,心口更是失去了控制,一刹那竟觉得喉咙发哽,什么话语都没了。

穆秀霞见宁亭钰绷着脸盯着陆元珍瞧,只当贵公子受到了怠慢,心中不快,连忙解围道:“老沈驾惯了驴车,想来是马车不顺手,倒是我考虑不周,没伤着人吧?”

陆元珍听到这话正要解释,却被穆秀霞轻轻握住了手,一抬眼,便见她细微地摇了下头。

陆元珍虽说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将解释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顺着穆秀霞的话回道:“没有,穆姨不必担心,只是费了些口舌,算是将事情圆满了。”

穆秀霞微微一笑:“人没事就好。元珍,你还未同宁公子见过面吧?以后他可就是你的东家了。”

陆元珍听到这话,不免有些错愕。

她只当面前这位陌生的贵公子是穆嗣庆的亲友,没成想还有这来头。

穆嗣庆置办的宁霄绣庄背后,竟然还有个管事的?

要说这大令朝的东家,手上对员工的权利可大着呢。

她既然还要代表宁霄绣庄继续参加锦绣会,少不得要同这人有所往来。

陆元珍的思绪在眨眼间绕了两圈,面上只规规矩矩地再次同面前这位宁公子见了礼,说几句客气话,可宁公子承了礼,却没有半点回应。

这处角落骤然安静下来。

一直保持沉默的穆嗣庆看看绷着脸的宁少爷,又看看懵懂疑惑的陆娘子,最后看向隐约有几分焦急的母亲,斟酌着开口道:“既然人齐了,不如就开席吧?”

宁亭钰感觉后背被轻拍了一下,人一下子从那种扑面而来的不真实感中挣脱出来,耳朵骤然烧得厉害,他憋了片刻,挤出一轻声的回应:“嗯。”

东家发了话,穆嗣庆便出去喊了外头候着的仆人,让他们帮着跑堂上菜。

众人一一落座,中间一道屏风展开,将偌大的雅间分成了两处,彼此只隐约能听到声响。

宁亭钰看着面前的酒杯,沉默不语,只恨不得一头扎进这铜钱大小的杯口,将前一刻呆板的自己淹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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