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古怪

宁亭钰伸手出去,正要关窗,却见那女人忽然垂下头去,独自立在原地,消瘦的身形满是落寞的意味,让他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呵斥传到了下头,手上不由得一停,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啁——”

宁亭钰一时僵立在那里,却见他养的那只画眉从窗外跃了进来,扑棱到了桌边,蹦蹦跳跳地要去啄那盘子里的坚果吃,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它身上。

等他再收回视线时,下方哪里还有人在。

“宁少爷,你这年纪了怎么还跟你爷爷一样古板呢?”邓子约摇了摇头,迈步走向桌边,要去逗引那只画眉,“按照你这个势头,何时才能成家立业呢?”

宁亭钰的目光往下方迅速一扫,昏暗的灯光随风晃动着,街上零星行人,并不见那名失落的姑娘,他面色不变地将窗户阖上,冷冷说道。

“未成业何以成家。此次下江南,可不是靠砸钱就能成事的。”

屋内又是一静,只剩下那只画眉活跃的清脆鸣叫,自娱自乐地和那果盘搏斗着。

话题又拉回到了最初的开端。

“既然陆家提前我们一步领办了锦绣会,那我们自然要应战,锦绣会不仅要派人去参加,还要派有本事的。”宁亭钰神色肃穆,“此次下江南可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要想让家里的长辈放手,需得拿出几份令人信服的答卷来才是。难道你们甘心再被困到院子里,整日游手好闲,被当做总角小儿对待?”

“若是你们没有这份心,就不必再跟着我了,早日回龙泉去。”

宁亭钰端正的态度让众人俱是收起了调笑的态度,目光有几分惶恐。

一番无声的眼神求助后,还是邓子约先站了出来:“我的好少爷,这话可说得寒心。我们几个既然跟了你来,自然是要跟着你作出一番大事业的。别说自愿走了,就算你赶我们,我们都不会走。”

“是啊。”

“就是这个理。”

嘈杂的认同声此起彼伏,宁亭钰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他轻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既如此,锦绣会必须要赢,铺子的事情也要提上议程,子约,你将这江南的铺子列个单子,至少要备个百铺十庄。锦绣会的事情等嗣庆回来再议。”

“是。”

邓子约装模作样地抬手作揖,惹得众人大笑,气氛有所缓和,连宁亭钰也终于露出点笑模样了。

宁家在北方的确是赫赫有名的富商,可强龙难压地头蛇,在江南一带,还是陆家占据了上风。

宁亭钰在家中起了口角,怒极之下起了创业的心思,势必要让瞧不上他的父亲另眼相待。

要实现这个目标,又有哪个地方比江南更适合下场扬名?

原先宁亭钰还想着从领办锦绣会开始,可县衙根本不敢接他的帖子,更是在当天便风风火火地将陆家领办的消息扬了出去。

这里头的渊源宁亭钰又哪里会琢磨不透?

他当下便气得咬牙切齿,倒是无意中斥责了路过的娘子,只盼着人家别放在心上才好。

宁亭钰想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又淡了许多。

.

往日的天蜀绣庄早早就陷入宁静之中,只是今日这份宁静很快又被打破了。

“大少爷怎的这会儿突然回来了?”

“听角五说,大少是跟着宁家少爷一同坐船回来的!”

“哦,宁家?可是少爷跟随的那财主?”路上捧着备好的新衣和香膏发冠等物的丫头们压低的议论声停了停,似乎得到了回复,又有人嘟囔道。

“好好的大少爷,却成了宁家的随从,真的……”

“嘘!噤声!主子平日对你们好,你们便野了心去了不成?连少爷都敢随意议论?!”

疾步往前赶的队伍这会儿是彻底安静了下来,步子稍一凝滞,又提着惶恐的心,加快了许多。

院子里忙进忙出,丫头们捧着物件进去,接着脏污的衣服出来。

等这会儿忙完了,又开始布桌备菜,为少爷接风洗尘。

等穆秀霞进屋时,这阵忙碌已经告一段落了。

大少爷穆嗣庆正捧着碗,独自坐在桌前吃饭。

穆嗣庆二十多岁出头,面上刮得干净,还未干透的头发高高地冠着,露出饱满的额头,留着湿润的发尾搭在后背上,将暗纹的靛蓝色衣衫晕开一个个水点。

一旁的丫头拿着帕子候着,面上有焦急之色,却不敢在被主子呵斥后再随意靠近。

穆秀霞刚躺下休息便听到消息,收拾行当时心中何其焦急,可真到了近前,那种焦急和盼望却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她理了理衣裙,慢慢走到自家儿子面前坐下,脸上有鄙夷之色:“怎么?你那有权有势的主顾连一顿饭都不管吗?没得这么着急回来碍我的眼?”

穆嗣庆面不改色地将最后一口饭扒拉进嘴里,接过一旁丫头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抹了把嘴,这才起身,走到穆秀霞面前一撩一摆跪了下去,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孩儿不孝,望母亲莫怪罪。”

屋内突兀地静了下来,穆嗣庆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目光低垂。

穆秀霞偏过头去,半天后才转过脸来,眼眶微红,话里依然带着讥诮的味道:“每回回来都搞这副动静,没得让人以为我死了!起来!”

穆嗣庆听到后头这话后慢慢站起身来。

丫头们这会儿才从定了穴的状态中挣脱,俱是悄声地开始忙碌着,蹑手蹑脚地将桌面收拾干净,安静地退了出去。

屋内两人僵持了一阵,穆秀霞才开始低声询问穆嗣庆在外头的事情,话题兜兜转转,终究还是绕到了穆嗣庆的那位主子和这处天蜀绣庄来。

“我不指望你能为绣庄出份力,可你在外头为你那所谓的主子奔波,让我提心吊胆就罢了,怎么连他的戏言都放在心上?你这般为他卖命,又能得到什么?那几个都是至尊至贵的命,你带着人家的小儿子出来,要是出了问题,第一个就是拉你这种小喽啰充数顶罪!”

穆嗣庆十几岁被家里人带出去历练,在某次阴差阳错之间结识了宁家的许管家,算是有了知遇之恩,后来穆嗣庆跟着学经商之道,遭奸人所害,着了道,失了上万两银子。

穆家即使到了今日,都只能勉强算是温饱有余,富贵不足,哪里赔得起那么多银两?

最后还是许家的小儿子拿了钱,帮忙填补了窟窿,至此之后,穆嗣庆便成了许家小儿子的随从,为其忙前忙后,终日不得归家。

这便算了。

穆秀霞在几日前收到书信,穆嗣庆只说宁亭钰有了另起灶头,来江南经商的念头,结果转头便跟着人下江南了。

在穆秀霞看来,这大富人家的孩子哪里吃过苦?

那话不过是一时兴起,多劝阻几句便罢了,哪里就能真的将人领出来?

要是出了事,这些权贵多的是法子磋磨这群仆从!

穆嗣庆没有就这个话题和母亲争论,他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

“此次儿子回江南,正是要为了主子的事情奔波,母亲不必再劝。”穆嗣庆转头看向穆秀霞,“儿子不过是顺道来见见母亲,知道您康健,儿子便知足了。”

穆嗣庆起身又是躬身一揖,便似乎一刻都等不得,这会儿就要走人。

穆秀霞气得面色涨红,直等到穆嗣庆走到门边才用力一拍桌,喊道:“站住!”

.

陆元珍在老沈的目送下,钻进了那条狭窄的小道内。

等到了那破屋前,她倒是不急着进屋,而是借着昏暗的光线在,仔细去瞧夹在门缝间的发丝。

在微光之下,发丝正随着寒风吹拂而摇摆着,泛着隐约的冷光。

陆元珍有些不解。

夏玲珑就算再生气,也没这个耐心等她到这个时辰,可她连来都没来找过她,这便有些怪异了。

奇怪归奇怪,陆元珍却没有太大的心思放在夏玲珑身上,开门进了屋。

只是有千日做贼,却是没有千日防贼的。

陆元珍偶尔会在箱子角落里搁一些铜板,若是夏家人突然过来,她在屋还好说,可一旦她不在,这破屋少不得要被搜刮一遍,她心里便有了计较。

可她总不能一直这般一贫如洗地活着,生活质量得不到保障便罢了。

如今夏玲珑到了议亲的年纪,比她小两岁的夏骏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混不吝的,她在这儿待着终究不安全,卫家总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她。

离开夏家的事情还是得早日提上日程。

陆元珍洗漱时还在思索着这件事情。

参加锦绣会初赛前十名便能得到十两到百两的赏钱,这显然是她能最快达到目的的捷径。

只是比起将银钱丢进不知深浅的报名深坑里,倒不如尝试说动穆秀霞,看看是否能拿到天蜀绣庄名下的一个名额,可这由头却不好找。

且不论天蜀绣庄其他绣娘的不满,单单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穆秀霞抛弃为其做活多年的绣娘,转而选择她,便是个令人棘手的问题。

单论手艺的高低,怕是使不动精明有余又不缺情谊的穆姨。

陆元珍当晚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却没成想这个由头还没想到,便有一个现成的机会送到了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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