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磋磨人,却要看看我同不同意。”
穆秀霞冷冷说道。
一句话便将夏海文后头的腌臜话给堵了回去。
虽说夏海文这头的人多,但看上去猥琐归猥琐,身量却都算不得高,同穆秀霞身后那四五个健壮的打手相比,便如同入了狼窝的鸡崽子,没了半点威胁力。
这恐怕也是夏海文用言语攻击,而迟迟不敢冲上前的理由了。
“行,看来是被你攀上个厉害角色了。”夏海文朝陆元珍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你今日要是不出来,我便派人围着这绣庄,我看这里生意做不了,她还会不会护着你!”
陆元珍走到穆秀霞的身边,朝她笑了笑:“穆姨,谢意我在这里便不多说了,还需得麻烦您再忍耐一时半刻。”
穆秀霞轻轻摇头:“这是我们原就约好的。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你便宜呢。”
“你也不必怕他。穆姨我能在这锦泾镇上站稳脚跟,靠的可不单单是刺绣的本事。”
穆秀霞的笑意隐约混杂了其他的含义,陆元珍眨了眨眼睛,倒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不加掩饰的张扬,心里对自己的选择多了几分坚定。
她点了点头,朝着前方嚣张的夏海文高声说道:“夏老爷既然不服,不如我们移步公堂,让县令老爷替我们做主,如何?”
跟着夏海文来的魏家侄子这会儿已经有些退却了,来时只当是收拾一个孤女,转眼间却要面对几个彪悍的壮汉。
虽说夏海文的话也不无道理,在这外头守着,总有逮到这女郎的机会,可他们同样可能被这打手给逮住啊!
到时候被打了,可都没处申冤了!
因此,魏家侄子一听陆元珍的提议,当下便动了心:“夏老爷,不如就听她的。”
“就像你说的,生恩不及养恩大,她又在你家待了几年,街坊邻居都能作证,到了公堂上,县令一句话的事儿,这女人也护不了她!”
夏海文也动了心:“行!我这就去衙门报案!让县令老爷定你一个不孝的罪名!”
一群人乌泱泱地离开了。
穆秀霞想了想,临行前还想再劝:“元珍,你说的法子虽然有用,却恐怕会对你的名声有损。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要是……”
陆元珍没想到穆秀霞还能想到这一处,但她的心意却是实在的,因此她倒是没同穆秀霞说些事业为重的话,只道:“穆姨,您说,若是我今日退却了,又要指望谁能替我出头呢?我的亲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可这吃人的夏家却是近在眉睫,就等着我往后一缩,逮到机会便要将我吞吃入腹了。”
“我还要参加锦绣会,可做不了缩头乌龟。”
穆秀霞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摇了摇头:“你啊,我算是看明白了,整一促狭鬼。嘴利得很。”
“谢穆姨夸奖!”
陆元珍厚着脸皮应了,让穆秀霞忍不住笑出声,那心头萦绕的几分隐忧倒是散了。
两人到了县衙,仗势已经铺开了,还有不少路人围观。
人群里的几人认出了跪在堂下的夏海文,交头接耳了一阵,派出一人朝巷东跑去。
师爷领着几人问过了基本情况后,方县令这才姗姗来迟。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蓄须男子,面白,眉眼端正,看得出年轻时皮相不错,可惜政绩却算不上优异,似乎对理政提不上兴致,不然也不至于迟迟得不到晋升,连锦绣会这般扬名的机会都全权让给陆家代办。
这会儿他扫了一眼堂下泾渭分明的两派,见一头都是些邋遢的男人,另一边则是面容姣好的小娘子,开口时便直接略过击鼓的夏家,转而问起了陆元珍。
“陆、嗯,陆元珍,”方县令眯眼确认师爷整理的呈案,高声问道,“夏海文所告之事是否属实?”
“他身为你的养父,为你同魏家定亲,你却深夜逃了夏家,还出言辱骂,嗯,是为不孝之罪,你可认罪?”
大令朝对孝道极其看重。
如若定了罪,要受鞭刑或杖刑。
严重者,还需要再蹲三个月到两年的牢狱,是十罪之一。
陆元珍慢慢吐出心口的恶气,脆声回应道:“民女不认。夏海文并不是民女的生父,更算不上有养育之恩。”
“你这贱皮子!到了大人面前还敢攀扯,我看你是……”
夏海文听到这话,登时像点燃的炮竹。
方县令本就对邋遢的人不喜,此刻被抢了话,心情更是不悦,惊木一拍,先前的散漫劲一扫而空,厉声斥道:“肃静!要是再敢扰乱公堂,大刑伺候!”
夏海文吃了一惊,双眼大张,眼球微微凸出,脖子向下一缩,更是显出几分猥琐来。
方县令啧了一声,又回到先前温吞的模样,拖着声音问道:“既然陆娘子不认,夏海文,你又有什么证据指认陆娘子?”
“草民,额,草民,”夏海文抹了把额头的热汗,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早年夏家发迹时积攒的那几滴墨水和成算勉强被激了出来,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才回道,“草民养了这贱、这女人许多年了,街坊邻居都能作证。”
“她父母早逝,要不是有我夏家护着,早就死了!生恩不及养恩大,我养了她这么多年,怎么算不上她的养父呢?而她昨晚一夜未归,不是逃婚,违背父母意愿,违背孝道,又是什么呢?”
“大人!”跟着夏海文来的魏家侄子当即磕了个头,抬眼瞧着县令的神色,见他没有斥责,当即继续说道,“我可以作证!我这群兄弟都能作证!”
人群里发出一阵喧哗。
旁观的穆秀霞这时同奋力挤过来的小丫头对视了一眼。
小丫头绷着脸皮,踮脚凑到穆秀霞耳边:“穆姨,三两银子都送进去了。喏,就是师爷手里那个灰色的荷包。”
穆秀霞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高喊。
“骗子!骗子!我也能作证!大人!他们是骗子!”
听到邻居送信,一路奔来的卫香岚又蹦又跳,嘶声高喊。
怕她惹事才跟来的卫秋安两手推挤着靠拢的人群,勉强护着她不被人推搡摔倒,这会儿听到她的高喊,恨不得调转方向,当下就将她摁下去。
正要开口的陆元珍错愕地回头看了一眼,倒是没料到卫香岚会来。
“嗯……,那就带上来吧。”
方县令的话一落下,人群便被衙役们生生辟出一条道来,好让落在后头的卫香岚上前。
“你疯了!”卫秋安抓着她的手,声音又低又急,“爹娘要知道你搅和进去,会被你气死的!”
“那又怎样?!你不肯牺牲,我不管!我是不可能看着元珍死的!”
卫秋安简直要被这一根筋的妹妹气死了,也不知道这陆元珍给她喝了什么**药,让她尽为其做些疯狂的事来!还教唆他妹妹撮合两人的亲事!
果然同夏家人搅和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是被这女郎的好皮相给骗了,如今却是晚了!
有衙役压着,卫秋安只能放人,看着自家妹妹进了场,他站在原地心乱如麻,想了想,还是得回家搬救兵。
他奋力往外挤,出了人群便快步朝家中跑去,匆忙之间,却是在转弯的时候,直愣愣地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群。
“哎呦!”
小个子正值变声期的嗓音一句呼喊绕了两道弯。
卫秋安坐在地上,捂着撞疼的胸口抬眼一瞧,却见三个穿着华服的公子哥好奇地看着他。
同他相撞倒在地上的小个子穿着束手束脚的布衣,想来是他们的随从。
卫秋安只觉得胸口发疼,胃更是沉甸甸地往下坠,怕还没来得及搬来救兵,自己便先惹了祸,当下好声好气地告饶。
“是我莽撞了,还请几位爷见谅。”
宁亭钰今日心情不错,还主动上前将人拉了起来:“没事,朱胜身子骨壮实着呢,不至于撞一下就散架。”
他说着,还不忘踢了踢躺在地上装死的朱胜:“起来,大喊大叫的,小爷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朱胜捂着发红的额头,撇了撇嘴,满是委屈,但知晓自己在宁亭钰面前还比不上富贵呢,不敢再拿乔,只得爬起身来。
“这位小哥,大家都往那头赶,怎么你倒是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往这头跑?”
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宁亭钰眼里的好奇都快要溢出来了。
陪着他的穆嗣庆和邓子约但笑不语,近日宁亭钰为了立业这件事绷得太紧,许久没有公子爷的享乐派头了,难得有件热闹事,让他凑凑热闹不见得是件坏事。
“我,”卫秋安捂着发疼的胸口,脸色有些发白,“我妹妹怕是要惹上官司了,还请几位爷见谅,我得尽快归家,将这事同家中父母商议。”
卫秋安将话像滚珠似的一通倒了出来,又胡乱地作揖几下,不等四人说话,便直接掠过他们,匆匆往家里赶去。
“哦,对,那头应该是县衙。”
穆嗣庆扫了四周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勉强从记忆里找到了匹配的地点。
“没事,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呗。”邓子约满不在乎,“看那小哥也不是坏人,说不定是什么欺男霸女的官司呢?”
宁亭钰想到那不敢接他帖子的县令,心中不喜:“没错,要是有违法理,指不定还需要我们当一回讼师,好好给那县令上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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